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章
花清遠回到程蝶衣那裏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擦黑了,兩只鼻管裏,還有個插着棉條。
他原本是打算取完合同,交給自己的助理,吩咐他幾句,讓他返回天津去處理這件生意後,就返回的。他不放心程蝶衣一個人在家裏。
奈何他未等交待完助理生意上的事呢,他那位心疼他、惦記他的親媽柳雲芳就着人給他端來一碗黑黝黝的補藥。
花清遠被那股子苦味道熏得睜不開眼睛,但藥是不能不喝的,如果他不喝,他親媽怎麽可能放過他,他親媽的脾氣一旦犯了,他到是不會倒黴,但必會有人被他連累的。
花清遠幾乎是掐着鼻子、皺着眉毛,把那碗藥喝進肚子裏的。喝完,還在狐疑,這是什麽藥啊,怎麽這麽苦這麽沖……
站在門外面的柳雲芳看到兒子如此上道,心裏十分高興,可惜這股子高興勁還沒有過呢,花清遠那裏就血流成河了。
是真正的血流成河,兩管鼻孔如黃河決堤,聲勢浩大,這一洩就無論如何也是堵不住了。
這下子可把柳雲芳吓壞了,指揮着一水綠的丫頭和小凳子那惟一的小厮,沖上前去,各種急救措施,挨個的輪上,又是冰又是布,又是掐人中又是擡胳膊,但都不管用。
後來不知是哪個于慌亂中提到還是快找大夫吧,柳雲芳才想起來叫人去回春堂請方大夫過來。
等方大夫到時,花清遠的小院,已經手忙腳亂,好不熱鬧。
花清遠被團團圍坐在軟榻之上,兩管鼻子都堵着厚厚的棉布條,那真是好個滑稽,惟獨那一雙眼睛綻出的寒光,很是瘆人,看得方大夫縮了一下頭。
等方大夫弄明白花清遠為什麽那麽瞧他時,柳雲芳幾乎要氣暈過去了。
“你兒子才腎虛不舉,你全家都腎虛不舉,”大家閨秀、宅門貴婦已經被氣到了口不擇言的地步了,而受害者花清遠,差一點因為失血過多,一個厥倒、昏過去。
這麽一亂糟糟地搞弄過一場後,花清遠回到程蝶衣這裏時也就比他預算得晚了許多。
“六少爺,你可回來了,你快去看看吧,程爺自你走了以後就傻坐在門口,小的叫了他幾回,他都不肯聽,如今是一天沒進滴水了……”
花清遠未等蘿蔔說完,就一把推開了他,惱怒地說了一聲,“胡鬧!”見着花清遠那一臉火氣,他哪還敢把他不小心撞了程蝶衣一身水的事說出來啊。
Advertisement
等着花清遠大步走到程蝶衣呆坐着的卧房門口時,就見着自己給程蝶衣按排的另外一個叫苦瓜的小厮正勸着程蝶衣,還往程蝶衣的身上披着被子。
程蝶衣卻好像一點知覺都沒有地坐在那裏,任由苦瓜擺弄着,就是不肯動。
“蝶衣,”花清遠心疼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哪怕被置疑腎虛不舉以及流了一下午的鼻血,都沒有看到眼前這個景象,更令他心碎。
程蝶衣恍然沒有聽到他的叫聲,還是那麽坐着,花清遠也不顧着什麽,連帶着程蝶衣身上的被,一把将人抱了起來。
跟在身邊的蘿蔔和苦瓜互望了一眼,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悄悄地退了下去,默默地預備姜湯和熱水去了。
花清遠抱着程蝶衣匆匆往裏間走,隔着一層棉被,花清遠都感到了程蝶衣身體的冰冷。
這麽坐門口吹了一天的冷風,是個人也受不了啊,何況他的身體本來也不好。
花清遠抱着程蝶衣繞過屏風後,程蝶衣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他正被人抱在懷裏,等他擡頭看清是花清遠後,整個人就如滴進水的油鍋,炸開了。
“你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做什麽,我不用你,我不用你,”程蝶衣哭得聲嘶力竭,極力要從花清遠的懷裏掙紮出來,花清遠哪裏肯放,抱得反而更緊,“蝶衣,你別動,蝶衣,我抱你去床裏,你凍了一天,會病的……”
“我病死才好,我不用你可憐,你放開我,”程蝶衣戲臺上唱的戲文是多的,可這戲臺下面,倒是不善交流的,翻來複去只說那兩句話,說得花清遠的心更難受了,他低聲說:“你要我去哪兒,這是我的家,我哪兒能去別處。”
花清遠一個‘家’字算是把程蝶衣暫時安撫下來,程蝶衣并不掙紮也不嚷了,只是一味的哭,哽咽着,“這是什麽家,這不過是你的旅館,你想來就來,你想走就走……”他卻不說花清遠的家是在花府,那樣說了,他怕花清遠就真的回了花府,不再回來了。
之前,花清遠挨了他一巴掌,匆匆地走了,他幾乎要悔得腸子斷了,如今,無論怎麽樣,那話他是說不出口的。
花清遠走後,這府裏驟然凄冷寂寞,是徹骨難言的。
花清遠把程蝶衣放到床上,他自己也快速地脫完,又手腳麻利地扒了程蝶衣的外服,摟着程蝶衣鑽進了被裏。
他媽那一碗補藥給他吃進去,流了半天的鼻血不說,那身子是火熱火熱的,剛好可以暖程蝶衣冰塊似的身子。
兩個人的身體緊緊地摟在一塊了,程蝶衣才覺得毛燥不安的心跳實了些。
他的雙臂不自覺地環上花清遠的腰,頭慢慢地貼到了花清遠的胸上,微微上仰起來時,才注意到花清遠鼻子裏塞着的東西,連忙要從被裏坐起,被花清遠摁了回來。
“你,你這是怎麽了?與誰打架,讓誰打了嗎?”程蝶衣急得瞪圓了眼睛,忽然想起自己打的那一下子,又有些心虛了,低垂下眼睫,像是犯了錯誤的孩子,看得花清遠笑了出來,“我這樣的和誰去打架,回春堂那個庸醫連脈都沒給我把,就順着我母親的意,給我開了方子,這不就吃錯藥了嗎?”
“吃錯了藥?”程蝶衣這下子更擔心了,也顧不得之前和花清遠置氣了,這人若是生了病,他可如何是好,連忙急問:“到是生了什麽病?”
花清遠本是不想說的,又怕程蝶衣胡思亂想,倒不好了,讪讪地搖頭道:“腎虛不舉!”
花清遠的臉色別提多便秘了,那回春堂的方大夫平時看着挺精挺靈的人,怎麽就能辦出這麽糊塗的事來,自己這身子是二十歲的壯小夥子,能虛嗎?至于舉不舉的,自家蝶衣都沒言語呢,他可添什麽亂。
饒是這一天大起大落、大驚大悲,程蝶衣在聽到花清遠說出病由時,也是忍不樁咯咯’地笑了出來,又想到自己這一天擔驚受怕的,伸手在花清遠的腰間掐了一把。
花清遠腰間的肉緊致如銅,程蝶衣那點力氣,根本是掐不動的,便有些懊惱。
花清遠開心地受着,聽到程蝶衣輕輕地呼氣聲,他抓住程蝶衣的手,探到了他的身下,“你掐這裏,這裏你掐得動了,順便看看,我到是有沒有那病症?”
程蝶衣的手忽接觸到花清遠身下本應該是軟的如今卻硬挺挺豎起來的肉時,心快速地跳動了兩下,手僵在那裏縮也不是收也不是了。
只覺得花清遠越來越流亡民越來越壞了,又想到他昨天晚上是去了那個地方,心底的惱怒又不可抑制地竄了上來,“去了一趟髒地方,果然學來不少下作活計,”說着,狠狠地從那處抽回手來,“怕是連那病都真的吧,人家又怎會憑白無故的冤枉你。”
花清遠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今天這一場風波,不會無緣無故。程蝶衣是個安靜的人,怎麽會今天沒來由地發這麽大的脾氣,又說了一堆的酸話氣話呢。
“我不可管別人會不會冤枉我,但蝶衣這可真是冤枉我了,”花清遠換個姿勢抱程蝶衣,讓程蝶衣的臉與他自己的臉相對,“蝶衣,是不是有人來,說了什麽?”
“你若沒做過,又怎麽會怕人說?”
程蝶衣氣得低頭,在他覺得,花清遠這就是在狡辯。
“我真沒做過啊,”花清遠敢對天發誓,用最狠毒的語言,“我昨天晚上是在柳春堂留的宿,卻也是正常的交際應酬。”
“你,你,你竟真的去了?”聽別人說和聽花清遠親口承認,對于程蝶衣的沖擊是不一樣的,他扭動着身子,就坐了起來,這次花清遠也摁不住了。
他直視着花清遠,狠狠地看着,像是眼神要成刀子,把花清遠剜了似的,“你若是好這口,以後……以後就別來找我。”
他程蝶衣也是驕傲的,還沒有下賤到要和那裏的人搶個男人,段小樓是,如今花清遠也要……
“我哪會好這口,”不管程蝶衣發多大的火,花清遠都是溫言細語,沒有半分急燥。
他們兩個這種關系,與世不容,以後的坎坷波折多着,必須有一個毫無條件的忍讓。
他是過來人,他經了兩世,懂得比程蝶衣多,他自然就要做那個永遠包容的一方。
“卻是有人好這一口的,我要想成這一樁買賣,總得犧牲些,就怕蝶衣不喜歡,污了蝶衣的眼,我連去那裏穿的那身衣服,回來時都扔掉了。”
“真的?”程蝶衣像是又想到了什麽,雙手扣住花清遠的衣領口,“你不是為了毀滅證據?”
“哈哈……”這次輪到花清遠笑了,“蝶衣你這腦子啊,該靈通的時候不靈通,不該的時候,倒是有些做偵探的潛質了,我有什麽好毀滅證據的,你若不喜,我下次再有這事,帶着你一起去。”
“我才不去,”程蝶衣松開花清遠,扭身坐到花清遠的身邊,緊緊地貼着,垂着頭,好一會兒才說:“你,你若……你若想……,我……我不是不可以……,別,別去外面,別去外面找他們。”
“你的心意,我自是懂的,蝶衣,我們的日子長着呢,”花清遠抱住程蝶衣,輕輕地吻了吻他的眼睛。
這是多麽美好的一雙眼睛,斜長內斂的褶皺,勾出他一生的眷顧。
“今兒是不成的,我吃錯藥,怕是會傷到你的。”那一身子的火,真要是找到發洩口,程蝶衣得兩日下不來床,他們的第一次,怎麽也不該是在這種情況下有的。
自己想給他溫柔的,自己不想他受到驚吓,像以前他受到的那些,驚弓之鳥,哪有什麽美好,都是惶恐中默默承受的,像在那次老公府裏,他還什麽都不懂,他還多麽年輕,就以那種方式開始人事兒,是多麽的慘忍啊。
“花清遠,我不願意你丢下我,像今天那般,你都不知道哄我,轉身就走了,我又不是故意打到你的,”一場誤會就這麽過去了,原則性的問題既然沒有,那些邊邊小小的,程蝶衣開始為自己的福利争嘴了。
“我當然知道,我是想着,等我把事辦完,我就回來,任由你再打一頓出氣的,”花清遠這不是哄程蝶衣的,心裏真是這麽想的。
當時那種情況,任他說什麽,程蝶衣都是聽不進去的,倒不如等他辦完手頭上的事,回來後任程蝶衣收拾一頓,誰會想到這明明是轉眼間就能辦完的事,讓柳雲芳給弄複雜了。
花清遠這天大的甜言蜜語說完,程蝶衣臉上積了一天的郁色都消散了,偎在花清遠的懷裏,越發覺得踏實了。
程蝶衣的心态穩定下來了,花清遠的心态可不鎮定了。
望着如今還是一地的淩亂,花清遠飄忽忽地問了一句,“蝶衣,今兒誰來過啊?”目光收斂,眼底是浮冰一般的光影了。
作者有話要說:看看人家花六少送給程小乖的兩個下人的名字多好,——苦瓜敗火、蘿蔔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