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落雪

落雪

木圓看着程歲杪臉上不停變換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的。

“府裏其他院子裏的人私下可能會議論,安苑的人是萬萬不能提的。”

木圓的目光一直直視前方,但整個人朝程歲杪的位置偏了偏,壓低聲音道:“那幾位主子都說夫人生了六少爺之後身體就不好了,有些話很難聽,我跟你說這些不是想嚼舌根,六少爺對你那麽好,若是你在外面聽到了什麽,也要心裏有數知道該怎麽做。”

程歲杪瞬間明了,他就說嘛,無論是木團還是木圓,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怎麽今天他只是随口一問,木圓就跟他說的清清楚楚,原來是有自己的打算。

他輕輕點頭,“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木圓面向前方專心駕車,不再說話。程歲杪扭過頭看到花靈黑漆漆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他将一根食指放在唇邊,無聲做出了“噓”的動作,花靈點頭,對他咧嘴一笑。

他們一路回到安苑,這場雪有越下越大的趨勢,路上地面已經有了積雪,留下車轍行過的痕跡。

木團迎上來:“還以為你們今晚要在潭蔚寺過夜,下不來了呢。”

木圓擡頭看天,輕嘆了口氣,手裏拿着那個他從潭蔚寺取到的木匣子,問木團:“六少爺在幹什麽?”

“剛才睡着呢。”木團搓了搓手,“今日太冷了。”

後來有一陣子誰也沒有說話,大家都想着同一件事。

如果老太太大壽當日天也這麽冷……

最好的結果是陸岌不用去,但是程歲杪不清楚內種緣由,木團木圓知道陸岌不可能不去。

其他場合或許可以缺席,老太太的大壽是無論如何都要到場的,哪怕提前離席都沒關系,必須露面。

然而這場雪似乎就是在跟他們作對,越想如何就越不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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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第二天,雪也沒有停。

當晚屋子裏的炭火燃得很旺,陸岌讓程歲杪給他準備第二日要穿的衣服,程歲杪拿出兩套來讓陸岌自己挑。

一套月牙白的,一套淡青色的。

陸岌挑不出來,程歲杪也沒了主見。

他想了想,道:“少爺還是穿淡青色這套吧,壽宴穿白色是不是不好?”

陸岌多看了他幾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笑了:“就聽你的吧。”

程歲杪把那套月牙白的收起來,拿在手中掂了掂,還是覺得其實陸岌穿白色的好看些。

但一連幾日他的身體情況都不是太好,若是穿白色,美則美矣,太惹眼,到時候若是想提前走恐怕不方便。

話說回來,以陸岌的樣貌姿态,穿什麽其實都不太重要,因為無一例外都很惹眼。

陸岌翻了幾頁書,打了個哈欠。

程歲杪把一切都看在眼裏,這幾日陸岌似乎清醒着的時間不是很多。

時常困倦,總是醒上一會兒,就要睡上好一會兒。

明日的大場面,不知要維持多久,也不知道陸岌能堅持多久。

程歲杪感覺陸岌骨子裏不習慣給別人添麻煩,恐怕就算到時候不舒服了也不會說出來。

他想,若是陸岌準他跟着,自己必然要時時刻刻把眼睛黏在陸岌身上,雖然說可能也沒辦法多做些什麽,但時刻準備好随機應變總是沒錯的。

門外突然出現一聲巨響,似乎是誰摔倒了或者是什麽東西倒了,繼而立刻響起了木團的聲音。

“哎喲,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木團應當是把人扶了起來,隔着門都能聽到他嘟嘟囔囔的,但具體說了什麽就聽不清楚了。

程歲杪好奇,想出去看看,被陸岌看出來了。

“你去吧。”

他出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一身髒兮兮的花靈紅着臉淚眼汪汪地站着,木團蹲着用帕子給她擦臉。

兩人身邊有散落在一旁的木盆,還有一灘水跡。

程歲杪在腦中還原了一下,猜測應該是花靈端着一盆水不知道怎麽回事摔倒了。

他湊過去輕聲詢問:“是不是哪兒摔疼了?”

花靈看着他委委屈屈的,但沒說話。

木團拽着她左看右看,“我剛才看着呢,好像沒有那麽嚴重,但是這小丫頭看起來像是摔傻了一樣……”

“你才——”她眼睛轉了轉,把原本要說出口的話拐了個彎:“我才沒有!”

她多看了程歲杪一眼,小跑着拿起不遠處的木盆跑走了。

程歲杪不明所以:“她這是怎麽了?”

木團也一直在看那個小小的身影:“不知道,但是看她能跑能跳的樣子,起碼證明沒摔壞,問題不大。”

程歲杪聽他這樣說,放心了些。

木團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哎,你說……她會不會是被誰欺負了啊?”

程歲杪微怔,問他:“為什麽這麽說?”

木團看了他一會兒,道:“你那天跟她剛才某個時刻的眼神一模一樣,就是被人欺負了,也沒打算說,但是心裏又有些憋屈的樣子。”

程歲杪無言以對。

木團指的是他被花穗針對的時候。

如果花靈真的被人欺負了,他們不能置之不理。

那是安苑目前所有丫鬟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原本呆呆傻傻的,程歲杪都以為她腦子有點兒什麽問題,可相處久了,發現她可能因為曾經經歷過什麽不好的事,所以不愛說話,也不太喜歡和別人待在一起。

程歲杪因為被花穗針對,花穗資歷比他老,她的“朋友們”自然不會跟程歲杪成為朋友,在安苑除了木團木圓幾乎沒人跟他主動搭話。

他就是在那個時候看到了花靈,那次出府采買,木圓讓他再叫個人來,他當時就想,小孩子能出門玩的話應該會挺開心的,于是就叫了她去。

這些時日花靈跟他們三個都熟了些……

程歲杪覺得木團的猜測還是挺有道理的,畢竟在其他人看來,他搭上了陸岌,花靈搭上了他,花穗能因為被他搶了位置而讨厭他,其他人就有可能因為同樣的原因傷害這個小姑娘。

木團撞了下他:“哎,你在想什麽?眼神有點可怕啊。”

程歲杪回神,輕輕搖頭:“我在想要怎麽樣才能知道花靈怎麽了,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他說:“你別看她年紀小,嘴巴可嚴了,她要不想說,從她嘴巴裏是絕對問不出什麽來的。”

木團“唔”了一聲,“沒事,別擔心,交給木圓了,他今晚沒事,我一會兒就跟他說。”

程歲杪走了幾步到檐下,雪還在下,他心裏有點兒煩躁。

确切什麽緣由似乎說不清楚,不知道是因為這場雪還是剛才摔得一身髒兮兮的花靈。

除了嶄新幹淨的長衫,程歲杪還提前給陸岌準備好了柔軟溫暖的鬥篷。

他想到鬥篷的樣式和顏色還沒有讓陸岌選好,故而趕緊進門,但晚了一步,陸岌已經睡着了。

有程歲杪夜裏守在陸岌的屋子裏,木團木圓早就不用在外間守夜了,但今晚不同,程歲杪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了外面似乎有人在說話。

擔心會吵醒陸岌,程歲杪蹑手蹑腳披了衣服起身出門,确實看到木團木圓擠在一起竊竊私語。

被抓了個正着,兩人面面相觑一瞬,率先發難:“你怎麽這麽晚了還不睡?”

程歲杪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開口道:“你們說話聲音太大了,小心吵醒少爺。”

兩人後知後覺,不好意思地連“哦”了好幾聲,聲音壓得更低了。

“六少爺沒醒吧?”

“應該沒有。”

兩個人在他出現之前似乎圍着火盆在取暖,程歲杪也加入其中。

臨睡前,他們兩個說了晚上會守夜的事。

“不知道雪會下多久,擔心明天路不好走,我們早些把過路清掃出來。”

程歲杪揉了揉臉,道:“我也不睡了,一會兒給你們幫忙。”

木圓瞅了他一眼:“算了吧,你趕緊回去睡吧,小心明天別出什麽幺蛾子。”

“嗯?”程歲杪耳朵微動,看向他,“為什麽這麽說?”

果然看到木圓一副“完了我好像說漏嘴了怎麽辦”的表情。

陸岌還沒有說會帶程歲杪一起去前廳參宴,但他們似乎已經認為陸岌早就決定好了似的。

程歲杪直覺不對,他追問:“是有我不知道的什麽事情發生了嗎?”

木團木圓面面相觑,程歲杪不依不饒:“跟我有關的話,我也有權利知道吧?”

木圓嘆了口氣,似乎打算要說,木團撞了下他,木圓開口:“能瞞多久?他從別人那裏知道還不如我們先告訴他,也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程歲杪看見他們兩個略顯凝重的表情,緊張起來,有些口幹舌燥,他舔了下嘴唇:“我做好準備了,你們說吧,是什麽事?”

木圓表情有些扭捏,“先說清楚啊,你的情況我們幾個是清楚的,但是其他人就……”

他嘆了口氣,似乎想了半天不知道從何處開始說起,最後自暴自棄起來:“花靈不是被人欺負了,她是為你出頭,跟幾個人鬧了不愉快。”

程歲杪目光微微閃爍,“她為什麽要為我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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