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豐紳殷德此人,在京城可是響當當的人物,再加上他那愛招風引伴的作風,朱青雉和劉岚兒一眼就将他認了出來。
兩人仿佛被什麽東西噎住似的,胸腔中憋着一口悶氣。
若是其他任何一個人出現,說要将雲裳樓三樓的東西統統買走,她們會嘲笑對方裝腔作勢,但是說出這話的人是豐紳殷德——和珅唯一的嫡子,她們一點也不懷疑他的實力。
朱青雉和劉岚兒對視一眼,再看向那些漂亮衣裳時,眼裏都是不舍,但是眼下卻不得不退後一步了。
“原來是和大人家的公子,既然是獻給十公主的,我等自然不好奪人所愛。”
朱青雉說完看向豐紳殷德身後的人,笑着多問了句:“想必這就是令妹吧,與傳聞倒是不一樣。”
金錠兒沖她們點頭,微微一笑,這樣輕微的動作配上她那張菩薩面,朱青雉等人硬是對她生不出惡感來。
心中也好奇是誰如此惡毒,竟然在外頭說和大人家的千金長相醜陋不能見人的?眼前這個小姑娘穿着淺色衣服,發髻簡單卻雅氣十足,對人還十分和善。
與傳言中的形象完全不挂鈎。
劉岚兒也和金錠兒打了聲招呼:“妹妹平時應該多出來走走的,以妹妹的長相,必能結識到不少的手帕交。”
金錠兒腼腆一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裏頭帶着期待:“真的嗎?那姐姐願意做我的手帕交嗎?”
“……”
劉岚兒的笑僵在了臉上,她怎麽這麽多嘴,若是讓外祖父知道自己不過是出了一趟門,就和和珅的女兒混在了一起,估計會将自己打死的。
金錠兒傷心地垂眸,長長的睫羽不安地煽動着,劉岚兒的心中很內疚。
空氣陷入了冷凝,豐紳殷德眼珠子轉了轉,雖然不知道妹妹在打什麽主意,但他還是不要打斷的好。
劉岚兒眼神向朱青雉求救,朱青雉更是不敢和金錠兒他們扯上關系。
錢萊剛來京城沒多少天,對京中的形勢還不了解,阿瑪沒多囑咐她兩句就連夜奔向山東了,所以在察覺出氣氛不對時,她就立馬挺身而出了。
對金錠兒和善道:“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你,我叫錢萊,看你年紀比我小上不少,你就叫我錢姐姐吧!”
朱青雉和劉岚兒大驚,想要阻止卻怕自己家裏被拖下水,她們作為朝廷大臣的女眷,是知道朝堂上的一些事情的。
如今在京中當官的大概可以被劃分為兩類人:一類是和珅及他的喽啰爪牙,一類是看不下去和珅的義憤之人。
朱青雉和劉岚兒的長輩就是就是後一種人,他們以與和珅親近為恥,兩人作為其家眷自然也奉行着家人的理念。
看到與和珅有關的人或者物,有能力了就踩兩腳啐口唾沫,沒能力就遠着點繞路走。
然而錢萊顯然還沒有被家裏長輩灌輸這個理念。
金錠兒只看一眼她們的表情,就能知道她們心裏頭是怎樣想的,對于錢萊這個傻姑娘的捧場她很高興,做出一副懦弱的樣子上前,“錢姐姐,謝謝你,我叫金錠兒……”
說完還害怕地看了朱青雉和劉岚兒一眼。
朱&劉:……
“我們先下樓了。”不敢多說,兩人只想着撤退,溜的時候順帶将錢萊扯走了。
金錠兒給了小京一個眼神,小京連忙開口:“咱們這裏還有海外收來的首飾和皮革包,兩位小姐要不要再看看?”
“多謝小京你的招待,我們下次再來……”
錢萊有些搞不明白情況:“朱姐姐,答應小京的提成我還沒有做到呢……”
金錠兒和豐紳殷德對視一眼,略微提高聲音道:“哥哥,還是不要買太多東西了,阿瑪說讓別人知道了咱們花錢大手大腳的,會有人向皇上告狀的……”
豐紳殷德附和:“妹妹放心,三樓只剩下咱們的人了,沒有人看得見,等會結賬的時候再避着點人,沒有人會知道咱家有錢的。”
正在樓梯上往下走的朱劉二人不由自主地支起了耳朵,錢萊疑惑地看着她們,兩人下到二樓後就不再繼續往下走了,而是裝作挑選首飾一樣,在二樓靠近三樓樓梯口的位置徘徊着。
這時兩人的想法是一樣,這是一個能為家裏出力的好機會,等會兒看到金錠兒兄妹二人買的什麽東西,最後再和雲裳樓的人打聽一下價值,就又是一個能檢舉和大人貪污的把柄!
畢竟官員一年的俸祿是有數的,多出來的部分肯定來歷不正。
“這邊的成衣都包起來!”兩人聽到樓上傳來豐紳殷德一擲千金的豪橫吩咐。
緊接着是小京的試探:“全都要嗎?可是這些要很多銀子……
“那邊的首飾頭面還有金腰帶銀腰帶也都裝起來!”
“還有這幾個海外來的牛革包,瞧着挺稀奇的,也裝起來!”
“好好好!”
朱青雉和劉岚兒聽着樓上的動靜,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輕,此時兩人臉上的表情都很複雜,她們在家裏時,常聽到長輩罵和珅是大貪官,是國家的蛀蟲,當時她們不以為然。
今天卻親耳聽到了和珅在百姓和朝廷身上刮了多少油水,和珅雖然比他們長輩更有權勢,但是和他們家裏長輩的俸祿應該是相差不多的。
但事實是……她們與和大人之間的財富差距簡直差到天涯海角去了!
她們心中一邊發酸,一邊高興自己能抓到大貪官的把柄。
“兩位姐姐在全神貫注地想什麽?”
錢萊不像她們兩個,看似在挑選首飾實則在偷聽。
她在這段時間确實挑到了不少喜歡的喜歡的玩意兒,但是因為二樓的東西比三樓便宜許多,她身上帶的銀票也盡夠使了。
錢萊在和她們兩個分享自己搜羅到的好東西,卻發現她的兩位姐姐有些神不在焉,但是眼睛裏卻時不時地迸發出幾縷精光。
兩人尴尬地附和了錢萊兩句,繼續把注意力放在三樓的動靜上。
“呀,三位姐姐沒有走啊!”但是就在朱青雉兩人應對錢萊的時候,金錠兒兩人下來了。
金錠兒看到她們,眼神又亮了起來,做出一副想親近又不敢親近的模樣。
這次因為朱青雉兩人有小心思,倒是沒有再回避金錠兒的親近,而是不動聲色地套話:“金錠兒妹妹怎麽空着手下來了,可是等會兒再讓雲裳樓把東西送回府?”
金錠兒眼神躲避:“沒有空手……唔!哥哥不讓說……”
豐紳殷德不高興道:“妹妹你亂說什麽!”
等看向兩位姑娘時卻又是一副翩翩有禮的模樣,“剛才包圓的話是在開玩笑,讓幾位姐姐誤會了,我們也就挑了一兩件成衣,等在樓下逛完後再一起結賬。”
然而朱青雉兩人根本不信,等兄妹二人在二樓和一樓逛的時候繼續悄悄地注意着他們。
金錠兒和豐紳殷德兩人內心快要笑瘋了,趁身後跟着的人不注意,湊到金錠兒邊小聲道:“妹妹,我以為天底下的人不是你這樣長滿心眼子的,就是公主那樣明豔可愛的,原來還真有天真無邪的女孩子啊。”
金錠兒白了他一眼:“哥哥與她們不過半斤八兩,何必嘲笑別人笨呢?而且哥哥不僅笨還沒有人女孩子可愛哩。”
豐紳殷德辯解:“男孩子就不能可愛嗎,我不可愛的話公主怎麽會看上我?”
金錠兒懶得理他,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拉着豐紳殷德去了一樓的賬臺,戳了他一下示意他趕緊演戲。
豐紳殷德掃了掃一樓的人群,以及雲裳樓外頭人流不息的大街,清了清嗓子道:“我和妹妹在外頭還有事辦,能不能等雲裳樓将東西送到我們府上後再結算?”
朱青雉和劉岚兒也裝作要結賬的樣子,站在了豐紳殷德身後。
賬房提前得到過掌櫃的培訓,人生中第一次演戲還有些緊張,他義正言辭地拒絕道:“不行,你若是東西太多需要送到府上的話,你們得先付一半的銀錢做定金!”
豐紳殷德:“這……”
賬房提高音量大聲質問:“難道堂堂和珅和大人的嫡子嫡女,出來買東西竟然不帶錢嗎!”
這一聲“和珅和大人”可不了的,将一樓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衆人熙熙攘攘地讨論:
“什麽?和中堂的兒女出來買東西不帶錢,難道是在仗勢欺人……”
“大貪官和珅的兒女竟然連一分錢都掏不出來……”
“胡說!大貪官怎麽會沒有錢!”
……
衆人的目光太熱烈,站在豐紳殷德後頭的朱青雉兩人有些受不了,就連還在一樓挑選硯臺的錢萊也被衆人的讨論聲吸引住了。
難道金錠兒妹妹的父親就是爹爹說的最讨厭的那個人?可是金錠兒妹妹和她兄長長得都那般好,壞人生出來的不都是醜娃娃嗎?
賬房看自己第一次飙演技就能調動這麽多人的情緒,戲瘾上來了,開始給自己加戲:“大家快來評評理,今天就算是皇上他老人家來了,你們也得掏銀子!”
人群中不知道誰“籲”了一聲,然後奚落聲就開始接二連三地響起,最後形成一股勁兒,聲浪大得将外頭大街上的的人也吸引了過來。
金錠兒顫顫巍巍地掏出自己的荷包放在櫃臺上,弱聲問:“哥哥,難道是你帶的錢不夠嗎,我帶了很多錢的……”
說完怕大家不信,将荷包裏裝的的十幾兩碎銀子倒在桌面上,鼓起勇氣回頭解釋:“我……我們有錢的,這是我攢了半年的銀子,一定付得起這些東西的!”
十兩銀子在普通的人家不算少,甚至能支撐起一個京中普通家庭一年多的花費,但是這裏是哪裏?
這可是有錢公子小姐的“銷金窟”----雲裳樓!十兩銀子也只能買下一樓的一個小物件,還得是最便宜的那種。
賬房嗤笑道:“小姐您可別開玩笑了,京中誰不知道,和大人将家裏的閨女養得比公主都嬌貴,您攢了半年就攢了區區十幾兩銀子,別是假冒的和大人女兒吧?”
豐紳殷德将腰間的一塊玉牌往桌子上一拍,“這是本公子去年生辰的時候,宮裏賜下的玉佩,上頭還有內務府的标記,你說本公子是假冒的?”
賬房拿起玉佩仔細看了看,額頭冒汗道:“哎呦,是真的!”
這下人群真的炸開了鍋。
“不能啊,和珅怎麽會沒錢,我二大爺的小舅子的外甥之前買官,聽說那銀子都進了和珅的腰包了,難道是有人污蔑的和大人……”
“外頭還都說和珅将女兒養的賽公主,你看看這瘦弱可憐的臉蛋,哪裏像嬌養的,還沒有我鄉下大姨家的三丫頭胖……”
“聽說當官的最愛勾心鬥角了,誰知道什麽是真的,什麽又是假的!”
錢萊松了口氣,看來是爹爹誤會金錠兒的父親了,等阿瑪從山東回來後可要好好和阿瑪說道說道。
朱青雉和劉岚兒在老百姓對和珅的評價拐了個完後,臉色大變,看向金錠兒和豐紳殷德目光也變得複雜起來,她們兩的心思沒有錢萊那麽淺,已經開始懷疑她們是不是上了和珅這對兒女的當。
正當她們察覺到不安,要悄悄退回人群時,朱青雉的袖子被一雙白嫩的手握住了,朱青雉吓得牙齒哆嗦了一下。
“金錠兒妹……妹,有什麽事……嗎……”
金錠兒羞紅了眼睛,在滿堂人的注視下,聲音發抖但字字清晰道:“朱姐姐,您祖父朱桂大人和我阿瑪同朝為官,我聽阿瑪說他和您祖父的關系最為親近,您能不能借我們一些銀子……”
朱青雉清雅有致的臉龐出現了數秒的空白,金錠兒妹妹說的每個字她都聽得懂,但是合着一段話後……這根本就是在胡說啊!
不等朱青雉恢複理智辯解,金錠兒已經松開了她的手換了個目标。
“劉姐姐,我阿瑪和你外祖父一起去山東辦案了,聽說還是您外祖父舉薦的我阿瑪,我阿瑪說劉墉劉大人是他一生的知己,您能不能也借我們一些銀子……”
劉岚兒哆嗦着嘴唇,眼前這個金錠兒妹妹已經完全變了,這簡直是菩薩面蛇蠍心啊……
祖父就是祖父,外祖父就外祖父,還偏偏将他們長輩的姓名清清楚楚地講出來!
今天這錢要是借出去了,天底下的人不就都知道:朱桂和劉墉與和珅是一天船上的人了嗎?
朱青雉冷着臉拒絕:“我們出門也沒帶多少銀子,恐怕不能幫妹妹的忙了。”
劉岚兒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錢萊抱着自己東西上前,問賬房先生:“金錠兒妹妹還差多少銀子,我替她出吧!”
朱&劉:交友不慎!
金錠兒感動地落淚:“怪不得阿瑪常在家誇錢沣伯伯是個能幹的人,想将錢伯伯從禦史臺調到吏部呢!錢姐姐真好!等阿瑪從山東回來了一定讓阿瑪親自上門還錢給您!”
錢萊摸了摸金錠兒的腦袋:“我也覺得咱們兩個有緣,妹妹叫金錠兒,我叫錢萊,都是貴氣的名字,倒像是真正的姐妹!”
朱&劉:麻了麻了。
賬房先生雙手飛速地撥動着算盤,清脆的算珠碰撞聲結束後,他眼冒精光道:“定金一千五百兩白銀!”
錢萊嘴角扯了扯:“多少?”
賬房:“一千五百兩。”
圍觀群衆:嚯,真有錢啊!
錢萊攥着荷包的手抖了抖,為難地看向金錠兒:“金錠兒妹妹,姐姐這次可能幫不到你了……”
金錠兒失落地垂頭,一粒晶瑩的淚珠啪地一聲掉在地面上。
“沒關系,其實都是買給公主嫂子的禮物,幾位姐姐若是不願意借錢就算了,公主不會怪罪你們的……”
圍觀群衆:給公主買的啊,怪不得這麽貴!
錢萊終于察覺出不對勁兒來了,睜目結舌地看着扯起虎皮大衣的金錠兒。
而後扭頭尋找另外兩位受害者,她們剛剛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堆還沒結賬的盒子了。
朱青雉和劉岚兒已經快退到門口了,離脫身只剩一步之遙。
金錠兒善良地開口:“朱姐姐劉姐姐,你們的東西忘了拿了!”
“而且姐姐不願意借錢給公主買禮物沒關系的,妹妹會和公主解釋清楚的,姐姐可不要和妹妹生疏了……”
劉岚兒苦笑:“金錠兒妹妹,真不是姐姐們不願借錢給你……我們真的沒帶夠銀子,不然的話,送給公主的禮物,別說定金了,我們就直接替妹妹将全款三千兩銀子給付了……”
此時人群裏鑽出三個一頭熱汗的小丫鬟,看到自家小姐,高興地上前。
錢家丫鬟:“小姐,我奴婢将銀子帶來了!這是五百兩銀票!”
劉家丫鬟:“夫人給了奴婢一千兩……”
朱家丫鬟:“這是庫房取的一千五百兩銀票……咦,怎麽這麽多人?”
賬房搓手,說出了早已背的滾瓜爛熟的臺詞:“幾位大人竟然比和大人還有錢!”
金錠兒眼神亮晶晶道:“幾位姐姐剛才說的話可還當真?”
巧啊,加起來正好三千兩,夠雲裳樓半個月的盈利利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