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籠中的金絲雀
第三十六章 籠中的金絲雀
中午時天羽終于醒了,等醫生給他做完檢查之後,鄧零星一個人走進病房,順手關上了門,站在門邊靜靜地看着他。
天羽半躺在床頭,身上已經沒有當初那抹豔麗又吸引眼球的顏色,他穿着素淨的病服,領口處露着纖白的脖頸與單薄的鎖骨。這樣的人一旦收起盛氣淩人的脾氣,馬上就變得很脆弱。
他雙手搭在被子上,垂着頭望着自己的掌心,耳朵裏塞着藍牙耳機,不知道在聽什麽,鄧零星發現對方眼角很紅,好像偷偷哭過。
鄧零星穩住心神,故作關心道:“天羽羽,你在做什麽呀?”
天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都這樣了,你還要繼續裝嗎?”
“……”鄧零星心說完了,他就是擔心這種狀況,才獨自一人過來見天羽的。
他救人的事情可以瞞過公爵和別人,畢竟他們都不在現場,可天羽是當事人,只要他溺水時還保留一絲神志,就會記得鄧零星救人時的動作有多麽專業,自然就會懷疑他的真實身份。
鄧零星無奈地攤攤手,一步一步向天羽走去,“沒辦法了,既然暴露了,就只能殺人滅口了。”
天羽的武力值和公爵比起來那是天差地別,根本沒必要用到武器,鄧零星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但是并沒有真的動手,他本來也只是吓唬吓唬他。
天羽并不躲避,臉色很平靜,冷不丁地問道:“你為什麽救我?”
“什麽?”
“昨天在泳池那裏,你為什麽救我?我想殺了你,是真的想殺了你,那時候我恨不得你快點兒去死,但是你卻救了我,為什麽?你不恨我嗎?”
鄧零星沒想到他居然會糾結這個,他還以為天羽真是個狼心狗肺的黑蓮花呢。
鄧零星想了想,“談不上恨你,畢竟我會游泳,你推我下去對我來說不痛不癢,我也不在乎。”
“我這個人比較看重結果,雖然你想殺我,但是你殺不了我,我對你就沒什麽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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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相對的,如果有人無意加害我,卻陰差陽錯的對我造成了很大的傷害,我就會很讨厭他。”
天羽無法理解他的思路,他輕輕摩挲着手指,低聲道:“你救了我是事實,我該跟你說一句謝謝,還有對不起,那時候我…有點兒迷失神志了,鑽了牛角尖,被感情操控了理智。”
鄧零星微妙的挑挑眉,“原來你這人還會好好說話啊,平時幹嘛總是發脾氣?”
“因為不那樣的話,就會受欺負。”
鄧零星懷疑,“不可能吧,你可是王子殿下,誰敢欺負你?”
“不管是什麽地位,總有人會比你站得更高,踩在你頭上。”
天羽不疾不徐地說着,不知為何,他面對鄧零星這個“情敵”時,竟然格外有傾訴欲。
“王子算什麽,高山公國本身就是附屬國,更何況我還是妾室的孩子,在家族中人微言輕,別人嘴上叫我一聲殿下,其實心裏都清楚我就是個不中用的花瓶,根本不值得尊敬,所以我必須裝作脾氣很差的樣子,這樣他們才不敢随便怠慢我。”
“我不被允許參加政事,也不能經商,沒有屬于自己的資産,小時候我的作用是被打扮得漂漂亮亮帶去宴會給人觀賞,像個寵物一樣,長大後…”
天羽苦笑了一下,“長大後我就成了父親的人情,他妻妾成群,膝下有那麽多兒子,根本不缺我一個。”
“在來西際國之前,他本來打算讓我和一個富豪聯姻,因為國庫虧空,需要富豪的資金支持。”
“那個富豪五十多了,而我那年才十六歲,我不願意,父親後來大概也是覺得這樣有礙于皇室的顏面,最終決定把我送到這邊做人質。”
天羽說話的語氣很淡,好像在談論完全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鄧零星沒想到他也過得這麽艱難,只能說各人有各人的苦,別管是身着華服還是卑微入泥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難。
天羽繼續說道:“我很早就發現自己的性取向和別人不一樣,那時候我總是幻想着,或許會有一個男人全心全意地愛我,不在乎我的身份,帶我離開這片苦海,然後我也會永遠深愛着他,與他長廂厮守,永不分離。”
“你知道我為什麽愛公爵嗎?”
鄧零星搖搖頭,“長得帥嗎?有錢?”
“不是。”天羽自嘲道,“我現在想來都覺得好笑,僅僅是因為去年一次宴會上,我摔倒了,他正巧路過,伸手把我扶了起來,然後我就深深的愛上了他,以為他就是我的命中人。”
他看向鄧零星,“你說我是不是很賤?”
鄧零星誠實的道:“有點兒。”
“……”天羽收回視線,“我以為我對他是一見鐘情,但現在想來,我愛他只是一種投資,我投入我的愛,并且希望能得到回報,但是現在我發現這是一條死路,公爵是不可能愛我的。”
鄧零星摸了摸下巴,“我想也是,比起你這種,他可能更喜歡傻的,你可以試試裝傻子。”
“……”天羽長長地出一口氣,“算了,我放棄了。”
“啊?”鄧零星不解,“你昨天為了公爵還想殺人呢,今天就放棄了?”
天羽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忽然莫名其妙地念起了童話故事,“小鴨子被自己的兄弟姐妹嘲笑,它很傷心,于是便離開了族群,去尋找新的朋友…”
這個是昨晚公爵給他讀的睡前故事,鄧零星恍然明白了什麽,看了眼旁邊的牆壁,“不會吧,這病房裝修那麽高級,牆壁不隔音?”
“雖然聲音很模糊,但隐約能聽到。”
天羽慢慢攥緊了被子,骨節青白,“我們只隔着一堵牆,公爵徹夜陪着你,卻始終沒有來看我一眼,以前我還能騙自己是公爵太忙了,現在騙不下去了,他只是不在意我罷了。”
他說着說着,聲音裏帶了些輕微的哽咽。
鄧零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好像是這段關系中最大的受益者,不管說什麽都顯得太涼薄。難怪天羽眼睛那麽紅,原來是昨晚哭過,他沒聽到哭聲,天羽應該哭得很壓抑。
他不想再跟天羽讨論感情問題了,“行了,這些我愛你你不愛我的戲碼可以暫停一下嗎,我想談談別的。”
天羽紅着眼,“我徹底失戀了,你都不肯安慰我幾句嗎?”
“我不會安慰人,怕把你氣死。”鄧零星順手拉過旁邊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淡定地道:“你現在打算怎麽辦?要向公爵揭發我嗎?”
天羽警惕地反問:“如果我揭發你,你會怎麽樣,殺了我?”
鄧零星掰着手指,興致缺缺,“我是不想對你動手的,如果你死在病房裏,我逃不了嫌疑,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能保密,這樣對咱倆來說都好。”
“為你保密?你總得告訴我你的目的是什麽吧。”
鄧零星當然不能說自己是敵對國派來的殺手,他思索片刻,篤定地說道:“我是羅恩殿下派來的暗衛,裝成傻子呆在公爵身邊只是為了保護他的安全。”
天羽表示質疑,“真的?我覺得你在撒謊。”
“……”鄧零星心說這人也不僅僅是金玉其外,心思還挺敏銳的。他假裝無奈道:“好吧,我确實有所隐瞞,我的任務不止保護,還有監視。”
他攤攤手,“你也知道,皇室貴族裏那些勾心鬥角很複雜的,追究太深對你沒好處。”
他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天羽盯了他幾秒,便移開視線,“我懂了,我會幫你保密,但這不代表我相信了你的說辭,我只是想還你的恩情罷了。”
天羽看着不像忘恩負義的人,畢竟之前公爵只是扶了他一把,他就愛得死去活來,現在鄧零星救了他一命,幫他保守秘密是應該的。
鄧零星想走,開門時又回頭看了天羽一眼,佯裝好奇道:“你一直戴着耳機,在聽什麽?”
“聽歌。”
“什麽歌,可以讓我聽聽嗎?”
他并不是真想聽歌,只是耳機會讓他聯想到通訊儀,保險起見還是謹慎些比較好。
天羽猶豫了一下,拿下右耳的藍牙耳機,握在手心裏停頓了一會兒,才有些不甘願地交給鄧零星。
鄧零星拿過來一聽,真的是在放歌,是一個年輕男聲的清唱,沒有伴奏,因此顯得歌手的聲音格外空靈純淨。
“這是誰唱的,有點兒耳熟?”
天羽低下頭,手指像彈鋼琴一樣在被子上亂點,這是一個表示內心緊張的小動作。
“我唱的。”他說道。
鄧零星有些意外,“很好聽啊,不愧是金絲雀,有個好喉嚨,你以後不當王子了可以出道當歌手,哦不,你這個外貌,直接當大明星都可以,到時候我幫你打榜。”
天羽抿了抿嘴唇,沒說話。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誇他唱歌好聽,家族的人只會罵他不務正業,有失皇家禮儀,逼他去學各種複雜的社交禮儀、茶道,扔掉他所有的唱片和錄音設備。
他向來是很讨厭別人提起他的金絲雀基因的,因為這會讓他想起他身不由己、華麗卻禁锢的命運,但是鄧零星一說,倒是又沒有那麽讨厭了……
監控室內,格倫冷着臉看着屏幕上的畫面,兩人的對話十分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前面鄧零星聊起自己的真實身份,公爵表情都沒變一下,似乎毫不在意,後面倆人莫名其妙一起聽起了歌,他的臉色才陡然陰沉起來。
不止公爵,連萊斯利安都覺得這倆人有點兒暧昧了,這個天羽是怎麽回事,見一個愛一個?誰對他好點兒他就芳心淪陷了?
格倫伸手關閉了這礙眼的畫面,煩躁地按了按眉心。
“你現在就去辦理手續,這周之內把他遣返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