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夏夜風繞燈下凄(二)
第十七章 夏夜風繞燈下凄(二)
這好像是場游戲,不這就是一場游戲,玩夠了就斷絕關系的游戲。
與此同時,沈庭秋愈發覺得自己隐隐約約地窺見了他人的目的,關少卿的目的興許就是從根本上瓦解程辭,還有他那位哥哥——庭芳。
這世間唯有不可挽救的後悔最令人痛苦,精神上的折磨會比身體上的折磨可怕千萬倍。
程辭表面其實算是一個具備自信心的人,可一旦了解過後,卻是大相徑庭。程辭總是患得患失,大概是親人的離去導致了他十分害怕失去一些東西,所以他也沒有信心自己可以保持本真。
這時程辭的弱點,最容易被拿捏的一點。沈庭秋想他應該讓程辭努力向上走嗎?是否會推他進入深淵。
這是一個富有挑戰性的選擇,對于他是,于程辭亦然。
沈庭秋嘴上說着相信這般的程辭,但還是想用事情去驗證,那也算是歷練程辭的心性吧,畢竟一個人的善良太多,總是要受到欺辱的。
作為一個生意人,沈庭秋還是很喜歡教人看清社會規則的。
看着如此心善溫潤又敏感的程辭,沈庭秋是真的很期待最後的結局,不知程辭有沒有能力抗下來,是否會保持初心。
賭博,是他喜歡的東西,答案未揭曉前的過程心髒保持高速,于是他對程辭的興趣将在時刻存在。
他押了程辭初心不變,善良的人終究善良,哪能輕易被改變。
這是一場沈庭秋與關少卿的競技,也是程辭和關少卿的博弈。
将一個幹淨透亮的人染黑真是一個刺激的游戲。
老人呼哧呼哧的吃飯聲,襯得街道愈發寂靜。
程辭仰望了面前的這個人很久,漫長的時間裏他考慮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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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庭秋沉靜的注視裏,程辭忽然看穿了自己,他當真不應該拘泥于自身的。
但很快他又低下頭去,程辭的靜默代表着他偏向蝸居在一方天地的選擇。
“我喜歡有野心的人。”沈庭秋直起腰身,站立的他對于坐着的程辭來說很是高大,他睥睨着身下,不再迂回,攤明了他所認為的選擇,“顯然程老板不在這個行列。”
他輕啧一聲,接着感嘆道:“可惜了。”
餘光中,沈庭秋的身體微動,程辭以為他要離去。
“我……”程辭猛然擡頭,扯住沈庭秋的手指,熱烘烘的空氣裏,沈庭秋手指的涼意從指尖傳遞到他的指尖,再過渡到身體的每個角落。
他的身體布滿沈庭秋的味道和溫度。
細膩的觸感抵在手指,沈庭秋有過一瞬的停滞,那是渾身僵硬之感。
他眼中的詫異與震動剎那消散,宛若雲煙。
阒然無聲,燥熱無風,片刻後。
“我會看着你的,如果你偏離了,我就拉你回來。”沈庭秋下蹲,與程辭平視,他的眼神裏充滿了利益熏心的誘惑,“其實也不用那麽快做出決定,明天去聽了戶語回來再定也不遲。”
沈庭秋的話為程辭下定的決心加了一把強力劑。
從第一次見面程辭為戲園在生意場上找那些老板,到程辭如今為傳統步入名利場,他都是無比糾結的,像是迷途羔羊,根本不知道如何去選擇。
不然他也不會從始至今被沈庭秋牽着走。
沈庭秋知道,看見程辭的第一眼就知道這是一個內裏脆弱,且缺乏安全感的男人。
翌日清晨,白霧籠罩,朝陽朦胧。
上午恰好有一場戶語,程辭和沈庭秋來的算早,還剩着幾張票。
沈庭秋拿着票根,兩人正準備入場時,門外溢出一陣驚嘆。
那是充斥着贊美的感嘆。
程辭循着動靜扭頭,少男穿着的衣裳的黑金裏流傳着五彩,少女的服飾鮮豔亮眼,花朵紛紛開綻。幾對洋溢着青春氣息的少年,在歷史長河裏颠沛流離,寫了無數的訣別詩,引來今日站在朝陽裏的自己。
沈庭秋虛虛攬着程辭的腰身,指腹輕輕擦過腰間的衣衫,熱度傳到程辭冰涼的皮膚上。
程辭的視線轉向沈庭秋,沈庭秋對他點點頭似是安慰。
程辭伴着人流入場,身後木屐的聲音猶如刀劍相切般刺耳,故意模仿的姿态是對自己身份的唾棄。
上午九點,戶語開場。
聽得出來是故事新編。
起伏的音調帶動着衆人的情緒,略顯誇張的表現手法是他們一派的特色之一。
有的人或許不太喜歡這種情調這種,符合當下潮流的誇張基調,例如程辭身旁的沈庭秋,他微皺起眉頭,只覺得聒噪。
臺下的少年發出青春的感嘆,那是井千源的出現。
戶語家慣有的妝容,潔白粉面遮蓋不住男人原本的美貌。鮮紅的口脂随着井千源的說話一張一合。
這一挂的男人很招年輕人喜歡。
程辭也是這樣的,但沈庭秋還是喜歡程辭這種類型的,常年練習水袖那樣的基本功,程辭的身體沒有臺上正在表演的人的柔弱。
程辭脫下衣服露出的肌肉當真是令沈庭秋愛不釋手的。
臺上的故事老套卻包含新穎,賺足了一衆人的眼淚。
那是戰争裏戶語家族的男人和一個女孩的愛情故事。男人穿越過炮火拯救了那個在戰争中央的女孩,男人是個崇尚和平的人,帶着希望逆光而來。被制度糟粕和帝國主義糟蹋的女孩在這個時代迎來了救贖,在戰火裏與男人相擁,覺得男人是多麽美好,黑暗裏的光明彌足珍貴,女孩毅然決然地逃離的火熱與男人奔赴戶語家族,從此在那裏過上了生兒育女,過上了美好生活。
這個可憐的姑娘迎來了安穩的後半生,故事着重突出了這一切都是男人的給予。
戰争背景裏愛情當真可歌可泣,但太過美化了,加上井千源獨特的嗓音和豔容,讓人忽略裏背景中的殘忍。
忽略了這個幾乎不可能存在的女孩,忽略了女孩為什麽會有如此悲慘命運的由來,忽略了女孩國家的動蕩不安,忽略了處在水生火熱中的千千萬萬的人民。
程辭感到厭倦,厭倦大家跨越門檻之後,在對故事回味無窮的時候,說出對一切的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