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這本是一頓平平無奇的酒店自助早餐，卻因為王琪、王钰兩姐妹的失蹤而變得滋味雜亂。
從小在武館長大，空閑時間大多用來精進武藝，手機對于木雲杉來說，只是一樣用來聯系他人的工具，除非有人主動找她，她很少使用手機當做娛樂方式。
昨天喝過的酥油茶滋味實在太好，正好酒店裏的自助早餐裏有，木雲杉倒了一杯，小口小口地啄着，還問正在埋頭幹飯的小詹：“雙胞胎起床了嗎？怎麽還不過來吃早飯？”
看時間，已經到了早上八點多。
小詹搖頭：“沒看見她們，可能還在睡覺吧。因為缺氧，第一次上高原的人容易嗜睡，這是很正常的。”
夏檸一邊嗦米粉，一邊看手機，刷了幾條引人發笑的短視頻，再習慣性地點開微信去看未讀消息時，她發出一聲驚呼：“這兩個人膽子也太大了！居然一聲不吭地跟着陌生人走了！”
木雲杉警覺地察覺到可能發生了什麽，連忙打開自己的手機看消息，一點開她們四人的微信群，就見王钰發着一條醒目的消息：【雲杉姐姐，夏檸姐姐，紮西哥哥帶我們去看草原啦！如果你們也想來看看的話，記得給我們打電話哦！】
信息發送時間，是在早上七點半。
“這兩人！”夏檸無語，“真不知道該說她們是笨好，還是單純好！怎麽可以這樣！”
木雲杉拿起杯子，将裏面的酥油茶一飲而盡，站了起來：“才不到一個小時，她們應該走不了太遠。夏檸，你把小詹也拉進我們的微信群。小詹，你去開車，我們馬上去追。她們是我帶來的人，理應由我全須全尾地帶回去。”
“Hey it’s me......”
一首俏皮活潑的英文歌唱了一小會兒，王琪接起了電話。
木雲杉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軟聲細語開了口：“王琪，你和王钰現在在哪裏呀？出去玩，怎麽也不等等我們。”
“雲杉姐姐，我們現在在去納帕海的路上呢。”王琪果然沒有聽出其中的端倪，老實道來，“我是說要等你們一起去的，可是姐姐等不及了，一定說要先走。”
她說這話時，坐在她身側的王钰，忍不住沖她翻了一個白眼。
“王琪，你現在把你的定位發過來，雲杉姐姐和夏檸姐姐這就來找你們。還有，紮西和達瓦就在你們身邊嗎，你們怎麽去的，開車還是打的？”木雲杉的聲音從未如此溫柔過。
“嗯，紮西哥哥就坐在我們前面，達瓦大叔在開車。我們是坐着他們的一輛黑色路虎來的。”王琪回答得特別詳細。
“好，讓達瓦大叔開車稍微慢一點，我們馬上就到。”木雲杉的假笑，在打完電話後立即消失。
小詹扭動車鑰匙：“雲杉姐，你把定位發給我，咱們馬上過去。”
“聽起來，王钰是主謀。”在路上，夏檸分析着，“王钰這小姑娘，是不是被那個叫紮西的康巴漢子迷倒了？”
木雲杉冷笑：“誰說不是呢？”
***
“納帕海其實不是海，只是一片地勢低窪，容易聚水的草原。生活在高原的人沒見過大海，把大點的湖泊、窪地都叫做海子。”路上，小詹貼心地解釋着。
夏檸是在海邊長大的，初中以後才跟着父母來到杭州求學、生活，她聽出小詹語氣中對于大海的向往：“小詹，你以後要是有空來杭州玩，我就開車帶你去舟山看海、打漁、吃海鮮！”
“等我娶了媳婦再說吧......”提到“媳婦”兩個字，小詹的臉一下子就紅透了，“爸爸不能走路了，還要還這輛車的車貸，家裏很需要錢，去大城市，是我現在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小詹的一番話讓夏檸意識到了，他們之間的差距，豈止是小溝小河可以形容的。
她沉默了一小會兒，想說些什麽，向他保證些什麽，終是沒有開口，一直沉默了下去。
離開香格裏拉城區後，車子能開的路越來越狹窄，快接近納帕海時，就只剩下一條又窄又小的水泥路了。
遠遠的，木雲杉就看見前面有一輛高又大的黑色路虎，幾乎占了一整條路，緩慢地前進着。路的兩邊，是大片看着綠瑩瑩、水泱泱的草原。
她打電話給王琪：“我看到你們了，這裏就到納帕海了嗎？問一下紮西，這邊可以下來拍照嗎？”
王琪的電話挂斷沒多久，前面的車果然停了下來。
王琪和王钰一起跳下車，王钰沒心沒肺，向着小詹的車揮舞着雙臂，興奮地大聲喊：“雲杉姐姐，夏檸姐姐，快來吧！我們一起去草原上騎馬，抱小羊拍照咯！”
達瓦和紮西，是還想再裝一裝的。
下了車，看見木雲杉和夏檸一行人趕來，達瓦忙露出一個和善又熱情的笑容，他手指前方：“草原，是高原上最獨特的美景。納帕海，就像一塊翡翠，鑲嵌在高原廣袤無垠的土地上！”
木雲杉皺眉看向草原上被牛羊啃得禿了頭似的草，還有稀稀拉拉、零零落落到處都是的牛羊糞便，不解風情地諷刺道：“翡翠沒看出來，‘炸彈’倒是不少！”
“‘炸彈’是什麽？哪裏有‘炸彈’呀？”王钰聽不懂木雲杉說的話，還在瞎問。
夏檸指一指草原上随處可見的一大坨一大坨的黑色糞便：“喏，這些就是炸彈呀！上面還有好多小蒼蠅呢！拍照的時候，可一定要注意點，別‘踩雷’了！”
王钰瞬間幹嘔起來，嫌棄地說：“都說納帕海美如畫，怎麽是這個樣子的！網上那些照片，完全照騙嘛！”
她轉頭找紮西：“紮西哥哥，你不是說這麽很美的嗎？你怎麽可以......”
木雲杉打住她：“他見識少，這樣的地方，可能就是他見過的最美的景色了，別和他計較。那邊有騎馬的，你要是還想體驗一下，就過去吧。”
來都來了，好景色見不到，總得騎個馬吧！總得拍幾張游客照吧！
懷揣着這樣的想法，王琪王钰兩姐妹怏怏不樂地騎馬去了。達瓦在後面殷勤地跟着，試圖用自己的花言巧語，挽回兩姐妹被“炸彈”傷害到的心靈。
一是不放心，一是也想體驗一下騎馬，夏檸拉着小詹，也去騎馬。
充滿“炸彈”的草原邊，就只剩下了木雲杉和紮西，還有一頭慢慢踱着步，不時低下頭啃啃青草的黑牦牛。
今天的紮西神情異常淡漠，眼裏沒有初見時光亮，單純無害的笑容，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上身穿一條灰白色沖鋒衣，下着一條黑色褲子，腳上的運動鞋，沾着些許泥土和青草。沒有民族服飾的光環加持，他只是一個姿色略好些的普通男人。
或許，這才是他的真實面目吧。
見他不造作，木雲杉也懶得搭理他，只是一邊觀察馬場的動靜，一邊看着腳邊一大叢藍紫色的花。
她發現，開在高原上的花，藍紫色的非常多。要知道，在海拔低的地方，能開出藍紫色花朵的植物鳳毛麟角。
是因為高原離太陽近，植物接收的紫外線普遍比其他地方多的緣故嗎？
這樣思考着，木雲杉蹲下身，仔細觀察起地上的藍色小花來——它們的花瓣很小，邊角非常圓潤，花朵密密麻麻綴滿整枝花序。迎風而立，随風搖擺的時候，那麽小的花瓣，卻沒有一片被風吹得掉落下來的！
若說整個納帕海，給予她最驚喜的地方，就莫過于這些藍紫色的小花了！
木雲杉忍不住拿出手機，對着小藍花拍了好幾張照片，紮西冷不丁出聲：“你很喜歡這些小花啊！”
竟是特別标準、平翹舌音都分得異常清楚的聲音。
“你這人？！”木雲杉是真的沒有想到，原先說起漢語那麽費勁的他，現在竟能說出這樣的語調來了？！
這個人，到底是什麽身份，什麽來路？！
木雲杉剛想開口問，就被他幾句話嗆得腦袋嗡嗡的。
“知道這種花，在當地叫什麽名字嗎？狗屎花。我原以為，像你這種大城市裏來的人身份金貴，見識又廣，肯定看不上這樣的花的。原來......我們彼此彼此。”
這麽順溜的一長串普通話！還把剛才她諷刺他的，全數還了回來！
若不是他說完這些，就立刻縮回了路虎車上，死活不肯開窗開門，木雲杉真想原地給他幾拳頭！
***
拐騙計劃失敗，達瓦開車的時候都提不起勁來。就這樣看着木雲杉領着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回了他們自己的車上，達瓦拍拍正握着的方向盤，懊惱極了：“少爺！我就說了，開這車太顯眼，會導致計劃敗露的。您非不聽，這下可好了，煮熟的小羊逃跑了！”
“哼，好不容易能出來走走，我只想開這輛大車。幹爹不舍得給我開，連你也不舍得嗎？”和達瓦對話時，紮西說的是一口流利的方言。
“我不是這個意思！”達瓦向來是拿自家任性的小少爺沒有辦法的，“我只是可惜，小羊跑了。”
“這兩頭小羊，不要也罷。跟在她們身邊的女人太厲害，我怕小羊沒抓着，還惹來禍害！”
聽到紮西想放棄，達瓦還有些不舍：“從麗江蹲到了香格裏拉，少爺，真不再堅持一下嗎？”
紮西閉上眼睛：“時間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幹爹會責罵的。我想休息一下，你開車吧。”
達瓦暗自嘆了一口氣，停車等紅綠燈時，他看到紮西的手機亮了亮。
想了一想，他還是拿起來，輸入偷偷看來的密碼，看了信息。
信息是王钰發來的。
【紮西哥哥，明天我們要去雨崩村徒步，你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