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瘋子
第五十七章 瘋子
安德斯的話并沒有安慰到鄧零星,鄧零星心裏很清楚自己的右手是治不好的,就算跑遍全世界的醫院也一樣。
安德斯心煩地抓了抓頭發,“我說你能不能振作點兒,又不是被搞得半身不遂了,能跑能跳的你還怕以後活不下去?”
這話無異于将涼水倒進滾燙的油鍋中,瞬間就炸開了鍋。
鄧零星猛地坐起身,咬牙切齒地瞪着他,怒聲吼道:“你在說什麽風涼話?!你懂什麽,你知道我現在有多痛苦嗎?我寧可那顆子彈要的是我的命!”
安德斯目光沉沉如水,“我知道。”
鄧零星一怔,“什麽?”
“我很清楚。”安德斯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很清楚你現在有多痛苦,因為我們是一樣的。”
他擡起手,竟然直接用指尖戳碰左邊那顆仿佛藍寶石一般的眼珠。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好像完全沒有感覺。
鄧零星表情詫異,“你的左眼?”
“沒錯,是假眼。”安德斯随手拉過一張塑料凳子,拿起熱水壺倒了杯水,“兩年前,我在執行一次暗殺任務時失手了,左眼失明,摘除了眼珠,因為這件事我無法再繼續做殺手,只能轉去做保镖。”
“我那麽針對你,也是覺得我必須盡好保護公爵的職責,如果連保镖都做不好,那我就跟廢物沒什麽區別了。”
“最終的結果你也知道了,我急于求成,一意孤行,讓公爵看透了我無可救藥的缺點,把我趕到一處偏遠的莊園裏當個閑職。”
鄧零星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安德斯在講述這些往事時一直很平靜,仿佛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難道時間真的能撫平一切傷痛嗎?可是鄧零星現在痛苦得只想去死。
他已經沒有力氣再朝安德斯發脾氣了,靠着床頭恹恹地閉上眼睛,“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你要把我抓回去嗎?”
安德斯沒有回答,他仔細地觀察着鄧零星的側臉,對方臉色很白,秀氣的鼻梁與淡色的嘴唇形成一道優美的弧線,纖長的睫毛垂下來,在燈光地照映下形成一小片清淺的陰影。
Advertisement
他這個毫無防備的樣子很脆弱,也很動人。
安德斯不由自主地湊近了一些,低聲說道:“不,我不準備把你交給公爵。”
鄧零星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這個向來對公爵忠心耿耿的男人怎麽突然轉了性。
安德斯繼續說道:“之前公爵說我不忠,總是違反他的命令,于是我決定最後再做一次不忠的事情,之後不管下場如何,是殺是剮,我都認了。”
鄧零星不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麽,但是下一秒他忽然驚恐地睜大眼睛,因為安德斯忽然湊上前來,吻住了他的嘴唇。
“?!”
對于鄧零星來說,安德斯這種強壯男人的靠近都是充滿侵略性的,更別提親吻了。
安德斯親上來的時候鄧零星的大腦瞬間宕機,但是身體卻很誠實地給出了反應,他一把抄起床頭櫃上的玻璃杯,狠狠地砸在了對方腦袋上。
只聽啪的一聲,杯子直接碎成了大小不一的玻璃片,鮮血混着熱水順着他輪廓分明的臉流下來,安德斯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鄧零星用力用手肘頂開他,氣急敗壞的大罵道:“我靠你幹什麽!有病吧!你瘋了嗎?!”
安德斯被推到在地,卻忽然笑了起來,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随手抽出兩張紙巾按在額角不斷冒血的傷口上,“我可能确實是瘋了吧,要不然也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險來找你。”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扔到鄧零星臉上,“換衣服,動作快點兒,我送你回去。”
鄧零星懷疑地盯着他,“回哪兒?”
“當然是回你的國家,你繼續在這兒躲着,公爵的人很快就會找過來,到時候你想跑就來不及了。”
“但是你為什麽要幫我…”他的話戛然而止,鄧零星想起剛才那個莫名其妙的吻,隐隐明白安德斯為什麽要幫他了。
可這實在是匪夷所思,鄧零星寧可相信太陽從西邊升起,也不敢相信安德斯居然會喜歡他。他倆可是徹頭徹尾的仇人,一見面就恨不得掐起來的那種,安德斯走的時候也是跟他大吵了一通,所以鄧零星實在是不明白對方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但是不管怎麽樣,只要能回去都是好的,鄧零星想要脫掉病服換衣服,但是一想到安德斯可能對他懷揣的那個心思,解扣子的手停住了,“你…你先轉過去。”
安德斯不屑地啧了一聲,“你當我樂意看啊。”
嘴上不饒人,身體還是乖乖轉過去了。
鄧零星只有左手能動,花了很長時間才換好衣服,跟着安德斯下了樓。
安德斯是開車來的,鄧零星下意識要坐後座,被對方拉着領子拽到了前面,“坐副駕駛去,老子可不是來給你當司機伺候你的。”
鄧零星不忿地吐了吐舌頭,一矮身鑽進了副駕駛。
安德斯順手給他系好安全帶,然後一腳油門踩下去,汽車發出如同豹子般的轟鳴,瞬間就彈射了出去,疾馳上了大路。
他非常熟悉這邊的情況,對每一條道路都了如指掌,所以他很輕松的找到了一條沒有軍隊設卡檢查的路線,暢通無阻地向海濱城市駛去。
或許是安德斯的到來打破了那個無形的罩子,鄧零星連日陰郁的心情終于好轉了一些,他甚至還主動戳了戳駕駛臺的屏幕,放了一首舒緩的音樂來聽。
鄧零星靠在車窗上,冷不丁地問:“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安德斯捏緊方向盤,看着前方蜿蜒曲折的山路,冷着臉道:“別自戀了,誰喜歡你。”
“真奇了,你不喜歡我你親我幹什麽?甚至還違抗公爵的命令,送我回家。”
“我……”安德斯啞口無言,他只能暴力威吓道:“你給我閉嘴,再逼逼我直接把你扔在荒山野嶺裏喂狼。”
鄧零星聳了聳肩,陰陽怪氣的,“哦呦,我好怕啊…”
“我揍你了啊!”
鄧零星一點兒也不怕他,他靠着車窗,盯着自己的右手,“你說我的手還能治好嗎?”
安德斯目視前方,語調沉沉地道:“我都說了那黑診所的醫生懂個屁,現在醫學這麽發達,怎麽可能連個手都治不好?你趕緊滾回自己國家治病去,不許再回來!”
鄧零星冷哼一聲,不服輸地跟他吵架,“你以為我願意來啊,這破地方我一天都呆不下去,我本來就不想接這個任務的!”
倆人一路鬥嘴,從中午鬥到了第二天黎明,汽車停在一家旅館門前。
鄧零星一下車,就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夜風中帶着一點兒鹹澀的氣息,這是從海面上刮來的風,這座城市離大海已經很近了。
安德斯靠在車門上點了根煙,然後從錢包裏抽出一沓鈔票,潇灑地塞進鄧零星兜裏,“拿着,自己住旅館去。”
“我就送你到這兒了,這個鎮子地理位置偏僻,公爵一時半會兒找不過來,你自己聯系你們那邊的人開船來接你,雖然現在邊境都鎖了,但是堂堂暗部機關派一條偷渡船的本事還是有的吧?”
鄧零星看着遠處初升的朝陽,才想起來應該跟對方道個謝,可是面對着安德斯,他又很難開口,于是臉色就顯得很別扭。
安德斯擺擺手就要走,他拉開車門正要坐進去,忽然又望着鄧零星纏滿繃帶的手,“你的傷…你恨公爵嗎?”
鄧零星微微皺眉,“這和公爵沒關系吧?”
安德斯詫異,“你都不知道是誰襲擊了你嗎?”
“我當然知道,我又不是傻子!”鄧零星不太高興地嗆了他一句,“是楚天盛的餘黨,他們一定猜到我是殺手了。”
“你真是…”安德斯無語極了,他煩躁地原地來回走了兩圈,向鄧零星伸出手比劃着,“我看你就是個傻子!樹倒猢狲散,哪來的什麽餘黨,就算有,他們也不可能知道你是殺手,因為王儲将這件事處理得很好,沒人知道你的存在。”
鄧零星愣住了,他好像忽然意識到了一個糟糕的可能,呼吸變得急促,“可,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襲擊你的就是公爵的人。”
鄧零星努力辯解,“但是公爵不可能派雇傭兵來抓我吧,他明知那有多危險!”
安德斯忽然捂着臉冷笑起來,他透過指縫緊盯着鄧零星蒼白的臉,眼珠幾乎在發亮,“看來你是真的喜歡他,都到這份上了還為他辯解。”
“我告訴你吧,公爵為了抓你,在黑市發布了賞金十億的通緝令,你右手的傷可以說就是他間接造成的!”
鄧零星整個人如遭雷劈,他眼神呆滞,不可置信地搖着頭,“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他不會…”
“我沒必要騙你。”安德斯确實沒有騙他,他只是省略了一部分而已,把懸賞令上那重要的、有關“完好無損”的部分給隐瞞了。
“你三番五次地欺騙公爵,利用他的感情,你以為他會輕易放過你嗎?”
安德斯神情冷肅,“所以我才說,讓你別再回來,如果你還想安穩度過餘生,就乖乖呆在自己的國家裏,別再和他有任何牽扯。”
鄧零星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慢慢擡起頭,嘴角牽起一個苦澀的笑容,“我明白了,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