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梨花耳釘盡遺憾(二)

第三十一章 梨花耳釘盡遺憾(二)

窗臺,萬家燈火盡收眼底。晚風吹拂,郁青晚端着兩杯酒走來。

程辭正靠在欄杆上吹着夜風,郁青晚輕笑道:“何必在意老一輩的話,與俗沉浮,快哉。程老板無錯。”

“其實我也不想與之為伍,好好唱戲挺好的。”程辭接過他遞來的酒杯說。

郁青晚碰了碰程辭的酒杯,豪飲而盡,他道:“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我倒不想一直困在這方戲臺,想像程老板一般看看廣袤天地。”

“大雁南飛,終究也會北歸。”程辭看向他道,“郁先生現在的模樣身份或許才是大家向往追求的。”

人生在世,追名逐利。欲望作祟,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員,他有多高尚?他所謂的追求高尚,不過也是欲望,和求佛的性質一樣。

郁青晚輕笑道:“其實以程老板的本事也可以這樣,只是不知當初為何走了那樣的路。”

郁青晚一身自在,目的達成的自在,也不枉這麽多年的辛苦蟄伏。

程辭繼續眺望前方夜景,沒再回答。

為什麽選擇那樣的路?程辭也想不起來了。

他真是變了,潛移默化的。程辭回顧起來,已經遺忘了很多,還記得了,最為清晰的就是進入娛樂圈這條路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他太過小孩心性,将事情幻想得過于簡單順利,亦或者是他能力是在太差,自我高估了。

看着程辭沒說話,郁青晚繼續道:“人生在世,做什麽選擇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的目的。”

“路都是拿來走的,沒有路踩一條就是了,只是作為第一個難免會被荊棘劃傷。程老板何必在意別人的看法,尤其是老一輩的。我這個骨架不小的人不也是被诟病多年,而如今苦盡甘來,誰還敢說呢?就算說了又如何呢?”郁青晚攤手道,“所以程老板要在娛樂圈打出京劇一片天,借娛樂圈的名氣宣傳京劇,理應無所畏懼,死又如何?流言蜚語更談不上如何了。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你就當真忘了初心嗎?或許那是假象,将所有人都騙了的假象,這裏面也就包括了你自己。”

“不要忘了,人最擅長演戲,假象多的是,娛樂圈呆久了有自己的皮面,自然這皮面會将自己騙了,所以程老板可以想想自己是否當真如他人所說。”郁青晚有力的指尖戳了戳程辭的心髒處,頓了頓道,“不再心緒清澈,是不是如自己輾轉難眠思索的那般忘了初心。”

這是一個了解程辭的人,了解程辭野心的人。他知道他進入娛樂圈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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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內心的欲望,他要的不是一個名家的徒弟身份,而是一個在娛樂圈唱京劇引領潮流的開創者,他要以青衣的身份在娛樂圈風生水起,他要弘揚傳統文化。

他比任何人都要貪心,野心之大,他不要在他的名字前面加上別人的稱謂,例如以後人人提起郁青晚,說的最多的将會是他是誰的徒弟。他這般貪心的人,是無法接受的,他要的是自己創建的豐功偉績、高名富利。

他勢必要将文化侵略驅逐出去,他一人沒有那個能力,但是他卻有奮勇前進的領導力。

一個時代,一個正在鬥争的時代,終會生出一個合格的起軍人物。

恰好他開始覺醒,可以成為這個人物,激勵大家奮起。

程辭的心理正在重新建構,廳內雜亂的談話聲戛然而止,闖到耳邊的是鋒利的辱罵聲。

郁青晚也聽見了,轉身擡手勾起紗簾,示意程辭先進,接着一同去湊湊熱鬧。

他倒是一臉平靜,絲毫不怕砸了這場拜師晏。興許越讓人津津樂道,這場拜師晏才更有意義,更讓人們難忘。

明亮的燈光将程辭的臉龐映得蒼白,那雙桃花眼因為垂眸,眼線更加明顯,像是花瓣,像是彎船,像是山川。

程辭擡眸看向前方,透過人群縫隙,程辭看見了熟悉的面容。

程辭不知庭芳為何會來到這裏。

這時郁青晚說道:“對面那人是關氏集團的董事長未婚妻,叫蘇晚,蘇家大小姐,她爺爺和師父是知己。她面前那位是關總的情人,聽說叫……”

“你說哪個師父?”程辭打斷他。

郁青晚面對程辭的尖刺并未生氣,倒是覺得有趣。

程辭用那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睨着他,雖是嚴肅之态,但當真風情,在唱戲的眼神方面,郁青晚自愧不如。

郁青晚笑着回答程辭的問題:“是現在的師父。”

然後接着道:“有人說程老板與庭芳一母所生,起初我不相信,但現在我信了。畢竟程老板冷臉的時候可不多。”

宴會大廳。

庭芳戴着那對梨花耳釘。

蘇晚看見後一愣,此後臉上一片淡漠,身邊的好友顯然也發現了這個問題,蘇晚示意她們別說,說出來了,顏面更是無存,本來正宮與情人出現在一個場合就夠難堪的了。

蘇晚為了蘇家也不會那樣沖動打鬧,她現在唯一的做法就是沉默,可是緊捏的五指卻出賣了她的鎮定。

四周低低的議論聲,蘇晚好友實在難以忍受,對庭芳開口羞辱道“沒爹沒娘的人,果然缺少教養。”

看蘇晚并未阻止,女人變本加厲,上前推搡庭芳,一把拉上一片白發。

“真是懷疑你是從哪裏來的怪物,人怎麽會生出這樣的玩意,真是肮髒。”女人一臉嫌棄,大罵道,“我忘了庭晚吟也就是個玩意。”

庭芳宛若傀儡,任由女人的欺淩,他像是習慣了這般人事。庭芳一聲不吭,身體因為女人扯着頭發而晃動,女人看着這副面無表情、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便來氣。

庭芳的身體靠近她,耳釘在女人眼前折射出光芒,女人火氣更旺,猛地扇了庭芳一巴掌。

周遭無一人上前。

站在一旁的蘇晚一直沒有說話,對好友的行為視若無睹。

“他不是哪裏來的怪物,我是他的親弟弟,一母所生,我的母親是庭晚吟。”程辭站在人群後,說得卻是擲地有聲。

程辭快速穿過人群,穿過一個個上流人士來到庭芳面前,單薄的身體為他擋住無數傷害。

這麽多年,庭芳受過多少冷嘲熱諷,毆打欺辱,可從未有人幫過他,站在他的身旁。

庭芳眼裏希冀充盈。

周遭的人開始諷刺程辭,程辭的身份徹底暴露,嫌棄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議論依舊,只是對比庭芳,算是好了很多。

在漫天嘲弄裏,郁青晚扶着林荷老前輩而來。

“程辭我見過,記得以前你才這麽這麽高點。”林荷擡手比劃了一下,“你應該不記得了,程辭是個好孩子,聽說你進娛樂圈發展戲曲了。”

“是的,林老前輩。”程辭彎了彎腰恭敬道。

“挺好的,好好發展,争取讓更多人看見我們的國粹。”林荷笑了笑,道,“現在的小姑娘就喜歡你這俊俏模樣,你以後可能真能掀起一份文化大潮。”

林荷的一番話将程辭的身份地位都擡高了一個度,同時也洗掉了大家眼中程辭入娛樂圈追名逐利的庸俗。

大廳又開始熱鬧起來,紛紛擾擾不斷。

無人再在意庭芳,人們紛紛對程辭刮目相看起來,對他欣賞,對他出示尊重。

庭芳變得無形無影,他垂眸看着地下。明明很多人,很熱鬧的場景,庭芳卻獨自被劃出了邊界,獨處在黑暗裏,窒息感、孤獨感,紛至沓來。

他隔着屏障看着前面的程辭,他處在光亮裏,整個人散發着光芒。

地上湧現出黑泥,不斷地湧現,一會将淹沒了庭芳半身,庭芳擡手,黑泥已順着他的筋脈漫延,他的身體出現黑線,從手指到手背,再到手臂,再到心髒,再到脖頸,最後吞噬了他的靈魂。

“謝謝前輩,改日我再登門拜訪。”程辭對林荷道。

很快,有人牽起庭芳的手,他猛地擡頭,發現是熟悉的面容。侵蝕他的黑泥統統消失不見,有的只是程辭掌心的溫暖。

程辭那雙桃花眼眯了起來,他笑着說:“我們回家吧,哥哥。”

猶如幻像。

正當離開之際,蘇晚好友沖了出來,推開程辭,一把扯下了庭芳耳釘,血肉分離,頓時血流入注。

一切歸于靜默,只能聽見耳釘墜入地面的清脆。

程辭視線掃過庭芳,血液正滴落在地,潔白的衣衫被畫上條條紅線。程辭一臉驚慌,手掌連忙覆上庭芳的耳朵,血液很快從程辭的指縫裏洩出,程辭喊道:“我們去醫院!”

緊接着程辭攙着庭芳離去。

在場的人不知是被這一幕吓到,還是嫌棄紅液滋身,紛紛避讓。然而罪魁禍首顯然沒有那個覺悟,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只是她站到了面無表情的蘇晚身邊。

她們二人猶如神祇,一個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一個睥睨衆生視人蝼蟻。

匆匆一瞥,庭芳對上蘇晚的眼睛。

“小插曲,大家繼續。”郁青晚出面說道。

秩序很快就恢複之前模樣。

廳外,涼風打在庭芳臉上,他瞬間脫離了現象,回到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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