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馬車經過宮門，取出令牌，很快就被放行了。
一路暢行，直到在望不見盡頭的臺階前停下。
謝樂寧從進了宮門開始，就好奇地趴在窗口，伸着腦袋張望，不時驚呼：“爹爹，這城牆好高啊！這個房子好漂亮呀！”
小孩詞彙量不多，來來回回就是這幾個詞。
謝灼淩都怕他從窗口鑽出去，手臂一撈，将他抱到懷裏下了馬車，“一會有你看的，這才哪到哪。”
謝樂寧覺得自己在這天地間，在這巍峨的皇宮中，像個小大人似有感而發：“爹爹，寶寶覺得自己像個小小的人。”
謝灼淩抱着他拾級而上，聞言樂了，“你不就是小小的人？”
謝樂寧摟着他的脖子：“更小了，像小螞蟻。”
謝灼淩舉着他故意打量了一番，“哪有這麽胖的螞蟻。”
謝樂寧：“寶寶這是打比方，爹爹笨笨，連這都不懂。”
謝灼淩：“哦，我不懂，小心我讓你自己爬這些臺階。”
謝樂寧忙抱住他的脖子，笑嘻嘻道：“寶寶爬不動，爹爹抱着寶寶吧。”
謝灼淩哼了哼，謝樂寧對着他的臉頰啵啵兩口。
“全是口水。”謝灼淩故作嫌棄。
謝樂寧裝聽不到，正殿前面的臺階實在是多的離譜，其實謝灼淩也不大願意來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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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累不累？要不寶寶下來走會吧。”
到底還是心疼他爹。
謝灼淩：“不累，你才多重，就是抱你娘上這個臺階，我也不累。”
這話确實不假，謝灼淩三歲開始習武，體格自然比普通人要強健許多。
謝樂寧：“娘親可以自己走，不用爹爹抱。”
謝灼淩：“我樂意抱你娘不行？”
謝樂寧：“那好吧。”
謝灼淩走得很快，抱着謝樂寧穩穩當當，沒花太長時間就到了正殿門口，熙榮帝跟前伺候的蘇公公見謝灼淩過來，忙迎了上前，行了個常禮，“世子爺，陛下在禦書房，約莫還要一會，世子爺要不要去偏殿歇會。”
“無妨，我就在此處轉轉，等陛下便是。”
蘇公公伺候陛下幾十年了，也是看着世子長大的，視線落在他懷裏抱着的謝樂寧，“哎呦，這位小公子——”
謝灼淩：“我兒子。”
“和蘇公公打聲招呼。”
謝樂寧謹記傅嶼唯說的，雖然他有點好奇這個爺爺怎麽聲音這麽奇怪，卻沒問出來，聽話道：“蘇公公好。”
蘇公公笑着哎了一聲應和，畢竟是宮裏的老人精了，并未露出大驚小怪的神色，誇道：“怪不得有世子爺兒時風範，瞧着眉眼和世子爺太像了。 ”
“老奴去看看陛下得空沒，進去禀告一聲世子爺過來了。”
謝灼淩：“有勞孫公公了。”
等人走了，謝樂寧小聲趴謝灼淩耳邊問道：“爹爹，他怎麽說話聲音這麽奇怪呀？”
謝灼淩抱着他往一旁的柱子後站着，壓低了嗓音：“因為他是太監。”
謝樂寧：“什麽是太監呀？”
謝灼淩的解釋簡單粗暴：“就是小唧唧下面兩個蛋蛋噶了，只剩個唧唧了。 ”
謝樂寧聞言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吓得趕緊捂住唧唧。
謝灼淩教道：“不過他雖是太監，但在這宮裏也是能說的上話的，你見了他嘴甜些就是。”
蘇公公每次見了謝灼淩都是客氣有加，謝灼淩雖然對這些并不在意，卻也不會沒有分寸，且不說世子爺對下人一貫沒有高高在上的輕視感。
謝樂寧點點頭。
謝灼淩開始給兒子講解，前朝這些宮殿平時都是做什麽用的。
禦書房內。
蘇公公端着新沏好的茶過去，擱置在案臺上，輕聲提醒道：“萬歲爺，世子過來了。”
熙榮帝聞言放下奏折，笑道：“他最近倒是來的勤，不會又是來太醫院要方子吧？”
世子上次過來，去太醫院之事，劉太醫自然不敢隐瞞，待世子出宮之後，忙禀告給了陛下，蘇公公當時就在旁邊。
蘇公公也笑道：“老奴不知，不過這次世子爺帶了孩子過來。”
熙榮帝：“……”
-
謝灼淩剛給謝樂寧講完侍衛是什麽，因着剛剛臺階下有守衛在巡邏，謝樂寧瞧着他們帶的帽子新奇。
蘇公公見世子背對着，抱着孩子，正在點評，出聲提醒道：“世子爺，陛下忙完了，差老奴和你說一聲去用午膳。 ”
謝灼淩轉過身。
不遠處，熙榮帝穿着明黃色的龍袍剛擡腳出了禦書房，謝灼淩将謝樂寧放到地上，牽着他的手走了過去。
“舅舅萬安。”
謝灼淩給陛下行的常禮，只躬身抱拳，并未像臣子那般還要行跪拜禮。
謝樂寧也學着他爹的姿勢，奶聲奶氣道：“舅舅萬安。”
謝灼淩：“……”
他剛剛才教的，要叫舅祖父，這是不想當他兒子，想和他做兄弟啊？
謝樂寧說完還沒覺得哪裏不對，擡起頭小表情很是驕傲，好奇地看着熙榮帝。
熙榮帝還是頭一次見這麽肆無忌憚不怕他的小兒，确實與世子幼時一般，笑着打趣：“淩兒，朕怎麽不知你何時還有個這麽小的兄弟？”
謝灼淩也挺無奈的，“舅舅見笑了。”
“這是我舅舅，你要叫舅祖父。”
謝樂寧眨巴眼睛，有些害羞地改口：“舅祖父好。”
熙榮帝朝他招手：“過來，朕瞧瞧。”
謝樂寧聽話地走過去，因着謝灼淩在身邊，他也不怕生，“舅祖父。”
熙榮帝：“今年幾歲了？”
謝樂寧：“寶寶三歲了。”
熙榮帝笑道：“朕竟不知世子還有個三歲的孩子。”
謝灼淩走上前：“舅舅，此事說來話長。”
熙榮帝：“世子且說說，朕聽聽。”
謝灼淩早就想好措辭了，絲毫不怕欺君之罪，睜着眼睛說瞎話：“四年前，外甥對樂寧他娘一見傾心，只是那時還年輕，不太懂事，把人傷了，致使他娘悲痛欲絕遠離京城了無音訊，前不久才找到他們母子倆的。”
熙榮帝朝着謝灼淩投過去一瞥，謝灼淩絲毫不心虛，淡定道：“外甥所言句句屬實。”
“所以你今日過來是要做何？”
謝灼淩：“這不是好久沒看望舅舅了，外甥心裏挂念，帶孩子過來給舅舅請安的。”
熙榮帝：“世子最近愈發懂規矩了。”
謝灼淩不要臉道：“舅舅說笑了，外甥一向如此。”
“行了，先用膳吧。”
随後又交代蘇公公去庫房把那套純金打造的碗筷和做工精巧的玩具魯班鎖以及翡翠九連環取過來，當做給小孩的見面禮。
熙榮帝在前面走，謝灼淩落後一步跟在後面，謝樂寧見狀也落後一步，和他爹并排走着，謝灼淩牽着他的小手，“餓不餓？”
出來時，吃了些點心墊肚子，謝樂寧搖搖頭，還沒有那麽餓。
爹爹不是說要帶他玩的嗎？
知道他心裏想什麽，謝灼淩：“等用完膳後再帶你去玩。”
謝樂寧：“那好吧。”
他倆說話間已經落後一大步，熙榮帝轉身：“父子倆嘀咕什麽呢？說與朕聽聽？”
謝樂寧：“爹爹說吃完帶寶寶看好多小鳥。”
熙榮帝才不信謝灼淩那些鬼話，這小外甥是他看着長大的，對他的性子最是了解，何時對這些兒女情長挂過心，“過來。”
謝樂寧走過去，小手主動牽着熙榮帝。
熙榮帝覺得有趣，極少見到這麽膽大的孩童，“你叫什麽名字？”
謝樂寧：“謝樂寧，爹爹的謝，快樂的樂，安寧的寧。”
熙榮帝聽他口齒清晰，應答如流，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
“什麽時候進京的？”
謝樂寧對時間沒有概念，再加上謹記傅嶼唯的話，“寶寶不記得了。”
熙榮帝：“之前為何不入京？”
從前謝灼淩想從謝樂寧嘴裏套話，謝樂寧來來回回都是“寶寶也不知道呀”“寶寶聽不懂啊”，都是傅嶼唯教他的話。
現在依舊适用，謝樂寧一本正經道：“舅祖父，你問爹爹吧？寶寶聽不懂。”
不曾想熙榮帝聞言開懷大笑，謝樂寧只覺得他莫名其妙的，“笑什麽呀？”
熙榮帝：“世子，你這兒子和你幼時一模一樣。”
謝灼淩在後頭裝模作樣道：“外甥哪有樂寧這般會讨舅舅開心。”
熙榮帝笑罵道：“你小時候就是個讨人嫌的，長大更甚。”
謝灼淩：“舅舅教育的是。”
熙榮帝懶得聽他這些個虛假：“行了，你什麽德行，朕還能不知道，別在朕跟前演這些個伏低做小，有事說便是。”
謝灼淩鋪墊的差不錯了：“我打算娶樂寧他娘為妻，把他娘倆接回府中。”
熙榮帝一針見血：“對方什麽家世？ ”
謝灼淩：“這些其實不重要。”
熙榮帝：“那就是沒有家世。”
謝灼淩：“有家世的我又不喜歡，我就喜歡她。”
熙榮帝：“她為你生了個兒子，你給個名分就是了。”
謝灼淩脾氣也上來了：“我喜歡的是她這個人，無關她有沒有給我生孩子，就算她沒給我生孩子，生不出孩子，我也會娶她。”
這話說的愈發沒規矩了。
謝樂寧忙松開熙榮帝的手，轉身拉謝灼淩的手，“爹爹，寶寶是娘親生的呀，你不要這麽說。”
“舅祖父是長輩，你這麽大的脾氣不好，你不是還要我嘴甜一些，你怎麽不好好說話？”
謝灼淩：“……”
就這麽被兒子給賣了。
熙榮帝：“世子還不如三歲小兒，傳出去該叫人笑話了。”
不過也沒生氣就是了，謝灼淩脾氣一直就這樣，率性而為，不會像旁人那般因着他是皇帝謹小慎微。
偏偏很合熙榮帝的胃口，對這個外甥從小就格外偏寵。
謝灼淩：“舅舅恕罪，外甥放肆了。”
熙榮帝：“行了，朕也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之前給你挑了那麽多親事，你都給回絕了，朕倒想見見是什麽樣的美人能把你給迷住。”
謝灼淩：“舅舅言重了，她就是個普通婦人，姿色平平，只是外甥喜歡就是。”
熙榮帝觑着他：“普不普通，朕見了就知道。”
謝灼淩：“她膽子小，我怕吓到她，陛下要不還是別見了吧。”
熙榮帝被他這幅模樣逗笑了：“世子就這麽喜歡？護的這麽緊？”
謝灼淩不自在道：“沒有，主要鄉野婦人，沒什麽規矩，我是怕她殿前失儀沖撞了陛下。”
熙榮帝：“聽你這麽說，朕更感興趣了。”
謝灼淩：“……”
熙榮帝吩咐太監出宮傳召。
宮人們魚貫而入，将禦膳房的膳食擺放置桌。
謝樂寧看着那麽長的桌子，從頭到尾擺滿了，謝樂寧爬到椅子上，小家夥坐着還沒桌子高。
“爹爹。”這麽多吃的完嗎？會不會太浪費啦？
謝灼淩知道他的意思：“沒事，想吃什麽，和她們說便是。”
旁邊有宮人布菜。
謝樂寧好奇地看她們每夾一道菜，還要用銀針插一下，好在這些姐姐每樣菜都喂一些給謝樂寧，謝樂寧嘗着都挺好吃，坐在椅子上，很是乖巧等投喂。
謝灼淩：“舅舅，她還不知道我要娶她這件事。”
熙榮帝：“用膳。”
謝灼淩：“吃不下。”
熙榮帝沒理他，朝着一旁吃的歡快的小家夥笑道：“樂寧喜歡這些菜嗎？”
謝樂寧：“喜歡！好吃！”
熙榮帝：“多吃些，你爹爹既然吃不下，那你把你爹爹那份也給吃了。”
謝樂寧偏頭問一旁的謝灼淩：“爹爹怎麽不吃呀？是不喜歡吃嗎？”
就知道吃！
謝灼淩：“你吃吧。”
謝樂寧：“那好吧。”
謝灼淩：“陛下，你想知道什麽，問我便是，就不用傳召她了吧。”
他不要面子的嗎？剛剛那些話要是傳到傅嶼唯耳朵裏，指不定傅嶼唯該怎麽想他了！
謝灼淩才不擔心傅嶼唯殿前失儀，那女人慣會說話。
熙榮帝擦擦手：“世子上次去太醫院要方子也是為了她？”
謝灼淩聞言頓時臊得慌：“……嗯。”
熙榮帝：“看來此女很得世子喜歡。”
“行了，朕又不會吃了她，瞧你擔心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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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嶼唯在床上躺會會，沒想到宮裏人竟然尋到了謝灼淩此處的宅子，還說陛下召他進宮。
于是起身開始穿衣裳。
傅嶼唯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謝灼淩又做了什麽動作了，雖然不想去，但他又不能抗旨，只得乘坐宮裏的馬車從偏門進了宮。
來傳召的太監一聲不吭，傅嶼唯也沒多問，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就是。
就是不知道世子又亂說了什麽？
不過也能猜到，大概就是皇帝看到寶寶了，也想看看給世子生孩子的母親是怎樣？
傅嶼唯跟着太監一路走，最後停在了一處宮殿門口，傅嶼唯在外等了須臾，很快裏頭就傳他進去了。
傅嶼唯也沒四處張望，低着頭跟着領路的太監往裏進。
用過膳後，世子和謝樂寧被打發走，去看小鳥了。
熙榮帝坐着正在喝茶，從傅嶼唯進來就開始打量着他。
傅嶼唯依舊是男裝扮相，穿着那件灰撲撲的衣袍，難掩那好身段。
“民女見過陛下。 ”
傅嶼唯沒直視龍威，走到跟前，也知道見到皇帝要跪下行禮。
熙榮帝：“起來吧。”
傅嶼唯起身，依舊是垂首。
熙榮帝笑道：“倒是個沉得住氣的，擡起頭朕看看。”
傅嶼唯依言擡頭，和熙榮帝對視，眼神不躲不閃，絲毫未見膽怯，“陛下。”
熙榮帝和一旁的蘇公公笑道：“這就是世子口中的鄉野村婦，姿色平平。”
蘇公公：“世子爺實在過謙了。”
傅嶼唯：“……”
熙榮帝：“你就不問問朕召見你所為何事？”
傅嶼唯：“民女得見天顏，有些惶恐，不敢在陛下跟前放肆。”
熙榮帝：“瞧瞧這話說的，世子還說什麽鄉野婦人，沒什麽規矩，怕她殿前失儀沖撞了朕。”
蘇公公附和：“世子爺也是擔心。”
熙榮帝開門見山：“世子同朕說非你不娶，朕不同意，你有什麽想法要說？”
傅嶼唯：“民女就是一個婦人，不敢有想法，全憑陛下做主。”
熙榮帝：“只是不敢，那就還是有想法。”
傅嶼唯：“世子說了不算，全憑陛下做主。”
尋常人見了皇帝，吓得怕是要說不出話了，可傅嶼唯一席話說的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錯。
若是戰戰兢兢，膽怯失儀，也屬正常，熙榮帝不會怪罪，卻也看不上，此刻見傅嶼唯單薄的背挺直，說話柔中帶剛，不卑不亢，倒是有幾分欣賞。
“瞧着比世子沉穩多了，年歲幾何？”
傅嶼唯頓了頓還是決定誠實些，畢竟欺君之罪：“回陛下，民女今年二十又六。”
熙榮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