第10章 出府
出府
房中整夜燃着炭火,然而到了後半夜程歲杪還是被凍醒了。
他驚覺自己前半夜睡得太熟,若陸岌醒過來有事叫他恐怕自己都聽不到。
故而悄悄踱步到陸岌床邊,又不敢靠得太近,擔心吓到他,伸長了脖子看了一眼,好在陸岌看起來似乎沒有醒過。
程歲杪猜想是施針起了效果,以前聽聞陸岌晚上睡不好,應該不是謠言,只是今日是個例外。
也好,不然陸岌可能要問他一些他沒辦法也不太好回答的問題。
要怎麽說才合适呢?
花穗因為你而遷怒于我。搞得像是陸岌的錯……
我沒有辦法跟其他人和睦相處。說起來他像是沒有與人相處的基本能力似的……
這是小事,我自己可以解決。會不會聽起來覺得陸岌的問詢是在多管閑事?這更不合适……
程歲杪守在熱源旁邊一直等着直到聽到了雞鳴,床上的人翻了個身,似乎沒有要蘇醒的跡象。
外面還是漆黑一片,但門邊有人影隐隐綽綽。
程歲杪小心翼翼出去,看到了木團。
“六少爺怎麽樣?”
“還在睡。”
兩個人的聲音都壓得很低,木團輕輕點頭,看着程歲杪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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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歲杪擔心吵醒陸岌,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做出了口型,問他:“怎麽了?”
木團湊近他耳邊低聲道:“你的被子木圓昨夜幫你烘幹了,放在他房中,你晚上找他拿。”
程歲杪微感詫異,繼而心裏暖洋洋的,對他們道了謝。
“我去煎藥。”
“好。”
程歲杪今日還是在陸岌的藥中發現了蟾酥,稀奇的是,他在自己那份藥材中也發現了一樣的東西。
那本書他昨夜趁陸岌睡着沒滅燈的那段時間裏翻了翻,記下了他跟陸岌藥方中每種藥材的樣子。
今日能确定了,除了蟾酥,再沒多出別的東西來。
程歲杪若無其事地把自己的那份藥拆成兩包,放在一旁,那裏面有一半的蟾酥,若他走後有人檢查,對方會只當他毫無察覺。
陸岌的藥都是前一日晚上才備好的。
自從将李大夫接進陸府,每一日安苑都會有人将陸岌的最新情況告知李大夫,由李大夫斟酌第二日的藥方是否需要更改。
一般情況下未診脈時是無需更改的,陸岌的情況這麽多年來也都大差不差。
陸府不少人都認為他是在以藥續命,未必覺得那些他喝下去的藥真能起到救命的作用。
程歲杪看着陸岌喝了藥,也喝了自己那一碗,苦得整張臉皺成了一團。
木團木圓站在一邊,陸岌看他的樣子忍俊不禁道:“就這,還打算分成一日兩次?”
程歲杪道:“我已經分好了。”他皺着臉抹了下嘴,“晚上還陪少爺喝。”
陸岌笑着搖搖頭,似乎拿他沒辦法,也不準備再勸,賞給他幾顆蜜餞。
确實很甜,一下子就化開了嘴裏的苦。
“今日出行的東西都備好了嗎?”
這話是問木團木圓的,程歲杪昨日便知道了今日他們其中一個要出門采買,只是不清楚具體情況。
“都備好了,六少爺放心。”答話的是木圓,看來今日出去的還是他。
陸岌輕輕點頭,叮囑道:“給祖母的禮物要檢查好,拿回來的時候也要當心。”
“好,六少爺放心。”
木圓問:“昨日二少爺和四姑娘都送來了賀禮,六少爺現在要看看嗎?”
陸岌頓了頓:“肯定都是些好東西,我就不看了,你從庫房挑兩個差不多的回禮備着。”
“是。”
程歲杪站在一邊看陸岌的臉色,有些驚訝他連禮物是什麽都不開口問問。
但昨日的兩份禮物上門,也都不是正主送來的。
全是差了下人過來,寒暄幾句,說主子讓六少爺保重身體,萬莫心急,吉人自有天相雲雲。
看來高門大院之中,兄友弟恭都是奢侈,大多數面子上過得去便行了。
臨近新歲,陸府上下都忙活起來。
過幾日是老太太的大壽,據聞陸老爺每年都要大辦一場,今年也不例外。
那一日除了陸府的自家人,還會有很多賓客登門拜訪,聽說熱鬧的不得了。
然後沒多久便是除夕家宴,這兩個場合連在安苑養病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陸岌也不能躲懶,被陸老爺勒令必須出席。
最後,便是正月初一。
那一日是陸岌的生辰,但沒有人會在那一日恭賀他,尤其是今年。
今年的生辰一過,陸岌就十六了。
距離多位大夫預言他活不過十七,還有兩年,若往壞處多想想,大抵還有一年時光可供磋磨。
于是這段時日,安苑陸陸續續收了許多禮,都是在恭賀陸岌的生辰,卻都心照不宣地不說出口。
“你想出府逛逛嗎?”
無人應答,程歲杪看向陸岌,這才發現他問的是自己。
“少爺,我——”
“出去逛逛吧,今日跟着木圓的只有一個小丫頭,你也幫着拿點兒東西。”
“是。”
一向都是陸岌說什麽便是什麽,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毋庸置疑。
木團木圓去庫房挑選回禮了,只剩下程歲杪在陸岌身邊的時候,他悄悄說了今日的情況。
陸岌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少爺,那些東西應該怎麽處理?”
程歲杪當然不會繼續無知地把蟾酥入藥,但他也沒地方放,只能等陸岌發話。
“你每日都拿來給我。”
“是。”
自從當日跟着周管家進了陸府,今日還是頭一次出門。
他們一行三人,除了木圓和程歲杪,果真就只有一個小姑娘。
個頭還不到程歲杪的胸口,完完全全就是個小孩子。叫花靈,人不如名字機靈,怯生生的。
程歲杪先前就發現了,安苑一衆下人,小孩子似乎比其他院裏多些。
木圓告訴他,那都是其他院裏挑剩下的人。
程歲杪不理解,陸岌被外面傳的神乎其神,就算挑人,也該安苑先挑,怎麽會全是剩下的小蘿蔔頭。
木圓也不好深說,只說六少爺不願意跟其他人計較,何況安苑的事兒沒那麽多,養着他們也能養得起。
程歲杪從其語焉不詳中,參透了一絲絲不足與外人道也的凄涼。
陸岌在陸予棋的幾個兒女中,似乎确實算不上多受寵。他除了身體不好,平常的日子好像也不怎麽好過。
那時程歲杪曾經打過退堂鼓,他擔心陸岌有朝一日撒手人寰,自己能不能搏一個自由自在的好前程。
還沒想好呢,陸岌便告訴他,若是想走,可以與他說。
還有時間考慮。
程歲杪穩了穩神,跟着木圓先去了奇寶齋。
老太太大壽,陸岌定了個珊瑚玉,形似“壽”字,據說價值連城。
木圓驗過了,讓店家裝好,小心翼翼地搬到馬車上。
程歲杪不經意間一瞥,發現花靈盯着某處目不轉睛地看。
順着看過去,發現是賣糖葫蘆的小販,他笑了,問花靈是不是想吃。
花靈一個勁兒地搖頭,木圓聳了聳肩,拿出幾枚銅板交給程歲杪。
“我還要去書齋幫六少爺買幾本書,你帶着她随便逛逛,一個時辰後我在這裏來接你們。”
程歲杪身上沒錢,也沒拒絕,看着木圓駕車走了,抛了下手中的銅板,跟花靈說:“這是你木圓哥哥的錢,你記住,以後要還給他的。”
花靈看起來有些木讷,程歲杪看見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芸楓年紀比花靈還小,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能不能吃上糖葫蘆。
程歲杪買了兩串糖葫蘆,都給了花靈。
花靈只顧吃,也不跟他說話,程歲杪帶她一路走,走到了裏花巷的後街。
他看到了街邊無所事事的小胖子,扔給他一枚銅錢,讓他幫自己傳個話,小胖子樂颠颠去了。
一盞茶的工夫,一襲紅裙搖曳着貼牆而來。
佳人戴了帷帽,內裏還遮了一層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睛。
“呀,真的是你小子,我還以為三胖騙我。”
“柳蕪姐。”
程歲杪脆生生叫人,柳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吃一根糖葫蘆還拿着一根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小姑娘,沉着臉将程歲杪拉到一邊。
“你這小子!被人救出苦海倒成就了你一肚子壞水,這是要把別人推進來啊?這是從誰家拐來的小姑娘?”
“哎呀,不是的,柳蕪姐。”
程歲杪知道她會誤會,小聲跟她解釋。
柳蕪聽完,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我就說嘛,你到底應該也沒有那麽壞。”
她笑笑:“看起來日子過得不錯,長高了,白了些,臉上也有肉了。”
程歲杪默了默:“你猜的不錯,陸家六少爺,确實是個好人,對我很好。”
柳蕪看着他嘆氣,抹了下眼角:“看到你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程歲杪輕輕點頭:“柳蕪姐,我想找的人,你幫我打聽到了嗎?最近有沒有什麽消息?”
他在漁漿巷養傷的兩個月,一開始沒辦法下床,後來擔心會影響進陸府,一直沒有聯系柳蕪。
眨眼間已經過去了這麽久。
可惜的是,柳蕪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