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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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婉一時有些發懵,腦中紛紛亂亂,不敢深思景珩為何突然問這個。

她進國子監時不過七八歲,上學了一段日子才見到雙生子兄弟,對他倆一樣的長相又是半路插班十分好奇。回家叽叽喳喳講述學堂新鮮事時,從大人那兒得知他倆的母親曾短暫做過皇後,因巫蠱之術貶入冷宮。

謝婉驚訝又害怕,再到學堂時不顧父母提醒把這些話講給好朋友明婳和許窈聽,心下一片好意,希望手帕交們對行巫蠱之術的人提防一些。

明婳非但不領情,還說她多嘴多舌,叫她閉嘴。謝婉亦是如珠如寶長大,哪裏受過這種氣,當即大聲回擊:“我說的句句屬實,他們娘親就是行巫蠱之術,心術不正!到哪裏我都這樣說!”

她聲音清脆響亮,學堂裏的學子紛紛側目看過來。

“再不閉嘴我要打你喽”,明婳輕飄飄的語氣提醒。

她語氣不兇,謝婉沒當回事,也不相信她真的會打自己,繼續說道:“都做了,還怕人說嗎?行巫蠱之術的人的孩子,我們就是要當心!”

明婳揚起手,對着她的臉就是一巴掌,“啪”,全學堂的同學都聽到了這一聲,嘈雜的室內頓時落針可聞。

這裏是太子讀書的地方,在這個學堂的學生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皇親貴胄,學的都是孔孟之禮,別說肢體沖突,就是學生間的龃龉都很少。突然間兩個嬌滴滴的女公子發生這樣的事,大家都驚呆了。

耳朵裏嗡嗡的響,臉上火辣辣的疼,謝婉呆滞了一瞬伸手就撓明婳的臉。

可她完全錯判了彼此實力,明婳比她高,打架比她看到過的男孩都猛,須臾間她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被踹翻在地。

謝婉躺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許窈拉她的衣角也沒反應。

直到被人扶起來,謝婉擡眸,太子景珣扶着她,拿着手帕正給她擦臉,好聲安慰:“莫哭啦”。

謝婉如遇到救兵,拉着景珣衣袖對他哭訴:“太子哥哥,明婳打我,她打我!”

明婳對景珣道:“珣哥哥,琮哥哥和珩哥哥是你向陛下請求,陛下贊珣哥哥仁善答應二位哥哥來國子監的。她說要當心兩位哥哥,就是不相信珣哥哥識人的眼光,挑撥珣哥哥和二位哥哥手足之情,更是暗中違抗陛下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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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婉張大了嘴,驚悸得忘了哭泣,她不知景琮景珩來國子監有這般緣故,明婳這樣給她貼标簽,她一時只想洗刷身上的莫須有,顧不得自己的委屈。

“我不是!我沒有!”謝婉看向景珣,着急辯解。

景珣和稀泥:“我相信你沒有這些意思”,伸手捋捋她的衣裙:“你看,你也沒什麽事,衣裳都好好的,明婳的衣裳可是被你扯壞了呢,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回去都別和大人說,你倆還是好朋友”。

謝婉看向明婳的衣裳,她衣裙下擺繡着好看的蝴蝶蜻蜓的五彩紗線四分五裂,殘破的蝴蝶和蜻蜓耷拉着,就像大敗後的戰場。

可她壓根沒碰到過裙擺,應是明婳踢人動作太大撕壞的。

“明婳,過來”,景珣向明婳招手:“謝婉已經原諒你了,她還想和你做好朋友”。

明婳走近謝婉,景珣拉過二人的手放在一起,笑道:“明婳,你保證不再打人,你倆還是好朋友。”

明婳乖巧應道:“我保證不亂打人”。

景珣安慰謝婉:“她都道歉了,好嘞,不可以再提此事”。

太子這般安慰給足臉面,謝婉再想想明婳身手,心中雖有不甘還是勉強點點頭。

回憶往事,自己唯一一次挨打仿佛就在昨日。當時景琮景珩在哪裏,謝婉仔細回想,卻毫無印象,她只能推斷他倆不在現場,以她的聰明她絕不會在人在場的情況下當面說壞話。

想到此,謝婉亦意識到她對景珩的喜歡摻雜了太多東西,一點兒都不純粹。

在國子監時除了好奇樣貌根本沒在意過二人,長大後參加宮宴偶爾碰見亦從未問候過一句話,皆因當時的鄭皇後對除了親兒子景珣以外的所有皇子一視同仁地打壓,她又怎可能上趕着和景珩交往礙鄭皇後的眼呢。

各種機緣景琮登基,景珩一夜之間成為京城貴女眼中的香馍馍,頂級單身漢,就算知道他素來冷情冷性,在皇後秦希娴面前流露出傾慕燕王的貴女亦不可枚舉。但謝婉從不擔心,她知道只要景珩娶妻,她一定是萬千貴女中的勝出者。

有誰比得過她的樣貌她的家世?景珩若不娶她,只能證明一件事,他眼瞎心盲。

可前面有多自信,這會兒就有多心虛,他怎麽會單單問她這個問題,他故意問的,因為不想和她定親?

景珩道:“我印象中,她未曾亂發脾氣過”。

見謝婉一直不說話,只顧垂首走路,景珩停下腳步轉身看着她。

謝婉悶頭想着心思,周圍一切仿佛不存在,景珩突然駐足,她一不留神一頭撞到他懷裏。

她吓得忙退了二步,疊聲賠禮,見景珩雙手背後靜靜注視着她,完全沒有憐香惜玉的半點兒神态,後知後覺他一直等她的回答,她知這個問題無法回避,字斟句酌地小心回答:“兒時不懂事,明婳教訓得很是”。

無論景珩是否知道具體細節,她這話就是認錯了,景珩足夠聰明應不會為一句孩童時的話而拒絕她。

“她真是一個很好的人”,景珩淡淡地評價。

謝婉暗暗松口氣,可不明白景珩的話題為何反複揪着一個已經不在的人,她只能随聲附和:“她當然很好,不然也不會早早立為太子妃,誰知慧極必傷”。

謝婉為明婳感到惋惜。

後來她長大些,明婳再來京城時手帕交們聚會,她逐漸明白明婳是她不能得罪之人,天子對她的寵愛比對公主更甚。

無他,她父親是大夏國唯一異姓王。明氏家族世代居于北地抵禦蠻族,北地雖是大夏國土地,時至今日天子并無實控權,再加上中央式微各地藩鎮蠢蠢欲動,天子不僅要穩住明家,還指望着明家打壓藩鎮,天子的親妹都嫁進了明家,長公主的女兒明婳做皇後似乎命定之事。

她有驕矜的資本,她也樣樣比謝婉強。謝婉明白這個道理後,羨慕但不嫉妒,可惜天妒紅顏。

兩人都陷入沉默,漫無目的在牡丹園中轉悠。

景珩時不時看向大祀殿方向,景琮的馬車剛剛啓動,他轉頭對謝婉道:“天氣炎熱,我們回大祀殿歇息片刻?”

縱使謝婉想和景珩多聊聊,可他今日第一個問題已在她心中留下陰影,她順從點頭跟着景珩回了大祀殿。

進入大祀殿,景珩再沒看謝婉一眼,直奔皇後秦希娴面前,行禮道:“皇後娘娘,臣弟還有些事,先行告退”。

秦希娴怔忪:“有事兒?晚上還為皇弟和謝女郎準備了游船”。

“多謝娘娘美意,的确有事,臣弟告退”,他慢慢退後,一副非走不可的架勢。

秦希娴會意,她阻攔不了景珩,再羅唣下去場面可不太好看,只得順着他的意思讓宮人備車馬。

景珩揚長而去,秦希娴的心卻似大海忽的翻起波浪,飓風驟起,巨浪似千軍萬馬。

明明上一世他和謝婉游玩到深夜,不久結為百年之好,怎麽變了呢?是祖父提到的葉莺讓事情有了變數?

心似被飓風攪得上下翻滾,又似被海浪拍得生疼,秦希娴焦灼,她到底怎麽做才能避免上一世夫妻二人被信王明晖逼死的結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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