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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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山匪美人到冷情冷性的景珩床榻,陳訓周這輩子做過的最膽大的事莫過于此,俗語富貴險中求,何況他不僅僅求的富貴,更是送瘟神,性命攸關。
昨夜一宿夜雨,他害怕翻車前半夜壓根沒睡,留心着景珩院裏的動靜,直到聽說景珩半夜把葉靈都叫到院子裏服伺,這才覺得穩妥。
說什麽不近女色,大概都是庸脂俗粉入不得貴人的眼。他心中暗爽,倒床就睡着。
才睡沒幾個時辰,仆從叫醒他,張內侍吩咐過來,叫個仆婦過去把葉靈葉莺姐妹領回來。
陳訓周滿臉的困意頓時無影無蹤,心裏直埋汰,用過就扔,這京城的天家可真是薄情寡義,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再怎麽也恩愛了一宿,難道還讓葉莺繼續在他這兒做個女婢。可明日景珩的輕騎軍就要拔營啓程,陳訓周一時亦想不出什麽辦法,耷拉着臉吩咐仆從去安排。
連綿幾日的春雨終于歇息,清晨的陽光灑在院內,花草周環,雨滴在枝葉上閃閃發亮,空氣中滿是花草樹木泥土的清香。
葉莺葉靈站在院門口欄檐下聽候張內侍的吩咐。她倆輕松又不安。
葉靈昨晚半夜被叫來給葉莺塗藥煮藥,忙到後半夜才歇。她倆歇在景珩的院裏,擔心隔牆有耳,一點兒聲音也不敢發出,只在手心裏交流關鍵信息。
景珩這般對待,葉莺應是性命無憂,可任葉莺如何哀求,他并未答應為葉靈做什麽。如果明晖仲離不能及時趕到,葉靈恐怕壽數将近。
曾經葉靈萬分擔心景珩會因葉莺的容貌對葉莺不利,不曾想她自己才是性命堪憂的人。
葉靈對葉莺笑:“我可沒那麽容易死,我算過命,我命硬,會長命百歲”。這樣的安慰毫無說服力,兩人相視笑了笑後陷于沉默。
葉靈呆呆看着眼前粉紅桃枝,想起年幼入信王府時唯一一次算命。
她和姐姐穆平是相依為命的孤兒,父母亡于北方蠻族的侵襲,被信王府收留時,算命先生給她們一塊兒入府的孩子挨個看了八字,她命硬,安排習武被迫和姐姐穆平分開,她傷心不安了很久,後來成為長公主的暗衛,穆平則做了府裏的丫鬟,她聰明伶俐幾年後竟成為明婳的貼身女婢,給妹妹許多照拂。
長公主放火燒公主府前,安排五人服了龜息丸,穆平是其中之一,可她再沒有醒來。
而她和仲離,搏命之人就是命硬,短暫的頭疼在喝了一段時間的藥後便再無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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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靈側首看看葉莺,又笑了起來,雖然記憶全無,雖然頭痛時生不如死,到底還是幸運兒。
她擡眼看了看天,笑道:“今日陽光真好,希望以後日日都能曬到”。
目光從葉靈受傷的手移到她的臉龐,葉莺亦莞爾:“我能曬到,你就能曬到”。
說話間仆婦進了小院,三人齊齊看向景珩的房間,等着張內侍出來。
“葉莺!”身後傳來一聲男聲,帶着喜悅。
葉莺轉頭,周信站在院門口,他本就高大壯實,這會兒身穿盔甲像座小山一樣堵在門口,一臉驚喜地看着她。
葉莺心情有些複雜,若不是他将葉靈打傷,她倆有機會逃走,若不是昨晚他在宴席上多嘴,她和葉靈也不會如此短的時間有性命之憂,而這一切他全然不知,他只是恪盡職守順從本心而已。
她向他笑笑,不知說什麽合适,便閉口不言。
周信大步走來,視她身邊兩人為無物,一直走到她面前才停下。
他看着葉莺的臉,突然有些羞赧,對她輕聲道:“我以為出發前再也見不到你”。
“周大人何時出發?”葉莺問。
“明日辰時”。
葉莺心中突然一陣輕松,似挂着的秤砣忽然垂落,心有飄飛的感覺,她微笑着向周信點點頭:“周大人一路平安”。
周信心裏似吃了蜜般的甜。自認識她以來,他總共沒和葉莺說過三句話,他自認好心辦壞事,可葉莺脾氣甚好沒有恨他甚至對他笑,暗啞的聲線溫柔如春日刷刷雨聲。
“我剛托人送信于你,既然碰見你,就直接和你說罷”。
葉莺擡眼看他。
“我的緣故,害了你,對不起”。
葉莺沒成想他一個校尉竟說出這樣的話,忙疊聲道:“周大人為國盡忠竭誠,何出此言!”
周信自顧自道:“你放心,我周信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我即便離了相州也會想辦法幫你脫了奴籍,還你自由”。
一旁的仆婦不安地看着周信,周信斜了她一眼,目光從葉靈臉上掃過又落在葉莺身上:“你和你姐姐不要放棄,委屈些日子我一定會有辦法”。
葉莺不知說甚,喃喃道:“先謝過周大人”。
周信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不容分說塞在葉莺手中:“不知你在這兒,我随身沒帶多少,這些你收着,我随信還附了一些”。
在山匪窩時亦有男人向葉莺示好,但有仲離葉靈在側,都沒甚交流機會。葉莺第一次遇到如此情形,驚慌得不斷推拒,但哪裏推得動周信半分。
周信邊塞邊說:“你不必有負擔,我單單想幫你而已”。
他不提還好,他一提上這茬兒,葉莺想起昨晚景珩的話,她非周信良配。她不應該和他有任何牽扯給他任何希望,不相幹的人不要誤入迷途。
葉莺以退為進:“周大人好意,可我現在府衙女婢,周大人這樣待我只會給我帶來麻煩”。
她微笑着看他,把銀票重新遞他眼前。
周信:“你”,“你”字吞吐了半天,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屋內景珩吩咐張承和,讓陳訓周也沒籍葉靈,和葉莺一起為婢,張承和走出房門時,景珩瞥見院中站立好幾人,他斜着身子往外探了一眼。
柔和春光中粉紅桃枝下,葉莺含情脈脈看着周信,雙手拿着東西正要贈送于他,周信緊抿着唇目光卻是滟滟,正要接過。
旁邊還站着二人見證,臉上挂着淡淡的笑。
昨晚沒成,今日竟在他的地盤找到機會?!
心中生起一團無名火,景珩倏地站立,幾步走出房門,跟着張承和走到院內,對着周信厲聲:“周信,你在這兒尋芳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