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籃球
籃球
補課結束從教室裏出來,恰好迎上了傍晚溫柔的霞光。
陳念将帆布包整理好,拿上水杯離開。
溫折的家與她家同一個方向,分道離開,在樓梯口相遇,肩并肩走到一起的時候誰都沒有對彼此說嫌棄的話。
陳念出聲詢問道:“你回家嗎?”
“不回。”溫折回答道。
“噢。”那就是出了校門口就不順路了。
陳念本是想着出門就不同道,但是到了分道揚镳的時候他卻是散漫地依舊是同她一起走的。
兩人步伐幾乎是一致的,不快不慢,面對着目的興許不同,誰身上都沒有另類的急迫感。
走了有段路,在分支道路望見攤販所支起的冰激淩挂牌,還未停下腳步,陳念就問,“要不要買個冰激淩?”
溫折淡淡地看了眼她,以為她是沒帶錢,“看在你之前仗義挺身而出,我請你。”
陳念微微驚訝,“一個冰激淩足矣抵消一個人情?”
“愛吃不吃。”
溫折轉身走到冰激淩攤販前,随意瞟了眼挂牌上标的口味,女生好像都鐘愛于草莓味的,他對剛開售還在整理攤子的老板說:“要一個草莓味的冰激淩。”
“五塊錢一個,微信還是現金?”
“微信。”
溫折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掃碼支付,等了一分鐘左右,老板在做好造型的冰激淩上插了條膨化餅幹便遞給他。
“草莓味的冰激淩,您拿好。”
溫折從老板手裏接過冰激淩,繼而走到陳念面前遞給她。
陳念看着那粉色冰激淩愣了下,接過舔了口,草莓的味道很淡,整體味道甜感不重,“挺好吃的。”
如果天氣再熱一點就更好了,畢竟冰激淩跟夏天是絕配。
天冷些吃冰激淩……凍腦子。
陳念擡頭看向溫折,“你不買一個給自己嗎?”
溫折說:“這是甜的。”
陳念不解,“戒甜?”
溫折用蔑視的眼神瞥了眼陳念,沉默得不願意花費心思去向她解釋些什麽。
不喜歡吃甜的理由有很多種,沒必要刻意地去向誰說明自己屬于哪一種。
這時,陳念的腦海裏就回響起溫折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我最讨厭那種做得死甜的豆漿。
他不喜歡甜口。
陳念追上溫折的步伐,步伐輕緩并不快,但忽然手裏一輕,濕潤沉悶“啵”的一聲,整顆心就像斷崖式剎那時的緊張。
低頭一看,竟然是手裏的冰激淩在走路時禁不住幅度的搖晃跌落在地上,圓滾滾的造型變成了一灘爛泥,涼風習習,水漬順着小道的方磚的裂痕流入縫隙中,甜膩的味道似乎就此散發來,猝不及防地闖入鼻腔而掠奪。
四目相視,隔着幾米的距離,陳念不自在地扯着唇角,整個人僵硬地定在原地,“我能說我不是故意的嗎?”
溫折皺起眉,擡步快步向她走來。
此時的陳念做好了被溫折數落的準備,大不了到後期再說些好話讨好他,但是他只是默默地越過她,走到冰激淩小攤前重新給她買了個草莓味冰激淩。
當他轉身過來的時候,陳念發現溫折左手上拿着個草莓味冰激淩,右手上拿着個原味的桶裝冰激淩。
“兩個。”溫折将草莓味冰激淩遞給陳念。
陳念理解溫折說的兩個是什麽意思。
一個冰激淩抵不過一個人情,那就兩個冰激淩來抵。
在陳念頓在原地思忖的時間裏,溫折已經用桶裝的原味冰激淩喊來了附近的環衛工人清潔地上融化的冰激淩,避免螞蟻原地築巢。
“不好意思阿姨,麻煩你了。”陳念笑着對環衛工人說道。
環衛工人擺了下手,“沒事,不麻煩。”
陳念匆匆追上溫折的腳步,見他走得果斷,加上這條路有個經過的地方是他常去的地方,她說:“你要去籃球場?”
溫折面無表情應了聲。
陳念邊吃着邊冰激淩邊思考着,有個問題令她有些困惑,“為什麽你喜歡打籃球但也只是放學後一個人到公園打籃球?在學校的時候體育課或者大課間,班裏男生都是在戶外玩耍,你基本都是在趴桌子睡覺,你不喜歡跟別人一起玩嗎?還是你晚上都不睡覺留等白天上課睡啊?”
“關你什麽事?”溫折的臉色沉了下來,說話時的語氣也不受控制地變得冰冷疏離。
費盡心思拉近的關系,好像突然就拉遠了。
陳念看着溫折,她有時候其實并不喜歡溫折的态度,但她是要拯救他的,在他身上她要盡可能地去給予他耐心。
他的身世已經很可憐了,自負又自卑,脾氣硬是可以理解的。
陳念徐徐道:“我們是同學,又是前後桌,關系稍微近一點。還有,我還得聽從班主任的吩咐給你補習功課,協助你成長。我偶爾關心一下你不行嗎?”
“不稀罕。”
什麽關心愛護,什麽亂七八糟的情感,他通通都不稀罕。
在別人眼裏,他就是一個不懂感情的廢物。
他從未擁有過的東西,忽然擁有,對他來說都是施舍。
他不要任何人可憐他,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施舍。
陳念一臉嚴肅地像是跟他較勁這個問題,“我樂意對你好還不行嗎?”
還是不求回報的那種。
在書中,小說女主拯救男主本就是由任務去驅使,但是如果沒有這個心,任務怎麽會完成。
現在,她願意對他好。
而他很難接納她。
這次,溫折連看都不看她,驀然快步向前邁去。
感受到溫折的排斥後,陳念便意識到了自己的過于急切,光顧着發起進攻忘記他的內心感受。
她跟在他後面,步履匆忙,随着他走進了那個熟悉的籃球場。
靠裏的兩個籃球場被青年們承包,一眼望去,很多都是熟面孔。
大家對于陳念和溫折一同出現似乎都不意外,行動上倒沒有什麽調侃,只是眼神裏充滿了一些戲谑的意思,像是期待好戲登場一般。
“老溫,你來了。”
溫折一到場,幾個青年就擁了上去。
與之前有所不同的是,這次擁上去的裏面多了兩個女生。
陳念對社會上那些不學無術的青年并沒有太大好感,雖然并不了解人家,但是也沒有多大喜歡。
或許是因為溫折,陳念遲鈍地察覺到自己感受到敵意,明知道自身與他們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但還是不由得去比對。
好奇心按捺不住,陳念迫切地走到旁邊詢問一名青年,“這兩個女生是誰?”
青年不以為然道:“我們的好哥們啊!”
陳念微微震驚,能跟男生處成哥們的,身上多少是有點本事的。
這本事指的不是男女之間的谄媚,而是個人的人格魅力。
在陳念與他人交談的過程中,溫折人已經撂下書包走到了籃球框下,從朋友手裏接過籃球便行雲如水地橫行整個籃球場,風華正茂的年紀,奔跑的身姿飒爽不羁,看似無憂無慮,只有他和她知道,他才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麽輕松。
陳念在旁邊坐着吃完了冰激淩,從包裏拿出濕巾擦淨手上的黏膩,她起身加入了那種屬于籃球pk中。
陳念外套的拉鏈是拉好的,袖子挽到差不多手肘的位置,微微彎下腰等待溫折将球傳給她。
當溫折帶球過來的時候,陳念甚至是已經伸出手做好接過的準備,而溫折徑直越過了她,完全忽視掉了她的存在。
男生真要鬧別扭起來,比女生還要扭捏和計較。
陳念用心胸寬廣說服自己,主動去搶球。
在溫折舉起籃球作勢要投出去的時候,陳念眼疾手快地蹿到他跟前起跳,擡手一拍将球打掉。
“我去!”
旁邊圍觀的人大吃一驚。
不到一秒鐘的時間,陳念看見了溫折眼中的細微詫異,她手裏運轉着籃球,輕蔑一笑。
在賽場上的那股蠻勁兒在此時得以體現,她稱他:“手下敗将。”
三分投籃輸給她,這時候球還被她搶了,他心裏肯定氣得很。她這麽做,的确是會激起他的怒氣,但也讓他知道她的實力,旗鼓相當的對手也是很吸引人的。
“陳念。”
這是溫折第一次這麽嚴肅地喊她的名字。
女孩目光不解,遠遠地望着他。
溫折盯着她,見她沒下一步動作,他立刻沖了上去。
陳念反應過來,拔腿就跑,毫無預料地果斷将籃球扔了出去,一道弧度惹得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籃球砸在籃板上随後掉落。
溫折的速度比陳念快,率先搶到了球。
人一旦有了競争意識,就不會想着輸。
一下子,兩人之間就跟磨出了火星子似的窮追不舍,之間混着個籃球。
在同一個籃球場上的其他人也很自覺地退場,将位置挪給他們兩個人。
幾個來回,陳念連籃球都沒怎麽碰到,溫折利用了身高優勢避開了她。
陳念失去了耐心,不禁問他,“看你挺會打籃球的,投球是最基本的,你上次故意不投最後一個球假裝輸給我的?”
十個球,前面九個球都中了,最後一個卻投都沒投就說要放棄。
溫折不說,陳念心裏也有了答案。
畢竟她又不是傻子。
“砰”地一聲巨響,溫折投的球進了。
陳念略顯無措地站在原地,看着落地後彈得遠遠的籃球,她以為的勢均力敵,其實在實力上還是有一定懸殊的。
溫折瞥了眼陳念,轉身走到休息區去收拾東西。
玩夠了,他也要回家了。
陳念在。
他們順路。
溫折從包裏拿了瓶礦泉水喝了兩口,唇邊落下一滴水漬他随意抹掉,連同着額頭與側臉上的密汗都是粗糙地用手腕一抹就算解決了。
青年湊到溫折身邊一臉八卦,“老溫,你跟你這同學啥關系啊?我們還是第一次見你跟一女的走那麽近?”
“你不也說了是同學。”溫折沒多說。
青年笑吟吟的,“感覺她人還不錯,會學習還會打籃球,跟你有相同興趣愛好,感覺你們還挺般配的。”
旁邊另一個青年聞着味探過來,在那人耳邊酷酷地打了個響指,“你以為人家跟你一樣眼裏只有那些情情愛愛啊?人家可是要好好學習考大學的,跟咱們這種不是讀書的料不一樣。”
溫折默了下,陳念學習有多用功他不知道,但她是班主任嘴裏經常提到的榜樣。
有時候提多了,在他的睡夢中也會鬼使神差地出現她的名字。
班裏同學們都說陳念人很好,說實話,他有時候也挺欣賞她的。
不嬌氣,不做作,看着是那種善良無害的人。
溫折回過頭,看着陳念低着頭理着袖子。
她的世界是明亮的,道路是坦蕩的,前途大好一片。
而他的存在是她世界裏的污點。
又或者是說,不止是在她的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