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畫卷

畫卷

只是很短暫的停頓,老夫人眉眼立刻舒展,看起來甚至感動不已。

旁邊的嬷嬷在她展開畫卷時已經走上前去把錦盒接走,現在老夫人卻擺了擺手,讓其拿回來,重新把那副畫鄭重其事地放了回去。

她滿懷安慰地看着陸岌,開口道:“然疏,有心了,這份禮物祖母很喜歡。”

陸岌淡然微笑,道了聲“祖母喜歡就好。”

而其他人表情各異。

程歲杪也是一臉懵,當衆拿出那幅畫,難道不是應該出于禮節當衆展示一下嗎?怎麽又收起來了?而且,老太太叫陸岌什麽?那是他的表字?他還未滿十六歲,就已經有表字了?

陸老爺見氣氛不對,試圖以一己之力打破這古怪的氣氛。

“母親——”

“六公子送了一副什麽名貴的畫兒啊?我等今日沒有機會跟着沾光瞧一瞧嗎?”

陸予棋剛說兩個字,坐在陸岚身邊的隋霧就揚聲開口,陸岚神色微滞,疑惑地看向隋霧,像是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挑起這件事。

而其他三位公子,有看向老夫人的,也有看向陸予棋的,都在察言觀色。

無一例外,都沒有說話。

程歲杪眼觀鼻鼻觀心,那幅畫有大名堂,隋霧這個行為也很值得探究。

能看得出來,陸予棋在這之前對隋霧的态度非常積極。

然而隋霧這揪着不放的話說出之後,陸予棋看着他的眼神産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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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表情微頓,“當然不是。”

她大方一笑,“是我怠慢了,得了這幅畫,欣喜若狂,竟然忘了讓大家一起觀賞。”

“相宜。”

她叫來自己的心腹嬷嬷,嬷嬷立刻遞上錦盒,老夫人小心翼翼地把那幅畫取出來。

不自覺地在畫軸上摩挲了一下,她小心展開畫卷,跟嬷嬷一起拿着,将那幅畫橫向展現在所有人眼前。

因為離得不遠,程歲杪看得很清楚,畫中畫的是泊船夜景,像是大戶人家的游船在湖中央設宴款待衆賓客,人員繁雜,歌舞升平,雖是夜色,但色彩豔麗。

程歲杪雖然不懂畫,但也被畫中每個人生動的表情和樂在其中的動作以及色彩傳遞出來的積極情緒所感染。

畫中情景,倒和今日有異曲同工之處。

老夫人開口解釋:“這幅畫,叫做《春日夜游》,出自畫家柳硙,乃是亡夫當年做壽時,老婦人請柳先生屈就所作。本不是什麽名畫,但對老身來說意義重大。有一年家中失竊,此畫被盜,原想請柳先生再作一副,但非常遺憾,柳先生去了京城沒多久便作古而去,無緣再見。老身還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這幅畫了,沒想到我這個孫兒竟然能為了我的生辰,想盡辦法為我找了回來。”

程歲杪詫異地看向陸岌,當然,陸岌并沒有看他,他一直看着老夫人,面上挂着十分得體的微笑。

這幅畫難道從一開始,就是陸岌打算送給老夫人做壽禮的嗎?

不對啊,既然一開始就打算用畫做壽禮,那為什麽還要放在錦盒裏束之高閣?

程歲杪想不明白,而且那尊珊瑚玉又是怎麽回事?

他非常确定,陸岌一開始絕對是打算給祖母送上那尊價值連城的珊瑚玉。

可是以現在的情況看來,如果按原來的計劃送上那尊珊瑚玉,老夫人可能不會像現在這麽開心,她明顯更喜歡這副《春日夜游》,陸岌看起來,不像是不知道,為什麽退而求其次?

程歲杪的腦袋裏一團亂麻,什麽都想不明白。

難道說這一切都在陸岌的意料之中嗎?或者更發散一些,難道那尊珊瑚玉受損,原本就是陸岌的意思?

那他為什麽不幹脆出門的時候就把畫帶上呢?還要讓自己回去取一趟,那叫什麽?欲蓋彌彰?

如果真的在陸岌的意料之中,他之前的訝然是在演戲,那确實很厲害。

沒有絲毫破綻,完全把程歲杪給騙過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陸岌轉頭目光在某個瞬間落在了程歲杪臉上,程歲杪短暫緊張了一下下,看向別處。

“……有這樣孝順的孫兒,是陸老夫人的福氣。”

隋霧道了歉:“是我唐突了,萬望陸老夫人不要介意。”

陸岚接收到了陸予棋的眼神,及時開口:“隋公子不用介懷,祖母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她剛才啊,确實是高興得忘了。”

隋霧掃視周圍陸家孫輩,笑了笑:“貴府兄友弟恭,人才濟濟,我家,只有我一個孩子,從來沒這樣熱鬧過,所以我說話也随意了些,請陸老夫人不要介意。”

他最後将目光投向席間正位坐着的老夫人,這是一定要得到回應的意思。

後者笑道:“自然不會,我家的孩子都沒什麽規矩,隋小公子也盡請随意些吧。”

隋霧這才釋懷似的笑了笑,不再開口。

他靠近陸岚小聲說話,跟陸岚一來一回的,這件事算是徹底過去了。

賓客之中,也有陸家孫輩的朋友們,但全都坐在客席,唯有隋霧一人中途移到了主人席,縱然中途有小小插曲,陸老爺見隋霧是有意結交自己的大公子,并沒有把那事放在心上。

很快,這件事就像已經完全過去了,連客席都無人讨論,繼續推杯換盞起來。

陸岌面色愈發蒼白,程歲杪看在眼裏,隐隐有些着急。

他給木團投去眼神,木團自然也看到了陸岌的變化,他沒有動作,一直在等陸岌的打算。

“六公子這是怎麽了?看起來……臉色有些差啊。”

還是隋霧開口說話,打破了一片祥和的竊竊交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因此放在陸岌身上。

陸岌笑笑:“隋公子勞心了,我确實有些不舒服,正打算跟祖母說。”

老夫人看着陸岌:“哎喲,你今日出來這麽久,肯定已經累了”

她看向木團之前,目光劃過程歲杪,對着木團開口:“還不趕緊讓你們少爺回去休息。”

“是。”

木團和程歲杪一個扶起陸岌,另一個拿着他的鬥篷候在一邊。

陸予棋看了程歲杪一眼,開口:“诶,這是個生面孔啊,然疏,你什麽時候——”

“兒子已經長大了,你卻連他養個下人都要過問幾句,顯得他還像個孩子。”

老夫人直接打斷陸老爺的話,陸予棋面上讪讪,沒想到自己母親會說這些話。

“是。”陸老爺心裏不大高興,但今天是什麽日子他還是很清楚的,無論如何都要恭敬順從,何況現在客人還沒走完,還好他們聲音不大,外間的客人應該不會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他沉下聲音指使陸岌身邊的兩個下人:“照顧好你們少爺。”

兩人應聲,陸岌起身跟大家道別。

能看得出來,老夫人是真喜歡那幅畫,今日看着陸岌全程都是慈眉善目的。

“趕緊回去吧,喝碗姜湯,不要受涼了,不然祖母心裏要內疚的,今日你累着了。”

“祖母放心,孫兒沒事。”

程歲杪扶着陸岌,能感覺到陸岌的身體不自覺地倚靠着他,看來的确很不舒服,而且維持一段時間了。

“少爺……”他小聲呼喚。

陸岌拍了拍他的手:“我沒事。”

程歲杪扶着他往外走,剛好迎上四小姐和五小姐過來,人還沒到就聽到陸懷茵在叫“祖母”,差點兒撞上他們。

唯恐來人撞倒陸岌,程歲杪緊緊握着陸岌的胳膊,緊要關頭把他朝自己身體的方向拉了一把,陸岌不知道是因為沒有力氣還是如何,并沒有反抗。

女眷沒有跟他們同席,這會兒過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陸懷茵和陸懷荟看到陸岌似乎要走,愣了一下。

陸懷荟明知故問道:“六弟這是要走?”

“四姐。”陸岌點頭:“祖母看我身體不适,讓我回去,喝碗姜湯。”

陸懷茵嘟囔了一句什麽,低聲開口:“姜湯哪裏不能喝……”

“好。你回去吧,落雪了,路上慢行。”

陸懷荟看向陸懷茵:“不是吵着要給祖母送禮物麽?一會兒祖母累了,她也要走了。”

陸懷茵撇了撇嘴,瞥了一眼程歲杪,剛好被程歲杪看到,她毫不掩飾露出鄙夷的目光,越過他們大步跨進門。

“祖母——”

陸岌沉默着往前走,程歲杪趕緊跟上,讓他扶着自己。

程歲杪聽兩位小姐剛進去,隋霧似乎就起身道別了,他心裏有些亂,看了一眼陸岌的側臉。

陸岌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偏頭看他,問道:“怎麽了?”

程歲杪低頭看到鬥篷之下他們肌膚相貼的手,說:“少爺的手好冷。”

他問:“是不是真的很不舒服?”

程歲杪嘆氣:“我跑得快,我先跑回去請杜大夫吧,少爺慢行。”

陸岌搖頭,道:“不必。”

原本兩人的手只是貼着,現下陸岌反手握住了程歲杪的手:“你幫我暖暖就好了。”

陸岌彎起眼睛笑:“你的手真的好暖和。”

程歲杪不曉得為什麽,從頭頂開始,一直蔓延到腳尖,整個人倏然燥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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