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補習

補習

從藥店離開之後,陳念與秦黎初一同回家,而溫折恰好順路。

彼時天色已晚,華燈初上的城市已經有了屬于煙火的喧嚣,市中心熱鬧非凡,而地理位置較偏些的已經陷入休憩狀态。

同行的另個青年名叫趙齊,半路說天色不早要回家煮飯,帶着一身傷匆匆忙忙跑走了。

秦黎初始終都是挽着陳念的胳膊,明顯比平時要黏陳念得多,主要是因為溫折這人在。

溫折的名字,全校誰不知道,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超級學霸周一升旗都常從老師嘴裏聽到溫折這兩個字,不學無術、差生代表,一點兒進取心都沒有,各種各樣難聽的說辭用在溫折身上都不突兀。

因為他就是這樣的。

學校內他會收斂,校外在那些社會青年中他的名字響亮亮的,很神氣。

簡而言之,不是個省油的燈,不是個好惹的主兒。

陳念拍了拍秦黎初的肩膀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有她在,溫折欺負不了她們的。

秦黎初含淚點頭,不愧是好姐妹。

旋即間,陳念目光轉向溫折,少年兩手抄在口袋裏,臉上雖然挂彩但沒有絲毫狼狽,他總是把腰板挺得很直,就如他拗不斷的傲。

樹影婆娑,少年堅硬的側臉透着股毅力,氣質中暈染着濃濃的桀骜與不羁,又酷又拽,不像裝的,倒像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又或者說是,與生俱來的。

晚風徐徐地從臉龐拂過,輕柔得像是在親吻。

陳念放低嗓音的時候,音調也如呢喃的風一般,她看着少年寡淡的表情說道:“好好學習,不打架行嗎?”

溫折看向她,“你管我?”

陳念有自知之明,她現在的身份只不過是個普通同學罷了,有些事情摻手多了,對于她來說是拯救他的過程中必不可少的步驟,對于溫折本人來說,是別人多管閑事未經允許去強加進來。

見陳念不吭聲,溫折淡然抽回目光,他從口袋裏掏出煙盒把玩着,沒點燃抽起。

他漫不經心地把玩着煙盒,磁性嗓音混着風,質感能清晰感受到,語調裏的那股疏離也難以忽視,“兩個世界的人,各有追求,互不幹擾。”

陳念再度失語。

走到小區門口,溫折便折返了一小段路。

陳念疑惑地轉過頭看着溫折離開的背影,少年寬闊的背影落寞寂冷,她問,“你去哪?”

“回家。”

陳念親眼看着溫折穿過紅綠燈走到了對面那片居民樓中。

尤恩思之前說過,溫折是自己在外面租房子的。

而那片樓中,就有很多價格低廉的房子可以出租。

視野裏屬于溫折的那道身影逐漸消失,陳念才重新邁開步子。

秦黎初松開了陳念,溫折一走,她說話自然也就是毫無顧忌,“你剛才怎麽也算是救了溫折,走了一路他一句謝謝都不說,真是沒禮貌!”

陳念輕輕地笑了笑,“別跟他計較這些,我們先回家吧,再晚點就得電話轟炸了。”

“對對對。”秦黎初攥着書包拉着陳念往家裏跑,好在回來得不是特別晚,找個補習的借口兩三句話糊弄過去了。

晚餐過後陳念洗漱完就坐在窗臺前撐着腦袋深思,窗外是廣闊的夜景,屬于居民樓的那片星光也盡收眼底。

或許在其中微弱的一抹光亮,就有來自溫折的。

陳念的家庭不差但也算不上特別好,吃喝這方面壓根不用愁。

她的家,所在的這塊小區是這座城市小區最好之一。

而溫折,住的是房租一個月四五百的小出租房。

這等差距,陳念忽然想明白了溫折口中所提到的“兩個世界的人”。

他們成長環境不同,她想要的家裏父母都會盡可能地去滿足她,在條件允許範圍內永遠給她提供最好的。

而對于什麽都沒有的溫折來說,光是活下去就已經很難了。

表面上看着什麽都不在乎的一個人,背地裏被重重心事緊緊包裹得密不透風。

他其實過得一點兒都不好。

.

燈火闌珊之下,飛蛾幾次撲向牆上那盞揮灑着暖黃色光芒的燈,如同撲火那般義無反顧。

斑駁的牆壁上出現幾道裂痕,透着股老舊的味道,房間固然逼仄,可布局簡單行李收拾得規矩整齊,給人一種身在淤泥卻也高雅的感覺。

溫折坐在沙發裏,騰出一只手拆開煙盒抽出一根煙放在唇邊,然後拿起打火機點燃,煙霧缭繞之間,他眉頭微微皺起,粗糙的雙手掌控着手機操控着裏面的游戲人物勇往直前。

不顧一切的沖動勁兒不止是在年少時才擁有。

什麽都不光顧,在游戲裏無底線的去放縱、擊殺。

然後,逆風翻盤。

游戲結束,結算界面彈出,勝利二字赫然出現在眼前。

“這局咱們配合得不錯!”

溫折的游戲是處在一個開麥狀态的,結算界面一彈出,朋友的話語便傳進了耳朵裏。

溫折脊背靠後躺在沙發上,略顯疲憊地合上眼短暫地放空,幾秒後,他拿走唇邊咬着的煙緩緩地舒出一口煙霧,漂亮立體的五官隐約被暈染而模糊,寡淡的神情使他身上那股落寞感更佳。

“今天就先到這裏。”溫折說。

交代到這裏,朋友做出挽留,“再玩一局,新皮膚我還沒有體驗夠呢!”

溫折果斷拒絕道:“不玩。”

自由娛樂的時間即将結束了。

朋友問,“準備排單了?”

溫折淡淡地應了聲嗯,不做過多的解釋直接切了後臺下線。

在接單前的十分鐘,他從角落的架子上拿了瓶啤酒放在桌上,整個人懶散地靠在沙發裏。

他猛地抽着煙,過了幾分鐘,他便給客戶發消息,“您好,現在可以上線了。”

游戲代練,是溫折的主要收入來源。

他一個人頑強生長,不靠任何人活到現在便是憑着這一項優勢,運氣好的時候一晚上都是單子,通宵接單對他來說不是問題。

運氣不好的時候,好幾天下來也就那麽個幾單,說白了就是屬于老天爺賞飯吃。

破舊的小樓,樓上那扇敞開的窗口,早早熄了燈,而微弱的那點光亮卻撐到了黎明之際。

不知道是結束了,還是天亮了,察覺不到那點光亮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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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近兩日都在秦黎初家裏留宿,她與秦黎初的關系好到無話不說,盡管她性格有點慢熱,大部分情況是秦黎初在頭頭是道說着些什麽,但這點差距并不能成為好朋友之間的隔閡。

過了周末,周一一早第一節數學課結束,陳念就被帶話的同學說明班主任找她談話。

被叫去辦公室談話,在面臨高考時的前夕大概率是讨論成績方面的問題。

陳念在去辦公室前就做好了被班主任催促成績盡可能地去提高的準備。

這次同樣談的是成績,但不是她的成績。

班主任是位男老師,他給陳念倒了杯茶,扶着黑色眼鏡框欲言又止,好半會兒才對陳念說道:“陳念同學,你各科成績都不錯,而且成績也相對較為穩定。”

陳念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對比其他同學,我還有很多地方有所欠缺。”

班主任若有所思地點頭,下課時間只有十分鐘,他也就不繞彎子了,“陳念同學,其實這次我找你呢主要是想麻煩你一件事。”

陳念疑惑,“老師您說。”

“陳念同學,你也知道我們班學習成績整體來說都不是那種特別差的,就是靠後的有幾顆老鼠屎在拖我們班的後腿,怎麽勸都勸不動,也不知道為自己的未來着想。”

陳念僵硬地笑了笑,緊接着,陳念就聽到班主任說:“這幾顆老鼠屎裏面呢,就溫折跟其他同學不同,其他人的學習成績一直都是比較落後的,而溫折同學,初中時就是年級裏前三的好學生,中考時也是以高分正式進入我們學校的,不是直升也不是走後門,他這個學習能力還是不錯的。”

“怪就怪在,他高一時第一次月考分班來到我們一班,他的那個成績就嗖地一下降了下來,考試交白卷有時候連名字都不寫,上課睡覺淨跟學校外面那些人混在一起,好好的一個人都學壞了。”

班主任說:“陳念同學,溫折同學位置就在你後桌,我是這麽想的,你可以多監督下他學習,有時間給他引導一下,我們盡可能地拉他一把,就算不是為他個人的成績,也要為我們班的榮譽。當然,如果影響自己的學習成績的話,自然是要先顧及好自己的。”

“老師,我有個疑問,為什麽偏偏是我?”

“你有武術傍身,多少管得住一些,其他人經不住吓。”

陳念抿了抿唇,“老師,我知道了。”

她知道她需要做些什麽,她的任務,就是要拯救他的。

眼下有這麽個法子,她想試一試。

從辦公室回來,陳念回教室時一進門目光直接鎖定了趴在桌子上埋頭睡得深沉的溫折。

放學後有一節自主自習課,很少同學會選擇留下來。

陳念想在那時候給溫折輔導功課。

想是這麽想,可在那四十分鐘裏,溫折有二十分鐘在睡覺,最後二十分鐘,還是陳念看他要走強迫他留下來的。

剛睡醒還不算特別清醒的溫折垂着眼皮淡淡地瞥了眼陳念一眼,“你很煩。”

陳念沒把他的話放心上,将今天老師發的練習題放在他桌上,板正地擺在他眼前給他看,“班主任叫我給你輔導功課,我幫過你,你給個面子行不行?”

溫折:“……”

在巷子裏,他也沒讓她幫,也不需要她幫。

陳念看着他眼睛繼續說道:“你這麽高傲的一個人,肯定也不想做一個差勁的人,對吧?”

溫折頓了頓,迷惘的雙眼逐漸有了焦距,他看着那張空白的練習題,不屑地低笑了聲,“一定要靠成績說話嗎?”

“對。”陳念說:“我們身在校園,身份是學生,主要任務就是學習,成績就是實力的最佳證明。”

“還挺會說。”溫折罷手。

陳念從筆袋裏拿出一支紅筆,側坐着扭着腰,“我們從第一題開始講吧。”

溫折連個眼神都沒施舍給她。

他雖然不看也不聽,但沒有甩臉走人。

二十分鐘時間講不了太多內容,陳念挑易錯題講,她不斷地講解着,粉嫩的嘴唇一張一合,她目光追随着試卷上的數字與文字,很少擡眼看向溫折。

溫折幾次看向陳念,目光深深地,然後就是不耐煩。

她平時看起來沉默寡言的喜歡跟課本打交道,真要說起來她還能講個沒玩完了了。

深藏不露,嘴皮子原來這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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