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圍觀的老百姓們不懂, 為何剛才還劍拔弩張的雙方,現在又能情緒平和地坐到一起談話了。

但是有人招呼他們去吃飯,他們便開開心心地去了。

“沒想到這當官的吵架和咱們老百姓扯皮也沒啥區別, 比村裏的婆娘們幹仗還兇哩……”

“可不是呢, 要是吵得兇就能當官的話, 咱家婆娘也能去當個大官了!”

“哈哈哈,咱莊稼漢的被窩裏睡着大官……”

“哈哈哈!”

“……”

吃飯是老百姓最幸福的時刻,此時講些不大不小的玩笑話調侃一下,配着手裏飄着一層油花的大鍋熬菜, 倍兒香。

吃着吃着老百姓們就不想回去了,大貪官這兒的飯怎麽就這麽香呢。

有人去添飯的時候,看着濃稠的一大鍋粥發出疑惑:“這飯裏也沒沙子呀, 難道是咱們冤枉了中堂大人不成?”

盛飯的官差十分耿直,“沒冤枉,摻了沙的, 不過糧食下鍋之前都被咱篩了去。”

“吶, 你們看那邊,都是濾出的沙礫,濾完後這米還篩洗過好幾遍呢, 大家放心的吃!”

知道午飯不限量後紛紛過來盛飯的老百姓們聞言,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們之前是不滿和珅往糧食中摻沙,但是現在吃着确實沒太大毛病,最主要是這粥稠啊,一碗飯能頂上河對頭兩三碗的量。

衆人心思浮動,有人發問:“俺們明天還能像這樣敞開肚子吃嗎?”

官差嗤笑一聲:“你們自然是不能的。”

衆人怒:“那你們就這是做做面子, 以為一頓飯就能收買咱們大家夥,讓咱們對你們大人感恩戴德不成!”

官差擡起下巴, 示意蹲在另一邊吃飯的人群,等衆人轉過頭才不緊不慢道:“看見那夥老鄉了沒?他們每天來官府登記上工,不僅可以敞開肚子吃,幹完一天活後還能往家領糧食,而你們嗎……”

他睥睨衆人:“你們等會兒自然是從哪兒來便回哪兒去,誰家孩子就找誰喝奶喽。”

衆人沉默。

有人怯懦道:“俺們……俺們不回去不成嗎?”

“那咱們就是一個小官小吏,你們能不能留下得看中堂大人的意思。”官差講完便閉上了嘴,不再多說。

此間災民的心思如何浮動暫且不談,那邊金錠兒跟着和珅招待十五阿哥等人,也是氣氛異常,等下一場扯皮。

由于十五阿哥先前接到金錠兒的暗示,此時面對講話鼻子不鼻子嘴不是嘴的錢沣,保持着恰當的沉默。

十五阿哥當時問金錠兒接收災民的條件是什麽,金錠兒沒有直接開口,而是将和十五阿哥交談的人換成了和珅。

和珅這個人呢,十五阿哥也算略有了解,和珅剛和與自己一同來的錢大人互掐了一場,小脾氣指定還沒下去,所以十五阿哥在用完膳後,靜靜地等和珅與錢沣這兩人冷靜下來。

雙方人馬在經歷過一場刺激的互掐與吃過一頓午膳後,再次坐回到最初的位置。

除了和珅與錢沣兩人一來一回地挖苦,其他人皆已恢複了平靜。

錢沣對和珅怒目而視:“我想和大人已經忘了自己的身份,皇上是讓你來助老百姓們度過難關,不是讓你來為難人的,這些災民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十五阿哥不動聲色地喝着茶,與站在和珅身後的金錠兒眼神交流。

金錠兒輕咳一聲,在衆人看不到地方戳了自己阿瑪一下。

和珅回頭給了金錠兒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接着反駁錢沣。

“呵呵,本官時刻牢記自己的身份,倒是錢大人記性不好,記不得皇上的命令了,皇上讓本官管哪裏本官就管哪裏,管自己不當管的,那才是違抗聖命,失了做臣子的本分。”

錢沣一臉我看你狡辯的不屑模樣,冷哼一聲,“等歸京之後,一切是非曲直,皇上自會分辨,到時候下官看中堂大人還敢不敢扯這番自私之談。”

和珅假笑,“總算講了句人話,皇上自然是會理解本官的良苦用心的,不過錢沣你罔顧律法,狠心毆打上官的僭越之罪是肯定跑不掉的。”

錢沣捂着被和珅這個陰險貨擰腫的腮幫子,氣的肌肉抖動。

“你……你……”

和珅因為金錠兒的提醒不再和錢沣打嘴仗,他無視錢沣的暴跳如雷,笑眯眯地看向十五阿哥。

“雖然錢大人言行粗魯不講禮貌,但是看來阿哥的面子上,談自然還是要好好談的。”

錢沣咬牙切齒,剛才你的嘴臉可不是現在這樣。

十五阿哥給了錢沣一個安撫的眼神,“和大人說笑了,您與錢大人都是為國為民的良臣,先前不過是有誤會罷了,錢大人也是心系百姓才略有急切。”

和珅斜了錢沣一眼,“大人不用為錢大人說話,本官自不會與錢大人這等不分是非的人計較。”

十五阿哥等着和珅下言。

金錠兒在吃飯前與和珅通過氣,和珅對閨女向來是百依百順,他拍了拍金錠兒搭在自己肩頭的手,“縱然本官十分惱怒外頭那些不安分的災民,但是如果能讓阿哥方便的話,本官可以接收這些人,但是嘛……”

“有什麽條件和大人可以直言。”十五阿哥有所準備,想要達成目的自然是要有所讓步的,更何況他在和珅身上看到了更大的價值。

錢沣捂着腮幫子驚訝地看着十五阿哥,看來他們看好的這位主子不知不覺又成長了不少,随後眼中露出愉悅。

但是當他随着十五阿哥目光過去看到那張讨厭的臉之後,瞬間升起了巨大的危機感。

糟糕!十五阿哥不會對和珅産生興趣了吧,這絕對不允許。

和珅奸詐陰險渾身都是心眼,此人太難以掌控,十五阿哥初出茅廬,不會是和珅的對手。

“十五阿哥……”

錢沣剛開口就被和珅打斷。

“請錢大人不要為了個人意氣影響本官與十五阿哥商談要事,此次赈災官是本官與阿哥二人,錢大人莫不是覺得阿哥資歷尚淺,想要越俎代庖?”

錢沣瞪眼,此番話實在陰險,前頭因為朱大人的事,十五阿哥對他們這些老臣已經不再言聽計從,此時和珅再挑撥,其心可誅。

他去看十五阿哥的臉色,見十五阿哥垂眸深思,心中一個咯噔,為了以後,此事他不好再插手,此次赈災也不好再多言。

“和大人誤會了,一切赈災事宜自然是由阿哥拍板,下官不過想提些意見罷了,不過阿哥思慮齊全,想來剛才是下官多言了。”

錢沣老實了,和珅便放過了他。

“剛才十五阿哥言重了,哪有什麽條件,本官不過是為了赈災着想,這次的事情想必阿哥也看到了,因為河兩邊赈災不同步,災民河兩邊亂跑,既妨礙了您,也讓本官面上難看。”

“為了不讓此等事情再次發生,本官想咱們河兩邊應該多做交流,互相幫助,争取讓江州府的老百姓們早日恢複正常生活。”

十五阿哥點頭,“和大人所言确實有理,不知是個什麽互幫互助法?”

和珅正要繼續說,突然有一條鼻血從人中留下,吓了正對着和珅的十五阿哥一個激靈。

金錠兒拿出手絹擦了一下,鼻血還在流,擔憂道:“阿瑪您身體最重要,先下去讓大夫給看看一下傷處,剩下的由我與十五阿哥說也是一樣的。”

永鋆坐在和珅的隊伍中一直充當隐形人,他身份特殊,為雙方哪一邊說話都不合适,此時看終于有需要自己的地方,扇子一收熱情地站起身幫忙。

他接過金錠兒的動作,和小厮一同攙着和珅往外頭,口中與十五阿哥告辭:“兄長,弟弟先與和大人一同下去了,弟弟懶散慣了,聽你們講話聽得頭痛。”

“快去快去。”十五阿哥催促。

和珅臉色煞白,不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是吓得。

錢沣冷哼一聲,自古以來貪官愛財惜命,和珅作為貪官中的翹楚,出了一點血自然是怕得要死。

“錢大人你……”

十五阿哥打斷了錢沣內心的嘲諷,沒注意錢沣臉上看笑話的表情,而是盯着他鼻子欲言又止道:“錢大人你也流鼻血了,也随和大人一同下去看看大夫吧。”

錢沣摸了一下鼻子下面,低下頭一看,手上果然血跡斑斑,他心跳突然加快,感覺整個人都不行了,“快扶本官跟上和大人,本官也需要看大夫!”

該死的和珅,下手忒為毒辣。

最吵鬧的兩個人走了,堂屋的空氣都變得清新了許多。

金錠兒自然地坐到她阿瑪剛才坐的地方,對十五阿哥歉意地笑笑,“真是抱歉,接下來的事情由我和您商量,您不介意吧?”

十五阿哥笑笑,“金錠兒妹妹何出此言,相比于你阿瑪,我更期待和你交流。”

金錠兒可惜阿瑪失去了一次在十五阿哥面前展示他人格魅力的機會,但正事兒不能忘了。

“其實很簡單,阿瑪希望十五阿哥那邊在整治蝗災的過程中能多聽取一些我們的建議,若是最後救災順利,等回京後阿哥能在聖前多為阿瑪美言幾句。”

金錠兒講得十分委婉,但言簡意赅,清楚地講了自己的需求。

想着早些談完能早點下去看看阿瑪的情況,阿瑪那麽怕死,最脆弱的時候當然離不得她這個貼心的小棉襖。

十五阿哥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就這些?”

“就這些。”

十五阿哥點頭應下,他本來就生出了拉攏和珅的想法,金錠兒所說的要求并不苛刻,甚至還為他遞了臺階,實在貼心。

被感動到的十五阿哥并不知道自己這一點頭,便徹底失去了江州府赈災的自理權。

金錠兒按耐住心底的喜悅,從今天開始,江河南北就是她與和珅父子說的算了。

乾隆想要為自己的接班人鍍金,十五阿哥想要在衆人面前大展身手,金錠兒想要為阿瑪博一條生路。

他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看完大夫回來的錢沣:“這萬萬不可!”

被大夫告知他身體沒有大礙後,錢沣覺得自己又能活了,暗幸自己回來的及時。

若是十五阿哥今日當真答應下來,之後在赈災中便會處處受制于人!

這絕不是遠在京中的劉墉大人想要看到的結果。

“錢大人!注意你的身份,十五阿哥行事怎可由你指指點點。”

和珅鼻孔中塞着兩條棉花,冷哼一聲走來,越過來走路慢吞吞的錢沣。

聽到和珅的聲音,錢沣只覺得胸口中一股氣直沖腦門,大夫怎麽會說他的身體沒有事兒呢,他現在就頭暈得很。

十五阿哥上前親自将錢沣扶回座位,安撫他:“大人不必擔心,皇阿瑪常常教導在下,三人行必有我師,我們一路行來,親眼所見錢大人将江河以南治理的井井有條,倉中滿糧,能得到和大人的幫助是我等之幸。”

他為錢沣續上一杯茶,彎下身子湊到錢沣,低聲道:“況且我等皆是為了百姓,若是能讓百姓盡早恢複安定的生活,暫時的妥協又有什麽可計較的呢?”

錢沣只覺得頭更疼了,不過一會不見十五阿哥,怎麽覺得十五阿哥悄悄學了一點壞東西呢……

金錠兒對和珅眨了眨眼,搞定!

十五阿哥能學到什麽,不過是舉一反三,學會洗腦和道德綁架這兩個坑人利器罷了。

一群人鬥志昂揚地來,灰溜溜地回,至少和錢沣一陣營的人是這樣想的。

跟随他們一同來的災民們看到他們離開,更是沒有一絲挽留,仿佛他們不曾離開過這裏一樣。

“走吧。”

十五阿哥覺得他這一行算是略有收獲,至少在如何對待和珅一事上豁然開朗。

見錢沣臉上忿忿,十分不走心地安慰:“錢大人何必悶悶不樂,雖然事實和計劃略有出入,但我等的目的最終還是達到了,也不算白來一趟。”

錢沣笑的則是十分勉強,“阿哥說的是。”

“想必十五阿哥對和珅那厮的無恥也是更加了解了,這等人行事無度張狂,全憑個人喜好,大清榮辱與百姓安危全然不被其放在眼裏,阿哥秉性單純,以後還是遠着些的好。”

估計在他們出發之前,就已經早早落入了和珅的算計之中,和珅不愧是劉墉大人的心頭大患。

十五阿哥眼神頗有深意地看着目光不太堅定的錢沣,“錢大人所言有理。”

以前十五阿哥也是這樣認為的,國之蛀蟲,離遠些才好保全名聲。

但現在随着他目标的愈加清晰,他的想法也有所改變。

以前這把刀他不敢握是怕利刃傷了己身,可若是這把刀有了刀鞘約束,他為什麽不能試試來做這個掌刀人呢?

被認作是她阿瑪刀鞘的金錠兒此時正在做和珅的思想工作。

“阿瑪,您怎麽這般看女兒?”金錠兒蹲坐在小板凳上,一邊做怪一邊給和珅捶腿。

和珅摸着自家寶貝閨女圓潤的腦殼,語重心長道:“阿瑪知道你的憂慮,但是乖乖放心,阿瑪做事有分寸,別看之前聖上講得兇,但是他們有用着阿瑪一天,阿瑪便不會出事。”

金錠兒在心中诽謗,那阿瑪你知道您已經進入砍頭倒計時了嗎?

想了想還是沒忍住,“阿瑪真的有分寸嗎?既然您如此有分寸,咱們此刻難道不應該在京中的府上坐着享福,怎麽身在千裏之外的江州府呢?”

和珅被耿直的閨女噎了一下,“話雖如此,但是你可知阿瑪被派遣出京的真實目的實則不是平息民怨,而是順聖上的意,将十五阿哥推到人前?不然阿瑪在京中發揮的作用,可比在這鳥不拉屎的小地方能發揮的要大得多。”

金錠兒知道,不然也不會有今天的謀劃,“女兒有所了解,可是阿瑪難道不擔心,若是上頭将來有用不着您的那天,咱們該怎麽處之呢?”

和珅攥起拳頭給了金錠兒一個爆栗,“乖乖你能不能盼着點咱們好!你放心,阿瑪和當今聖上的感情沒你想的那麽脆弱,而且阿瑪做了這麽久的中堂大人,也不是吃幹飯的,只要咱們不去掀了愛新覺羅家的棺材板,阿瑪自有生存之道。”

和珅頗有些自得,自己與聖上狼狽為奸這麽多年,早就無法分割。

金錠兒默了默,“也許不是聖上想要您的命,而且到時候聖上也護不住您呢……”

和珅危險地眯眼,虛虛地打量神情沉重的女兒,“哦?”

“那必是當今聖上禦駕殡天,新皇即位的時候了……”

金錠兒瞧着阿瑪将她的話入了心,難過地抓住她阿瑪的手,“阿瑪別擔心,女兒有些小本事,不會讓您……”

話還沒說完,只見和珅一拍大腿,激動興奮道:“想必我的乖乖有些奇遇,看到了咱們的以後,照乖乖的話來說,阿瑪豈不是活得比當今聖上還要久!”

數年前有五臺山的師傅斷言,當今聖上十分能活,反而是有不少人詛咒自己短命。

都說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自己肯定也是要活成千年王八萬年龜的!

金錠兒:“……”就十分無語。

重點是這個嗎?重點是您心愛的聖上的好兒子想要您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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