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章

段小樓的婚禮,花清遠還是攜着程蝶衣去了。

花清遠混了兩世,大屏幕裏大屏幕外,他都經過,自是知道因為自己的到來,某些人的命運就此轉變。

段小樓和菊仙的婚禮提前了,程蝶衣也沒有上一世的颠狂後遇到進北京的日本軍隊,而是悄無聲息地跟在自己的身後,不言不語,面上的落寞還是可以一眼望到的。

有些喝高的段小樓扯着程蝶衣、菊仙扯着花清遠,讓他們做證婚人時,程蝶衣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本是不想來的,昨天發的一場好脾氣,連帶着那張大紅喜貼都被污得看不出樣子來,好在他們是不用拿着喜貼就能進來的人,否則,那喜貼拿出來,還不叫人多想嗎?

花清遠的臉上永遠是淡淡的笑模樣,只是菊仙拉着他寒喧時,他才說:“我早就和蝶衣說過,這親兄弟就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着筋,連帶娶來的媳婦都是偏向着他的,你說是吧?菊仙姑娘!”

眼見着菊仙一愣,花清遠抱拳拱手,“謝謝菊仙姑娘惦記着蝶衣,這份情,花某替他承了。”

菊仙一下子就聽出花清遠是話裏有話,怕是昨天程蝶衣沒有消挺,她的心頭不免一跳,暗暗埋怨程蝶衣是個傻子,不識擡舉了。

她告訴程蝶衣那樣的話,可不是讓程蝶衣鬧的,這男人的心就怕鬧騰,怕是會起反作用了。

今天是她的婚禮,她又不好說什麽,只是怏怏地笑了一下,面露尴尬道:“六少爺誤會了,我沒有別的意思,不過是順嘴說一句而已。”

自己雖是私心始然,但自己也不全是為了自己。她可不信程蝶衣就不想把花清遠栓在身邊長久些,若沒些個手段,這樣的人憑什麽得意你。可惜自己遇到個糊塗的,好心當了驢肝肺,倒弄得自己裏外不是人了。這果真是好心沒有好報。

“菊仙姑娘也別誤會,花某也是順嘴……而已,”開玩笑,自己和程蝶衣的屋子,像是被龍卷風掃過似的,直到今天早上才收拾利索。

別的倒也沒有什麽,眼見着程蝶衣抱着那個已經變了形的風筝呆坐着,他的心裏就不舒服,仿佛有口氣懸着似的。

哪怕自己說再給程蝶衣做個樣式好的、花色新的,程蝶衣也仍是搖頭。

程蝶衣是個念舊的人,偏執地覺得第一次總是好的,長久走過的人都是真的。有些事物、有些人、有些感情、有些東西,是可以記上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

花清遠卻是不願意程蝶衣記着那麽多的,這樣活着的人,多累,還是沒心沒肺得好。

Advertisement

段小樓婚禮的第二天,《朝日新報》就以頭版頭條刊登了那天去大紅門戲院鬧事的那位所謂的表哥的道歉信,語氣誠懇、深表悔恨,并承認自己的表妹系精神失常,至于肚子裏那個污到程蝶衣頭上的孩子,也被查到是與家中下人私情的産物。

事情好像真相大白了,程蝶衣也松了一口氣,還随口贊了一句警察局也不都是酒囊飯袋,聽得坐在一旁的花清遠很是嫉妒,這可關警察局毛事?

等着段小樓的婚假休完,大紅門戲院內部裝璜也妥貼了,程蝶衣的名聲不只是恢複還又精進了不少,深得廣大戲迷的一片同情。

《霸王別姬》第一天開戲時,大紅門戲院被圍得個水洩不通,裏外都是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戲迷。

那陣勢……,站在戲院二樓上的花清遠不得不感嘆,他傍上大牌了。

戲散場後,坐在二樓雅座的袁四爺着力邀請程蝶衣和花清遠過他府上小聚。原本也是叫了段小樓的,段小樓卻沒有應聲,只說今晚還有要事,便又一次閃了袁四爺的面子。氣得一旁的菊仙直跺腳,什麽要事,不就是找那幾個讨債鬼耍蛐蛐嗎?

袁四爺并不在意,他本也沒想請段小樓,不過是順便意思意思,誰請客願意看到一張冤家臉。

袁四爺的府上極其講究,連做的菜式都是與別處不同的,之前程蝶衣在戲臺之上,為他唱了一出《霸王別姬》,到了飯桌上後,他竟也給程蝶衣來了一道叫‘霸王別姬’的菜。

眼見着那只鼈探出頭來,被一刀割了脖子,程蝶衣下意識地縮了一下他柔軟的頸子,花清遠連忙從桌下拉了拉他的手,安撫他不用怕。

有錢人的餐桌總是與他們平時吃的不一樣的,花清遠是不好這一口的。他除了殺人,還是極少殺生的。誰讓他信佛呢。前一世裏,吃素多于吃葷,來到這裏,依就是這個習慣。

袁四爺眼不跑光的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卻并不多言,只招呼聲,叫花清遠和程蝶衣自用,不需客氣。

“到了四爺府上,我怎麽會客氣,還不如自家兄長一樣,”花清遠夾了一塊看起來正常些的肉塊放到了程蝶衣的碗裏,對程蝶衣說:“蝶衣怕是不知道,四爺好交好圍又對京戲很有研究,以後還望他多多指點。”花清遠所說的這指點自不只是京戲上的,人生就如一出戲的。

前一段時間剛有求了袁四爺,花清遠自是懂得袁四爺的根基有多深的。

“我哪裏不懂,這段時間四爺多捧場了,”程蝶衣沖着袁四爺禮貌一笑,“我師兄性子急,您別介意。”

袁四爺擺擺手,他還沒有那份閑情和一個莽夫置氣,也就程蝶衣把自己師兄看在眼裏,在他這裏,不值一提。

“霸王的氣度都在上場的那幾步裏,沉穩中顯出将王風範,段老板走得未免急了,”只有這一句,袁四爺是必須要說的,好好的一出戲,好好的一個虞姬,真真的一個霸王,不能斷送在這幾步裏。

“是,四爺說得有道理,我回去和他提,”程蝶衣晃了晃手裏的純銀制酒杯,向袁四爺意思了一下,只抿了一小口酒。

花清遠是不讓他多沾酒的,他自己也不怎麽喜歡喝,這東西必竟對嗓子不好不是,他們唱戲的,就是指嗓子吃飯的,可不敢禍害。

既是程蝶衣如此說了,袁四爺也不在此多做言語,他夾了一筷子新出爐的‘霸王別姬’,河鼈的肉不在于吃,而在于入味的湯,他這一筷子自然沒有捅到什麽。

“清遠可聽說,昨兒個陳大帥內府裏,有個戲子上了吊……”袁四爺擡起的小眼睛,透過金絲圓邊的水晶眼鏡片,綻出餘味悠長的光,望向他對面的花清遠。

花清遠淡淡地笑了一下,“四爺開玩笑了,陳大帥內府裏的事,我怎麽會知道?”說完,看得不是袁四爺,反倒是偷偷地瞟了一眼程蝶衣。

程蝶衣聽到有人上了吊,還和他是同行,免不了跟着唏噓感嘆了一聲,并未太在意。畢竟大宅門裏,這樣的事多了。想要挨個感傷一下,也感懷不起。

“噢,是嗎?”袁四爺這一聲‘是嗎’竟比之前看花清遠的目光還要深遂,他挑了挑唇,“我可聽說你前不久剛往陳大帥府上送去一位,還是個會唱黃梅調的。”

花清遠算是明白了,敢情今兒個袁四爺請他和程蝶衣吃飯,是扯來扯去就為了給他在程蝶衣面前扯出幾分情份呗?

這份好意他真領不起,他不想讓程蝶衣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哪怕這些事都是為了程蝶衣做的。

不管多麽陰險狡詐、做惡多端的人,在自己重視喜歡的人面前,總是想維持一份優良形象的,做不得什麽道骨仙風世外清修客的那種雅,也不想讓人覺得有多麽罪大惡極吧。

——花清遠不需要程蝶衣的感動感激,他只想程蝶衣簡簡單單地唱戲過日子,享受他為之撐起來的一片沁涼安穩。

眼見着程蝶衣的目光望了過來,還動了動唇說:“是,是你上次說的那樁應酬嗎?”為了那個誤會,他的卧室裏外換了全新的物件。那些俗物他到是不心疼的,他只心疼他的風筝竟不小心被禍及了。

“是啊,說來啊,這樁生意還是袁四爺介紹來的呢!”花清遠說得咬牙切齒。袁四爺不是想在自己面前做‘好人’嗎?那好,自己讓他一炮做到底。

花清遠并沒有錯說什麽,他之所以能進入到陳大帥的府裏,還多虧袁四爺的引見。

花清遠生意上的事,程蝶衣是從來不過問的,他并不懂這些,只略略地點點頭,算是過了。

這樣的結果,袁四爺顯然是不滿意,他似乎也不怕被花清遠拖下水,繼續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清遠手段高明。”

“四爺過獎了,彼此彼此,”花清遠可不信他做的這事袁四爺做不出來,“我向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

“哈哈,”袁四爺像聽了一個好大的笑話似的,“那人怕是到死都不知道他犯了哪裏。”

這話倒是真的。

花清遠從來都是連報仇都不露一絲痕跡的。沒有那個必要。人在做、天在看,張揚也好、低調也罷,誰又能真出說個是非對錯來啊。

“是他自己不好,做事前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地位,就敢借勢而驕,向別人下黑手,就別怕招來報應。”

程蝶衣這件事說起來,算是飛來橫禍了。

有個唱青衣的男戲子,據說唱《蘇三》是最好的,戲臺上一直沒有紅過,床上倒是有幾分本事,伴上了有權有勢的爺,借着自己受寵,就想給自己捧出點名聲來,搞個什麽京戲皇後的選舉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沉的份量,還非要民間選舉,勉強擠進前六,就開始對前五位下手。心有夠貪的啊。

花清遠裏外查個清楚後,便如袁四爺所說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花清遠可不相信那位陳大帥會對這青衣戲子有真愛的,那青衣戲子不是受寵嗎?好啊,花清遠便找了一個更柔更媚更放得開身段的另一個戲子頂替過去。

果然沒個幾天,那青衣戲子就被花清遠送去的歡喜,鬥得敗下陣來。

什麽京劇什麽黃梅調,那陳大帥不過就喜歡上床的時候,身下那個身嬌腰軟易推倒的,會哼個小曲罷了。

寵若沒有了,在那個人吃人的府裏還能呆得下去?那青衣戲子也是個拎不清楚的,鬧什麽一哭二鬧三上吊,真當自己是女人了?

歡喜也是個聰明的,不白浪費花清遠的知遇之恩以及親手□,輕易就在那戲子身邊買通了一位貪財的小厮,把那青衣戲子慣用上吊的繩子活扣換成死扣,這不真就一命嗚呼、魂歸黃泉去了。

——讓他往自己蝶衣身上潑髒水,自己就讓他黃泉裏面洗海澡。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親們的熱烈支持,看到頁面下一批批的留言,和側欄裏炸得我神經都興奮的地雷,我幾乎要癫狂了。留言明天回,母上大人催着睡覺呢。抱抱各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