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母親
第22章 母親
明俞回到學校已經是五月。
他本以為這麽久沒來過學校, 大家估計都已經把他忘了，然而并沒有，班裏的同學見到他反而很是熱情, 紛紛跑到他座位前噓寒問暖, 還有人送了他禮物, 舒頌送的是一個五階魔方。
“我最近在練五階魔方，送你一個。”舒頌一臉驕傲地對他說道。
明俞假裝沒有看穿他那小小的好勝心，配合道:“你好厲害, 我還沒有玩過五階的呢。”
舒頌果然很受用, 對他擺了擺手道:“我也是剛開始玩，有不會的可以問我。”
“好。”明俞點頭道。
因為之前的事，舒頌覺得找到了一個同好，因此現在對他的态度還不錯, 他這麽久沒來, 舒頌也很關心，“你怎麽這麽久都沒上學？杜老師說你住院了, 你生病了嗎？”
“做了個小手術, 已經好了。”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不來就不來了呗。”一道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明俞轉頭看去, 然後就見薄钰抱着一個籃球從他們旁邊走了過去。
舒頌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誰問你了？”
明俞懶得搭理他，立刻提起手裏的魔方來轉移話題, “五階的魔方怎麽拼？”
舒頌一聽魔方立刻來了興致, “我教你。”
薄钰見沒人理自己，有些不爽地繼續插嘴道:“魔方有什麽好玩的？小家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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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頌聞言瞬間火了, 擡頭看向他，“和你有什麽關系？你老插什麽嘴？”
薄钰見他生氣了, 語氣立刻低了下去，“我又沒和你說話。”
“那你和誰說話呢？”
“我……”
舒頌懶得和他繞彎子，直接走過去道:“你再插嘴我就揍你！”
“你這麽兇幹嘛！”薄钰小聲反抗道，但語氣還是低了下去。
“你聽見沒有？”舒頌有些不耐煩地又問了一次。
薄钰被他訓得有些尴尬，但看舒頌下一秒就會給他一拳的樣子，還是妥協道:“……聽見了。”
“幹什麽呢？”班主任這個時候走進了教室，見他們圍在一塊，好奇地問道。
薄钰看見老師，瞬間看見救兵一般想要告狀，但舒頌先他一步上前說道:“老師，明俞回來了，好久不見，大家都很想他。”
之前明俞在薄家發病以至于手術的事班主任也略有耳聞，因此一直對他存着幾分愧疚，聞言根本沒空搭理繼續試圖告狀的薄钰，連忙走過去問道:“明俞，身體好些了嗎？”
“謝謝老師，已經好了。”
“那就好。”老師憐惜地摸了摸他的頭，“最近一直沒來學校，肯定落下了不少功課，有不會的随時來問我，或者問你同桌也行。”
明俞聞言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薄藺，道:“謝謝老師，薄藺一直在幫我補習着。”
“是嗎？那就好。”
剛說完上課鈴就響了，因此老師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讓大家趕緊都回到位置上。
“上課，同學們好！”
“老師好。”
“請坐。”
“這周日是什麽節日有人知道嗎？”
大家聞言立刻想了起來，很快便有人舉手道:“母親節。”
“沒錯，就是母親節，母親節在每個5月的第二個星期日，是一個為了感謝母親而設立的節日，今天我們學習的課文也關于我們的母親……”
明俞聽到母親節時不由一愣，雖然極力控制，但腦海中還是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前世母親節時的事情。
那時的他也是六歲的年紀，和老師學了折紙心送給蘭星影，但最後卻被當成垃圾一樣扔進了垃圾桶裏。
那時的他以為蘭星影不喜歡他的禮物，後來才知道，蘭星影只是不喜歡他而已。
如今的自己自然不會再傻兮兮地跑過去給她送禮物，當然她也不需要自己送的東西。
明俞思緒萬千，恍惚間，突然聽見老師正在上面讀着今天要學習的小詩。
母親呵！
天上的風雨來了，
鳥兒躲到它的巢裏；
心中的風雨來了，
我只躲到你的懷裏。①
明俞自然知道這首詩的意思，母親的懷抱是我們的港灣，替我們遮風擋雨。
可是……
蘭星影沒有抱過他，因此明俞并不是太能體會到詩中的感情。
想到這兒，明俞轉頭看向旁邊的薄藺。
薄藺的母親在他出生時就去世了，他大概也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因此這一刻，明俞竟覺得他們之間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意思。
雖然薄藺的臉上并沒有表現出什麽，依舊神色認真地在聽老師講課。
但不知為何，明俞卻還是在他身上感覺到了一絲傷心。
于是伸手悄悄握了握他的手，薄藺沒有回頭，只是反握住了他。
下課的時候老師說:“這周末是母親節，我們能平平安安地長到這麽大，媽媽是付出最多的那個人，所以大家可以給媽媽準備一些禮物。這些禮物可以是一束漂亮的康乃馨，也可以是一張賀卡，甚至是一句‘媽媽你辛苦了’，我相信無論是什麽，你們的媽媽都會很開心，好，下課！”
随着老師的話音落下，班裏瞬間熱鬧了起來，大家紛紛讨論了起來周末要給媽媽送什麽禮物？
明俞自然沒有這個煩惱，但……
明俞轉頭看向薄藺，然後就見他正對着面前的課本發呆。
明俞看了一眼，他正在看今天的那篇課文，大概是太過入神的緣故，鉛筆無意識地在課本上劃了一下，劃過的正好是那句:
心中的風雨來了，
我只躲到你的懷裏。②
雖然薄藺什麽都沒說，但明俞想，他應該是想媽媽了。
因此明俞猶豫了片刻，還是湊過去問道:“薄藺，母親節那天你要去看看你媽媽嗎？”
薄藺聞言轉過頭來，沖他點了點頭，随即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可是我還沒想好要送她什麽？”
明俞聞言也替他想了起來，突然，他想到了上一世母親節時老師教他們折過的紙心。
他可以教薄藺，一起給他母親折許多許多的心。
但很快明俞便又想起了蘭星影看到那些紙心時的反應。
薄藺的媽媽也是出身很好的人，不知道會不會嫌棄？
薄藺似乎看出了什麽，問道:“你有什麽主意嗎？”
明俞聞言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出來，“我會用紙折心，我們可以一起折很多的心送給她。”
“什麽心呀？”薄藺聞言立刻來了興趣。
明俞見他感興趣，于是撕下一張紙折了起來，很快便折好了一顆紙心。
薄藺看到這個眼前亮了一瞬，拿起來看了一會兒道:“好漂亮，換成紅色的紙會更好，可是我不會，你能教我嗎？”
明俞自然樂意教他，但……
明俞想起從前被扔進垃圾桶的那顆心，總是有些害怕。
這樣的東西送給薄藺的媽媽會不會太寒酸了？
但看着薄藺期待的眼神，明俞還是沒有拒絕。
薄藺很聰明，很快便學會了，于是他買了許多漂亮的紅色紙張和兩個透明的玻璃瓶，之後的所有空閑時間他們都用來折紙心。
整整一周的時間，他們兩個折了一千零一顆心。
薄藺母親的墓地有些遠，因此周日那天他們起了個大早趕過去。
一直到了墓園門口，明俞還是覺得緊張，踟躇着不敢進去。
“怎麽了？”薄藺轉頭問道。
明俞看着他手裏捧着的心，終究還是問出了那個他在心底藏了許久的問題。
“你媽媽不會覺得這些心寒酸嗎？”
薄藺聞言不由愣了一下。
雖然不明白明俞為什麽會這麽問，但還是連忙回道:“當然不會。”
明俞聽到這個回答，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氣，這才放松了些許。
薄藺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問道:“為什麽會這麽問？”
明俞猶豫片刻，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是搖了搖頭。
薄藺見狀也沒有追問，只是牽着他的手一起向墓園走去。
他們走了很久才來到藺清寧的墓碑前，明俞也第一次看到了薄藺的母親。
雖然只有一張小小的照片，但依舊可以看出是一個美人。
一頭烏黑的長發，眼若秋水，溫柔和婉，正笑盈盈地望着他們。
不知怎麽，薄藺在離她的墓碑還有一段距離時突然停下了腳步。
明俞沒有催他，而是和他一起停下。
過了好久，薄藺才終于擡步走過去，把懷裏他們這些日子一起疊好的紙心緩緩放下。
“母親節快樂！媽媽。”薄藺對着面前的墓碑說道。
照片上的人笑意盈盈，只是無法回答他。
“今年的禮物是我和明俞一起折的，媽媽，你會喜歡的，對嗎？”
說完，薄藺突然想起什麽似地把明俞拉到了身側，“還沒有介紹，這是我的朋友，明俞，如果你還在，也一定很喜歡他。”
明俞聽到這兒，不由轉頭看了薄藺一眼，随即上前一步，小聲地打了個招呼，“藺阿姨好！”
薄藺見狀笑了一下，拉着他一起坐下。
然後把帶來的其他東西在藺清寧的墓碑前一一擺好，一邊擺一邊說道:“其實我沒有對媽媽的記憶。”
明俞聞言立刻知道他這話是在對自己說的，于是連忙轉過頭去。
“關于媽媽的事都是管家伯伯和我說的，他說媽媽喜歡吃桃子……”薄藺說着，把帶來的水蜜桃擺好。
“還喜歡水果味的糖果，喜歡好看的裙子，喜歡看書，喜歡詩歌……”
“她本來可以繼續喜歡任何她喜歡的東西，直到她喜歡上了……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是誰，答案不言而喻。
“所以管家伯伯一直覺得媽媽的眼光有些問題。”
明俞聽到管家的評價不由點了點頭，确實很精準。
“因為這個選擇，她吃了很多苦，生下我的時候正是她一生中最絕望的時候，她那時候難過到看見我就會想起那個男人，想到我是他的孩子，她甚至想要殺了我。”
明俞聞言下意識擡頭向藺清寧的墓碑看去，很難想象這樣溫柔的一個人陷入怎樣的絕望境地，才會生出這樣的念頭。
“但她最終還是沒有，她意識到自己會傷害到我後便立刻把我交給了別人，然後選擇了另一條路，她選擇傷害自己，還立了遺囑，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了我。”
明俞聽到這兒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語言從來都是安慰不了苦難的。
他只能伸手握住了薄藺，希望他能不要那麽難過。
薄藺愣了片刻，反手握住了他，“管家伯伯說她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她肯定會很喜歡你，也會喜歡這些心。”
雖然已經得不到證實，但明俞還是相信了他的話。
“我也很喜歡藺阿姨，她一定是一位很好的媽媽。”
明俞說到這兒，有些苦澀地笑了一下，“我剛剛不該那樣想她，她和……”
“什麽？”
見明俞突然停了下來，薄藺有些不解地繼續問道。
明俞搖了搖頭，似乎想要晃走那些記憶，“她和我媽媽不一樣，有一年母親節我也送給過她，但她……不喜歡。”
薄藺聽到這兒瞬間明白了明俞剛才為什麽會那麽問。
他似乎有些生氣，但什麽也沒說，只是突然開始掏起了口袋，不一會兒就掏出半包他們折心時剩下的紙，從裏面取出一張遞給了他。
明俞有些不解地接過，然後就聽薄藺對他說道:“你再折一顆吧。”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但明俞還是聽話地折了起來。
這一周他們都在折心，這些動作簡直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他很快便折好了一顆，然後遞給了薄藺。
薄藺伸出手，很珍重地接過。
明俞見狀更加不解，“為什麽要重新折一顆？”
“就當是你送給我的禮物。”薄藺回道。
“我喜歡這份禮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