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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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惕心高的人,總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度陌生人。
無論痦子男往王钰酒杯裏放的是面粉也好,洗衣粉也好,她那杯酒,都絕不能再喝了。
木雲杉重新點了兩杯鮮榨橙汁,向王钰招招手:“別喝酒了,初到海拔高的地方,身體攝入酒精量過多,也會導致或者加重高原反應的。”
經過夏檸在飛機上的一番“教育”,王琪和王钰現在乖得和小貓一樣,聽到木雲杉這樣說,她就點點頭,果然放棄了那杯還未喝完的酒,徑直坐到她們身邊,端着鮮榨橙汁,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
酒吧裏換了一個歌手上臺,是個留着波浪長卷的漂亮女人,煙嗓幹幹地嚎着,唱出來的歌詞和濃痰一樣黏連在一起,聽得人說不出的難受。
木雲杉習慣性地回頭檢查剛才王钰呆過的地方,昏暗的燈光下,痦子男也好,那個有着狼一樣淩厲眼神的男人也好,已經全數消失不見。
原定第二天下午才趕路,在古城酒吧內小酌幾口,一行人一直放心地睡到中午近11點才起床。
七月和八月是雲南的雨季,天氣說變就變。早上還是豔陽天,穿個短袖出門就能感到十分舒适,到了中午,竟下起瓢潑大雨來,夏檸在短袖外面套條牛仔外套,仍察覺到一絲冷意。
小詹提議,去吃臘排骨火鍋去去寒。
雙胞胎在這之前,從未聽說過臘排骨火鍋,好奇地圍在小詹身邊問東問西。
兩個女孩子都在城市裏長大,從小順風順水,沒受過什麽打擊,渾身的自信和陽光。
臉龐烏黑,早早辍學賺錢養家的小詹,是怎樣都理解不了這種自信和陽光的。他被雙胞胎纏着問問題,口齒漸漸從一開始的流利到最後的疙疙瘩瘩:“哎呀,我也說不清那麽多,待會兒你們自己去吃,不就知道了嗎?!”
他的臉漲得通紅,像烏雲底下鑽出來的霞光,黑中泛紅。
煮臘排骨的酒精竈點起火來,藍中帶點紅的火焰舔舐着橘色的砂鍋,騰騰的熱氣蒸發上來。熱氣不知為何全部朝一個方向飄去——小詹坐着的地方,熏着他,使得他的臉看上去更加黝黑又亮堂了。
臘排骨火鍋是當地的納西族傳統美食,腌制過的排骨肉質緊實,鹹香四溢。火鍋蘸料只有最簡單的辣椒面、醬油、醋和蒜末、蔥、香菜等,其實,鍋一沸騰,臘排骨的鹹香就都煮到湯裏面去了。涮出來的菜,不必到醬料裏面去打滾,就已經十分可口。
雙胞胎姐妹聽信了網上的傳言:香格裏拉是美食荒漠。因而對接下來旅途的食物特別沒有信心,兩個都揚言,要在麗江吃撐了肚子再離開。
臘排骨火鍋還沒有吃幾口,兩人又到附近街邊的吃食店裏去逛,掃蕩一番回來,舂雞腳、手抓飯、香茅草烤羅非魚、撒撇等當地特色美食,堆滿了整張桌子。
小心掀開緊緊包裹的芭蕉葉,一條烤得外香裏嫩的羅非魚,表面撒着細細碎碎的香茅草,抹着不知名但奇香撲鼻的各種香料,就這樣坦誠地露在幾人面前。
小詹說,吃香茅草烤羅非魚,不是手抓的不正宗。幾人聽從小詹的話,戴上一次性手套,都分別抓取了一小塊魚肉,放入嘴中。
只覺魚身表面的奇香立刻散到嘴裏了,舌頭上的每一個細胞,都沉浸在羅非魚鮮嫩無比的肉質中,無法自拔。
“太好吃了!我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魚!”夏檸打着飽嗝,手裏還抓着一小塊魚肉,“雲杉,我算是知道你為什麽三番兩次地跑來這裏了!要是早知道這邊的東西這麽好吃,我早跟着你一起來了!”
木雲杉苦笑:“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吃。”
第一次,還沒來得及品嘗這邊的美食,顧霖就出事了。
後面幾次,形色匆匆,滿腦子想的都是找人找人找人,哪怕有再好的美食,也味同嚼蠟。
這一次,若不是有她們三人作陪,一路插科打诨,嬉笑打鬧,她又怎會放松心情,駐足于此,欣賞到如此美食?
酒足飯飽,結過賬,随即就要出發去香格裏拉。
小詹蹲在路邊,一根接一根地抽便利店裏賣得最便宜的香煙。
“吃太飽了,抽幾根提提神,不然容易犯困。”看見王琪王钰兩人嫌棄的眼神,小詹無奈地解釋道。
“走吧!姐姐們請上車!”幾根飯後煙抽完,小詹拉開他豪華六座商務車的車門,并且提醒道,“香格裏拉的海拔比麗江要高一千多米,一路上去,如果你們有感覺不舒服的地方,比如頭暈、耳鳴、想吐等,一定要及時和我說。”
幾人捧着圓滾滾的肚子落座,車門“呼啦”一聲關上,旅途就又開始了。
從麗江到香格裏拉,走高速,三個小時左右就能到。
王琪、王钰和夏檸,因着吃得太飽,又在開車持續穩定的白噪音影響下,睡得特別香。長期缺乏睡眠的夏檸,甚至輕輕地打着呼。
木雲杉睡不着,一直看着窗外。
她看到窗外路邊山上的黑山羊成群結隊地走來走去,又看到身形碩大的牦牛,慢悠悠地在山腳邊的小路上晃悠,它脖間挂着的鈴铛“叮叮當當”地響着。
看着,聽着,想着,心中是無比的寧靜。木雲杉的眼皮漸漸沉了起來,終是沒有撐住,也昏沉地睡了過去。
***
“快來幫忙呀!十字路口有人對孩子行兇啊!”
尖銳的吶喊聲把坐在小板凳上吃早餐的木雲杉吓得一激靈。
她像彈簧一樣跳起來,順着喊叫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斑馬線上,一個滿臉是血的男人一手持着一根警棍,另一只手,痛苦地捂着同樣不斷滲出血來的腹部。
從面部的抽搐程度,看得出他痛苦難忍,但他仍保持着戰鬥的姿勢,和對面拿着菜刀,眼神兇狠卻無神的黑衣歹徒拼死對抗。
而且,這位受傷警察雖然已經自身難保,卻仍像老母雞一樣,護着身後五六個害怕哭泣的孩子,和幾位雙腿顫顫的年輕家長。
現在正是早上上學時間,在這條馬路的對面,就有一所幼兒園。這條斑馬線,是入園的必經之路。早上八點半,正是幼兒園孩子上學的時間。
歹徒選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出現,很明顯,他的一切攻擊性行為,都是為了報複社會。
木雲杉的腦海中,一下子就跳過了好幾條反社會人格的垃圾人為報複社會,導致幼兒園孩子傷亡慘重的新聞。
圍觀群衆已經報了警,但很不巧,現在是早高峰——車流量最大的時候,哪怕警車來得再快,也要十分鐘左右。
而那個負傷警察的情況,很明顯不能再撐超過五分鐘。
從早餐店油膩的板凳上起身後,木雲杉就習慣性地四處看看,尋找趁手的武器。
她很幸運地在早餐店旁邊的小巷子中,找到了一把帶着鐵鏽的鐵鍬,可能住在附近的某個清潔工為了方便晨起工作,順手放在那邊的。
單手提起鐵鍬,她邁開大步,向着歹徒在的方向跑去。
“不要過來!他們都是孩子,都是無辜的!你有什麽要求,可以跟我說,我一定會想辦法滿足你!你有什麽不滿的,也都可以沖我來!”這警察流的血都快将斑馬線染紅了,嘴唇也泛白,眼看着就要像一張紙一樣倒下去,意志力還這麽頑強,居然還能說這麽多話。
木雲杉打心底佩服這樣的真男人。
“也可以沖我來!”她突然發聲,試圖先用聲音吸引歹徒的注意力。
歹徒注意力被分散的同時,受傷警察也看到了木雲杉。她微微一笑,向他點頭示意,以表示自己的敬佩。
再悄悄繞到手持菜刀的男人身後,兩手高高舉起鐵鍬,沒有任何技巧,全憑力氣,鐵鍬穩穩地拍在了意圖再次行兇的男人背上。
“啪”的一聲,鐵鍬的柄都被敲了下來,黑衣男人受到驚吓,又被打得不輕,旋即底盤不穩,開始搖晃。
木雲杉乘勝追擊,用長長的鐵鍬柄擊打他的手腕,讓他吃痛,不得不放棄菜刀。沒有了菜刀的黑衣歹徒,在木雲杉眼中,就是一只手無縛雞之力的醜惡癞蛤蟆。
她邁開長腿,先猛踹他的□□一腳,再一個手刀,砍在他的脖頸處,讓他不得不跪倒在地。
見木雲杉這樣一位女流之輩,在這樣的危急時刻,都敢于出頭幫忙,還讓原先兇惡無比的歹徒臉朝地上痛苦哀嚎,周圍的吃瓜群衆,膽子也大了許多。
木雲杉制服住歹徒後,他們撿菜刀的撿菜刀,拿凳子的拿凳子,在警車來之前,就已将歹徒牢牢控制住。
有了這麽多路人的幫忙,木雲杉得了空,站起身,想去找那個有骨氣的受傷警察。
一擡眼,就見他已經被衆人簇擁着擡上擔架。
遠遠望去,擔架上的他渾身是血,唇色慘白,生死未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