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賬單

第34章 賬單

小西瓜一路小跑着到了寧北電影院,霓虹燈閃爍,照耀的那輛黑色的勞斯萊斯格外的貴氣。

顧三爺進去看電影了,小西瓜進不去電影院。

他蹲在馬路邊等着,又擔心哥哥在家裏等的擔心。看着顧三爺的汽車,他心想,把林少爺的信放在擋風玻璃上,顧三爺就能一眼看見。

小西瓜的個頭矮,站在背面靠近汽車,避開保镖,艱難的踮着腳,把信封放上去。

“小孩,你知道這個是誰的車嗎也敢來發宣傳單!”一個保镖發現了他。

一張長方形的紙放在擋風玻璃上。

“什麽宣傳單也敢往顧三爺車上放。”

小西瓜被保镖吓到了,拔腿就跑。

保镖正要追,顧青霄和林墨染從電影院裏出來,顧青霄走到車前,看着小孩兒被吓得沒影的背影:“一個小孩子為了生計發宣傳而已,不要追了。”

保镖走上去,拿起小孩剛放在車上的東西,正要丢。

林墨染站在顧青霄身後,樂的不行。

整個雲洲城誰不知道這是顧青霄的車啊也就小孩子初生牛犢不怕虎,敢往顧青霄車上放東西。

他倒是要看看是哪家店鋪的傳單,他要去捧捧場。

“拿來,拿過來,我看看!”

林墨染朝着保镖招招手。

Advertisement

保镖把小孩放在擋風玻璃上的東西遞給了林墨染。

一個長方形的信封赫然眼前,信封上字跡潇灑,筆鋒漂亮。

顧青霄連着罰林墨染抄了幾天的資料,對這個字跡再熟悉不過。

信封上正是林墨染親筆寫的——林公子送給顧老板的臨別禮物。

林墨染捏着那封信,手指發顫,他找了這麽多天的東西,竟然這樣出現在了他和顧青霄眼前。

林墨染攥着信封就往身後藏,顧青霄朝他伸出手:“不是寫的給我的臨別禮物嗎拿來!”

林墨染口齒伶俐,這會子結巴般:“......不是”

“寧北大街上人來人往,別讓我的人動手。”顧青霄輕飄飄的說。

林墨染兩條腿都軟了,他當時以為肯定要離開雲洲了,一門心思的打算氣顧青霄,才裝了滿滿一信封的賬單票據,讓顧青霄去買單。

可是氣顧老板這種事,怎麽能當着顧老板的面做

林墨染抵不過顧青霄淩厲的目光,無可奈何的從背後把信封拿了出來。

“......你最好還是別看”他掙紮道。

顧青霄從他手中抽走信封。

手中空空落落的,顧青霄拆開信封封口。

幾秒鐘時間,林墨染一顆心已經被碾的七零八碎,他不管東南西北,随便朝着大街的一個方向跑。

跑!他就一個念頭。

林墨染撒開腿就跑,耳邊傳來“呼呼”冷風,霓虹燈照耀的繁華街景像是電影幕布鋪陳開來。

而他上演着一出亡命大逃亡。

林墨染是在一處死胡同口被抓住的,兩個強悍壯實的保镖輕聲道了句:“林少爺, 得罪了。”

語氣客氣,手上的勁卻是十足。林墨染兩只手腕被擰在身後,從漆黑的小胡同被帶了出來。

顧青霄的那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就停在胡同口。

保镖開了車門,将他直接塞進後座。“哐!” 車門從外面重重的關上。

林墨染剛反應過來,就見他旁邊坐着顧青霄。

顧青霄沒看他,阖着眸子靠着椅背,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輕敲着大腿上厚厚的一沓賬單、票據。

車裏安靜極了,連手指落在紙張上的聲音都清清楚楚。

漆黑狹小的小空間裏密不透風,強勢又冷淡的烏木沉香淡淡的萦繞在鼻子邊,林墨染仿佛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得到。

汽車往前行駛,穿過寧北大街,路燈、霓虹燈招牌接連從車窗裏撒落進來。

照在那堆賬單上,照的那些字忽明忽暗。

跑馬場、舞廳、茶莊、酒館、蜜餞鋪、綢緞莊、裁縫鋪......

那是他一個月來的“赫赫戰果”。

出了寧北大街,汽車駛入黑暗的地方,賬單隐入黑暗中,林墨染打量着四周環境,露了怯意: “顧叔叔......我們去哪”

林墨染心裏跟打鼓似的,顧青霄總不能氣不過,又把他拖去爛尾樓裏抽他一頓。

顧青霄不發話,司機哪敢說

林墨染往後縮了縮,低聲說:“顧叔叔......我其實不是要把這堆爛賬給你......現在我還在雲洲,這賬我自己還的。”

他伸出手,試探着,小心地去拿他大掌下壓着的一堆賬單。

他輕輕扯了扯票據角,沒扯動。

一擡起頭, 彼此的目光直直地撞在一起。

在黑夜裏,顧青霄的臉色格外冷厲難看,林墨染連呼吸都屏住了,手指僵硬的抓着票據角。

“我太慣着你了,是嗎”顧青霄的聲音在黑夜裏格外的沉,帶着強勢的震懾意味。

林墨染松開手指,不敢再碰那堆票據。

他往靠窗邊挪了挪屁股,和顧青霄之間挪出一個身位的安全距離。

顧青霄忽然轉身,獨有的烏木沉香向他侵襲,林墨染只覺得那目光似能灼燒人皮膚,他的臉上又刺又痛。

“我錯了,我不該故意氣你......這賬我自己還,真的!”

林墨染後脖頸貼着冰涼的椅背,整個人臨近決堤一般的望着他,月光從窗外映入他漆黑的瞳仁裏。

顧青霄伸出手,林墨染慌不擇言:“把我的賬單還我行嗎”

身邊安全帶被扯了下來,順着他的肩頭将他圍住,顧青霄把插銷卡進卡扣裏:“坐好,別亂動!”

安全帶束縛在身上,林墨染不敢再說話,只能安靜的看着汽車一路飛馳到他不認識的路邊。

月光灑向銀白色的海面,翻起陣陣波浪。夜晚的海邊,一個人也沒有。

“三爺,到了。”司機把車停在岸邊。

下了車,濕冷的海風穿透過衣服,鑽進骨頭裏一般冷。 林墨染圖好看,大冬天就單穿着件襯衣和西服外套。

他扯了扯的外套跟着顧青霄從沙地上走過去。

顧青霄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來,一把脫了身上的黑色的風衣外套扔給林墨染。

林墨染抱着他的衣裳在懷裏,風衣裏還有他的體溫。

瞧着顧青霄走遠了,林墨染披上衣服,慌忙的追了上去。

“三爺! ”

一艘貨輪停在岸邊,插在泥地裏的竹竿子吊着一個電燈泡,照着顧青霄挺拔颀長的背影。

貨輪上幾個男人下來,紛紛鞠躬道:“三爺!”林墨染跟了上來,踩在深深淺淺的泥地裏。

他裹着顧青霄的外套,心想,顧青霄總不能一生氣把他扔在海裏淹死了。

顧青霄擡手:“這是林少爺。”

船上的其中一個男人立馬上前和他握手:“這次謝謝林少爺了。”

林墨染被這一番熱情弄的不明所以,男人解釋說:“我是淩州救助會的,這次雪災多謝您和三爺為我們籌集糧食、衣被。淩州原本就遭受戰火,不然這個冬天真的有很多人挺不過去了。”

林墨染愣了愣,他沒有捐過這筆錢

“抓緊時間運輸物資吧!”顧青霄吩咐。

“是。”

輪船漸漸駛離,載着滿船的物資去往需要的地方。

林墨染站在顧青霄身邊,看着海面上映着的影子與輪船行駛蕩漾而來的水波。

他忽然明白,原來企業家的最高級別是慈善家。

人人诟病冷血無情的顧三爺,在背後不知運輸了多少艘別人不知道的物資離開雲洲。

顧青霄只是不貪虛名。

林墨染不一樣,他幫人只是因為他阿娘的緣故。淩州是阿娘的故土,所以戰亂之時,他腦子一熱,賣了娘留給他的洋房,把錢送去前線。

救助孤兒院,是這個世上,他唯一還能有的和阿娘的聯系,所以他會堅持做。

“你不用心虛,他們謝你是應該的,我不是從給你供貨的酒裏抽了一百大洋我雖是故意激你,但也替你把這筆錢換成物資捐了出去。”

顧青霄站在海邊,點了一根煙,伴随着煙霧裊袅,他嗓音微啞:“少爺,你覺得這世道是什麽”

林墨染沒說話。

顧青霄看着水波:“是公子、小姐們的花前月下還是驚鴻遍地、餓殍累累”

那是兩個世界。

顧青霄叼着煙,從口袋裏拿出他的那一沓賬單,像扇子一樣在手中攆開。

“外敵內患,動蕩不安。林公子要過花前月下的日子我不攔你,這堆賬單我收下了,你喊我聲顧叔叔,這些錢我還是替你付得起。”

林墨染忽然覺得他手中的那堆賬單變得很沉重,但遠不及顧青霄的話說的重。

“賬單我當臨別禮物收了,林公子 回金城繼續過你花天酒地的日子。”顧青霄說完沉悶的抽了幾口煙。

“顧叔叔,我不走......”

林墨染咬着下唇,看着他的背影,激出他心底最深的想法“我也想為這亂世做一點事。”

他當時回國,就是這麽想的。只是他還沒有大展宏圖,公司裏的人就分成了兩派相争。

他不想和哥哥争,不想讓家裏雞飛狗跳,只能繼續混他的日子。時日久了,他也浪蕩懶散地看不清自己了。

顧青霄回過頭,看着他薄薄的眼皮染上一層薄粉,冷聲質問:“林公子做慈善,是高興了就捐一筆錢,不高興了就花天酒地林墨染,你有沒有想過賺錢的正途”

顧青霄喊他的大名:“ 我不管你心裏有什麽顧慮還是原因,這裏是雲洲,不是金城。你是林墨染,不是林二少。你可以是林老板,可以是企業家,慈善家!但唯獨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混天度日!”

“因為我容不得!”顧青霄聲音冷厲。

他說到他內心深處隐隐刺痛的一根刺,林墨染一把抓着顧青霄的衣擺,雙眼通紅,一字一句:“這堆爛賬我自己還,懲罰我也認。”

他咬緊牙關:“以後,錢我會正正當當的賺,社會責任我也會擔,我不會一輩子做個只會花天酒地的纨绔子!”

他一定會做出點成績給他看看,他才不是坐吃山空的公子哥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