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傳言
傳言
這一次木圓主動給花靈買了糖葫蘆,花靈很開心,對他說了謝謝。
小孩子簡單,誰對自己好就喜歡誰,花靈跟他們兩個也比跟別人親近些。
程歲杪看着木圓這罕見的樣子有些驚訝,木圓說:“我一直想有個妹妹來着。”
前不久程歲杪剛剛知道,木團木圓并不是親兄弟,他們的名字是以前的夫人,也就是陸岌的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取的。
他們年紀還很小的時候,就被從無父無母的小孩子裏面專門挑出陪着陸岌,木團木圓都會些功夫,和其他的普通下人不一樣。
也更得陸岌的信任,程歲杪這段日子看得清楚,他們兩個确實比其他人更能看懂陸岌的臉色,仿若也沒什麽索求。
程歲杪想,如果他想跟木團木圓一樣取得陸岌的信任,應該向他們學習,陸岌更偏向這類人。
只有這樣,等到陸岌時日無多的時候,自己才能——
程歲杪愣神了一下,以前是想讓陸岌信任自己,然後在他彌留之際求個解脫,拿了身契恢複自由身,可現在不用等到那個時候了,他想走就能走,那這些事還有什麽意義嗎?
看着走在前面拿着糖葫蘆的花靈和目不斜視的木圓,程歲杪仔細琢磨了一下,腳步輕快地跟了上去。
還是有意義的。
如果一直找不到家裏人,自己就安安心心陪在陸岌身邊,若是在他彌留之際自己還沒有找到家人,無處可去,但陸府也留不得了,那到時候應該能多拿些銀子離開。
這世道,身上還是要留有銀錢。
就像他現在,身無分文,連根糖葫蘆都買不起。
但這個時候不能問陸岌要錢,程歲杪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月例呢,畢竟之前吃藥看病也花了陸岌不少銀子,或許會從他的月例銀子裏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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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想着,程歲杪心裏一陣惆悵,一陣輕松。
他做着事,花過的銀子扣着,時間流逝,總有扣完的一天吧?到時候剩下的就都是他賺下的銀子了。
這樣想着,關乎自由的銀錢就成了他前進的目标。
沒錯。
程歲杪樂觀地想,暫且留在陸岌身邊,一方面是為了還他的銀子,另一方面是為了賺他的銀子。
這以後就是他的人生目标。
據陸岌所說,李大夫開的藥比之前的大夫開的都要苦多了,因而他近些日子尤其喜歡吃些甜的,程歲杪跟他一起喝藥,多數時間也能混上幾口。
木圓帶着一大一小兩個饞貓等在品酥齋門外,店裏夥計正在給他們裝點心,木圓看着另外兩個人的眼睛死死盯着人家,忍俊不禁道:“放心,六少爺交待了,有咱們的份兒。”
程歲杪跟花靈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睛裏看到了欣欣然。
真是幸福的日子。
程歲杪忍不住嘆了口氣,木圓問他怎麽了。
“少爺人真好,我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能遇到一個這麽好的人。”
程歲杪在家時,排行老三,下面弟弟妹妹鬧他,上面哥哥姐姐寵他,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之家,倒也還算和樂。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人生有朝一日會産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一夕之間成了賤籍奴婢,噩夢一樣。
後來更是半只腳踏入深淵,如果不是陸岌,這世上可能已經沒有他了,更別說他現在還能在陸岌的庇護下吃甜品,逛大街。
“六少爺是很好,就是命苦,所以我們也要對他好些。”
“嗯!”
程歲杪和木圓同時向一個方向看去,看到了鼓着腮幫子也要努力回應他們的花靈。她嘴裏塞滿了裹着糖衣的山楂,滿足的不得了,惹得兩個少年人發笑。
原本以為架了馬車滿載而歸,行了一會兒程歲杪發現這不是回去的路,問了一句。
木圓說還有東西要取,他們要去一趟城西雲錦山上的潭蔚寺。
程歲杪不知道具體路程,木圓告訴他不遠,取了東西就走,不耽誤時間。
依從規矩,他不應該問他們要去取什麽東西。
主子交待什麽事情,辦好就是了。
陸岌并沒有交待他,那這事程歲杪就沒有立場也沒有權利問東問西。
花靈走累了,以一種看起來就很難受的姿勢歪着腦袋睡着了,嘴巴還微微張着。
程歲杪幫她合上了嘴巴,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又想起自己的小妹妹來。
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裏,過得好不好。
按道理來說,路上走散,哥哥應該會帶着弟弟妹妹們來芸城,畢竟他們一直都說姨媽在芸城。
可是他都在這裏待了這麽久,根本沒有他們任何一個人的消息。
莫不是當時大哥說的地方不是芸城?他找錯了?不,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程歲杪對自己的記憶力有信心。
所以現在還沒有他們的消息,要麽是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導致的,但他們真的不在芸城,要麽是他們在芸城,但一直彼此錯過。
程歲杪想過求陸岌幫忙找人,但當日他跟陸岌聊自己因為沒有姨媽的消息而沮喪的時候,陸岌并沒有主動開口提出幫忙,他不太好意思提。
陸岌已經為他做了許多事,不能再麻煩他了,至少現在不能再麻煩了。
凡事都要講究循序漸進。
程歲杪想,再等一陣子吧。
萬一一直找不到,到時候再求求陸岌,陸岌應該不會不幫他。
三人進了潭蔚寺,木圓直接道出來意,小沙彌徑直去找管事的人出來見客。
木圓被領了進去,程歲杪和花靈沒跟着他走,站在回廊檐下等他。
今日寺廟裏的香客比程歲杪想象中的少,他還以為越到年末寺廟會越人滿為患,可能是因為今日的天氣,可能是因為年末都無所謂了,都在期待來年再努力,拜神也是。
程歲杪看着花靈裹着小襖一張小臉紅撲撲的樣子,覺得她甚是可愛。
不知道木圓什麽時候能回來,程歲杪剛想問她冷不冷,要不要換到裏面去等,聽到來了人。
程歲杪下意識望過去,看到一位方丈領着三四個男人走過來。
走在方丈身後的那個面無表情,但身懷貴氣,器宇軒昂,氣度不凡,長得還挺好看。
衣袂翩跹,快要行至眼前,程歲杪拉着花靈低着頭退在一邊。
于是便沒有瞧見那個男子在看到他們的時候眼神微亮的瞬間,後來目光更像是黏在他們身上了一樣。
因為他不尋常的反應,後面跟着的幾個也多看了程歲杪二人幾眼。
不過誰也沒有因為這個小小的插曲停下腳步。
等人走遠,程歲杪朝着那幾個遠去的背影望了望。
收回目光低頭時便看見花靈一直盯着他看,于是不解地問:“怎麽了?”
“那裏面,有你認識的人嗎?”
雖然只是短暫的看了一眼,但程歲杪記得那幾個人的樣子,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搖頭:“為什麽這麽問?”
“有個人剛才一直在看你。”
程歲杪聽了這話又朝剛才的方向看了過去,但那幾個人早已走遠,什麽都看不到了。
他偏了下頭,好整以暇地問:“剛才我們兩個站在一起,你怎麽就知道他看的是我啊?”
花靈有理有據據理力争:“如果他看的是我,腦袋應該再低一點兒,像這樣。”
她低着頭,下巴成了雙層,非常篤定的樣子:“我看的真真兒的,那個人剛才就是在看你。”
程歲杪見她信誓旦旦的樣子,又回想了一下剛才掠過的幾張臉,他不确定花靈說看他的人是誰,但是确定那幾個人裏面沒有一個他認識的,應該也不會認識他。
不過人已經走遠,也沒辦法求證。
沒等一會兒,木圓回來了,手上拿着一個長長的木匣子。
下山的時候開始落雪,木圓嘆氣:“希望老夫人大壽那天不要下雪,否則六少爺回來又要發燒了。”
程歲杪問他:“少爺這些年……”他頓了頓:“……一直都是這樣嗎?”
在府裏沒辦法問這種問題,而且也沒有人敢回答他。
其實現在也不應該問,但程歲杪最近活得有點惬意,什麽都敢說了,只不過說了又立馬後悔就是了。
“小時候比現在嚴重,從我跟着他開始,有好長一段時間六少爺都不能出門,天天躺着喝藥,夫人就守在旁邊抹眼淚。”
程歲杪抿唇,發現花靈跟他的表情一模一樣。
他問木圓:“夫人……是怎麽沒的?”
“生病。”
木圓有些驚訝:“你不知道嗎?”
程歲杪搖頭:“我在府裏不敢打聽這些,也沒人跟我說。”
木圓嘆氣:“有一年夫人感染了風寒,原本以為沒什麽,但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變得嚴重了,沒幾天人就沒了。那時候府裏都在傳,以前的夫人……也就是大少爺的生母,也是這麽沒的,說什麽的都有,後來老爺大發雷霆,再沒有人敢說這些了。”
程歲杪看着雪花落在他頭上,問他:“那時候少爺多大啊?”
“五六歲吧。”
也就是十年前的事情。
程歲杪在心裏默了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