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夢中浮現苦舊事(二)
第十二章 夢中浮現苦舊事(二)
又一場夢,庭芳撕心裂肺地喊叫,讓他想起了地上的那個女人和瘋魔的母親。他內心害怕,害怕庭芳也成了母親的模樣。
夢裏他們的臉不斷替換,折磨得他如同被迫穿腸。他無法阻止,只得任由事情發生,就像兒時的他沒有能力,束手旁觀一樣。
庭芳在他眼中宛若一支白玉,美好卻脆弱。他畏懼,生怕庭芳一不小心就碎掉。他想小心翼翼地呵護庭芳,想讓庭芳知道他多麽愛他。
可是他總是不敢靠近,夢裏亦然。
因為庭芳恨他,恨他的那個家庭,恨他獨自享受了父母的愛意。
程辭看見過母親厭惡庭芳的樣子,他知道庭芳很傷心,任誰都無法接受自己的母親将自己視為肮髒的怪物,還将自己踢打出界。
庭芳趴在地上受盡母親的毆打,他從地上爬起倉促離開,那回頭的眼神程辭難以忘掉,也就是那個眼神裏程辭知道庭芳恨他。
內疚也就此衍生。
陰影一直壓着,程辭總覺得自己也将瘋魔。
沈庭秋不斷輕拍着他的背,安撫從夢中逃離的他。
月光斜斜投入,鋪在被褥,被褥上印着沈庭秋的影子。
沈庭秋背着窗戶,程辭擡眼看不清他的樣貌,可程辭知道那目光溫和,就像這四溢的月光。
“睡吧。”沈庭秋将程辭攬入環抱,二人相依偎。
程辭心中的恐懼、內疚、孤獨倏然消散不少。
病好後,程辭去看過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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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辭站在門口将庭芳與秘書的對話聽得真真切切,酸澀頓時充斥全身。
他怨恨自己無力不能保護庭芳,又怨關少卿為何不去計較,也想不通庭芳輕飄飄說出的算了吧。
宋秘書出來的時候,程辭躲到了樓梯口
許久之後,程辭才敲響房門,屋裏很安靜,傳來庭芳的請進。
他站在床尾,不敢靠得太近。
病床上的庭芳清減不少,清癯的身體透露出虛弱,病服寬大,套到身上更顯空蕩蕩。
白發纏繞着鎖骨,像是黑白無常手裏的索魂鏈鎖住了魂魄。
庭芳淡漠地掃了程辭一眼,問程辭是來看他笑話的嗎?
程辭搖搖頭。
他瞧見庭芳的模樣,心酸不比過往少。
“看過了就走吧。”庭芳沉沉道,扭臉不再看他。
程辭一直站在那裏,沉默許久,庭芳再次開口:“為什麽還不走?”
“我就想多見見你。”程辭欲上前又止步,濃稠的思念在眼裏打轉,他說,“我已很久沒見你了。”
從十二歲的第一次見面,知曉庭芳的存在,算來已經十年了。
庭芳眉眼冷清,忽然問程辭:“你知道我是依靠什麽生活的嗎?”
“什麽?”程辭不明白庭芳為什麽問這個問題,他也沒想過這個問題。
這麽多年身體不好的庭芳是怎麽獨自生活的?
或許程辭不是沒想過,而是不敢去想。
看着庭芳隽秀的臉龐,程辭心中泛起恐慌。
庭芳沒再說話,最後還是護士進來,庭芳借着身體不好需要休息的理由将程辭打發掉。
六月夏至,白晝抵達極限,宵夜漸長,苦熱仍難擋。
樹木幽幽,蟬鳴落在枝頭,有人已然開始盼望初秋,憂慮炎涼。
茶樓陰涼,院裏的荷花散發陣陣清香,置于中央的戲臺正上演一出《霸王別姬》。
關少卿和一個中年男人來茶樓聽戲。
沈庭秋眼神意味深長,看着對面深沉的關少卿,他郁悶得慌。
随着調查的深入,沈庭秋更是想不通關少卿願意扶持戶語的原因是什麽,明明他可以不必那麽做,只為讨得井千源開心,利于他與那個M國人的生意?
這絲毫不像他認識的關少卿,冷峻淡然的一個人那般高高在上,用得了讨好嗎?
竟然連自己的人都搭進去了。
事情的調查結束得突然,卻又情有可原。
沈庭秋看着臺上舞劍的程辭,想着他與庭芳的關系,心生不寧。
程辭演完這出戲便沖到臺下,他從未那般有失禮數過。
他劍指關少卿,問道:“為什麽不計較?”
為什麽不計較那兩個戶語家對庭芳做出的腌臜事。
男人面對程辭的動作沒有什麽反應,只是沉靜地給出解釋:“你哥哥不會計較。”
“他不計較就真是不計較嗎?”程辭悲憤,“你也不在意嗎?你們不是戀人嗎?”
沈庭秋趕來握着程辭的手臂,将劍移開。
“誰說我們是戀人了?”關少卿擡眸告訴程辭。
關少卿的話太過無情冷漠,猶如置身于天寒地凍。
程辭胸膛不停地起伏,顯然氣極了。
旁邊的中年男人似乎覺得程辭無比幼稚,嗤笑道:“不過就一個玩物而已,計較什麽,斷送十幾億的生意嗎?”
程辭聽着那話,對上關少卿薄涼的眼神不斷後退,搖頭不信,一次踉跄,讓他停下腳步。
沈庭秋在身後攙扶着他,對于關少卿和庭芳的關系并不驚訝。
手中的長劍陡然滑落,程辭溫潤的臉頰掙紮痛苦景象。
他心中有什麽東西轟然崩塌。
原來十二歲匆匆的一面,就已經說明了庭芳的人生是那麽的糟糕。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這也是他的選擇。”關少卿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程辭。
這世界到處都是不公,不是人人都有讨回公道的資格,混跡風月場所的庭芳早已知曉這個道理。
關少卿不過多計較那日之事,讓庭芳繼續跟着他已經是對庭芳最好的選擇。
沈庭秋看了一眼懷裏失魂落魄的程辭,對關少卿說道:“好了。”
他示意關少卿帶走身邊的中年男人,接着打發了堂裏的客人。
等衆人散去後,程辭又在戲臺邊上靜坐許久。
“對不起,是我沖動了。”程辭對沈庭秋說道,“壞了今天的生意。”
這般心腸,怎讓人不心生憐愛。即使心裏極度難過,依舊擔憂自己是否到影響他人。
“所幸天熱,來的人不多。”沈庭秋道,“而且你不是把戲唱好了嗎?”
看着低垂着腦袋的程辭,沈庭秋心想這真像個不谙世事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