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秋辭園中秋辭争(二)

第四十九章 秋辭園中秋辭争(二)

他可能從沒想過程辭會這般想他。

沈庭秋推開程辭,程辭捏緊的手指才松懈了下來。

程辭垂眸,視線落在旁邊的桌上,不敢面向沈庭秋。

說完,他就開始懊悔,他怎麽能這樣說呢。

沈庭秋勾起嘴角,輕笑一聲,整個人的氣質一下變了,冷冽逼人,道:“我賣國?”

“那與戶語人做生意的多了去了,他們也都是賣國,這帽子扣得真大。”沈庭秋好像回到了談判桌,用對待外人的态度對待着程辭,程辭不再特殊,“程老板的品質太高尚,是我攀不上。”

程辭還在懊惱,但彼此都是高傲的性格,他審視着沈庭秋,說:“深入局中自是迷,旁觀者或許才看得清。”

“那程老板就是旁觀者嗎?”沈庭秋問。沈庭秋那雙眼白偏多的眼睛仿佛在一瞬間就可窺破內心。

自帶眼線的眼眸一瞥,寒霜凜冽,沒有往常的溫柔笑意。

程辭也問自己算是旁觀者嗎?從某些角度來說他是競争對手,參與了競争又怎麽算是置身事外。

“沒有證據,妄自揣測,程老板不覺得這種行為很不好嗎?”

沈庭秋一句一個程老板,這對于程辭來說太過刺耳。

“我不覺得我是妄自揣測。”程辭見過井千源上門耀武揚威的樣子,那是一個從骨子裏帶有歧視的男人。

另外,他的師兄也不是好人,對庭芳的惡劣行徑,還有在街道門市上的無理取鬧。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防微杜漸是應該的,況且對方家族是與民族有着深仇大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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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患于未然,程辭不覺得自己行為不好。

程辭是倔強的,美麗的,其實這樣的程辭很讓他心動,但是沈庭秋并不能告訴程辭他不取消合作的原因。

生活太苦,路太難走,程辭應該學會長大,去面對現實。

想法很輕松,做起來往往不同,道理誰都懂,可是現實往往充滿苦澀,構想也将會偏離航道。

沈庭秋站在一個過來人的角度,希望這個天真的男孩可以成長為成熟的男人。

“說到底你也算商人,偏見太重,生意很難做,你就沒想過除了戲曲本身對這個發展快速的時代來說有些枯燥以外,還有你自身的原因嗎?”

自身的原因,程辭當然想過。表面上程辭算是複古傳統的一個現代人,可是他的思想可能還為跟上現在社會發展的腳步。

當然先現在社會的發展并不是越來越好,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弊端,然而如今這個時代的弊端就是——缺德。

“我思考過,我自己的思想或者能力,導致了戲曲發展不如戶語,當然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我還沒有能力影響整個戲曲界的發展。”程辭輕笑,“你何嘗不是帶有偏見,自始至終你們這群生意人還不是不都偏向戶語文化嗎?”

“當然這是事實,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文化偏見,說到底就是文化不自信罷了,大家都喜歡崇尚外來者玩意,似乎了解或擁有了他就自高一等。”

“中國有三種人,一種自視甚高的文化人,一種崇洋媚外的坑貨人,最後一種是為生活奔波無法顧及這些入侵戰争的普通人。”

“你覺得我們屬于哪種人?”程辭問。

“我們哪種人都不是。”沈庭秋怎會聽不出程辭在諷刺,為了罵他,不惜将自己也罵了進去,他直面程辭道,“我們不是人,對嗎?”

沈庭秋揚眉道:“你不應該只是批判,換位思考,你處在我這個位置就會明白。”

“我這種人只會批判,只說不做,我滿身缺點。井千源很好,你找他得了,反正他那麽喜歡你。”程辭賭氣道。

從沈庭秋或者從外人角度來說,程辭是在無理取鬧。

可誰考慮過程辭內心的不安呢。

興許沈庭秋考慮過,但是他也有他的想法。

“這關井千源什麽事,我和他沒什麽。”沈庭秋側對着程辭,沒有看他,然後無奈道,“你多想了,不覺得你現在很無理取鬧嗎?”

程辭一愣。

自己真是那麽不可理喻嗎?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怎麽變成了這樣,一大股對自己的失望與可悲襲來。

同時也很受傷,他怎麽也沒想到,原來沈庭秋也會這樣認為他。

他當真變得這麽不好了嗎?程辭讨厭這樣的自己,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自己變成了自己不喜歡的樣子。

他其實以為沈庭秋會理解他的,就像過去他支持他嘗試闖入娛樂圈宣傳戲曲文化一樣。

可是現在,他發現是他理解錯了。

他自作多情了。過去他真心覺得自己有了一個家,有了一個可以理解自己,愛護自己的人。

可是,都是他的臆想罷了。

“我多想了?無理取鬧了?”程辭睜圓了眼睛,不可置信,不僅是對沈庭秋這樣說他的詫異,而是他對自己這種行為的出現的害怕。

程辭腳步不穩,往後退了兩三步,整個身體晃了晃。

程辭猛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墜入一種可怕的黑暗中,他的手不可控制的顫動,那是生命正在透支的警告。

面上浮出苦澀,他說:“我累了,沈庭秋!我以為你是理解我的,可是……到頭來,你是一直看我笑話是吧。”

程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十分激動道:“你當我是什麽,小醜嗎?”

語氣中難掩悲傷疼痛。

這個時候,程辭似乎已經遺忘了沈庭秋口中的相信他。

程辭的反應的确出乎了沈庭秋的意料,因為在沈庭秋看來,既然上次程辭平淡地接受了庭芳對他出其不意的那個吻,那麽這次也應該十分冷靜。

但現實裏,程辭的情緒完全偏離了沈庭秋臆想的軌道,程辭對他,怒不可遏。

程辭喘息不止,呼吸急促。

程辭搖搖頭:“沒人理解我,也是我心有餘而力不足,能力跟不上現實的節奏。”

對自我的失望,對沈庭秋對他厭倦,将要移情別戀的恐慌。

花空又怎能出現空折枝,程辭二十二歲的明豔就此消亡,就在這個秋天。

“你也要抛下我了嗎?”程辭一笑,紅唇白齒,滿臉淚痕。

聽見那哽咽的聲音,沈庭秋才擡起頭。

“你要像曾經選擇我一樣,選擇井千源嗎?”

因為各取所需的交易,所以沈庭秋在他困難的時候拉了他一把。

如今面對井千源,沈庭秋投資了他,所以也就是他們之間要結束了嗎?沈庭秋不說,是因為他希望作為情人的對方有自知之明,主動退出這場游戲,這是一個合格投資者給予被投資者的尊嚴。

沈庭秋這樣的人,是不會和任何一個情人撕破臉面的。

沈庭秋最近的忙碌,讓程辭覺得這場風月紅塵将要酒醉夢醒。

“我不會和你結束,和井千源走得進只是為了生意。”沈庭秋擡手抹去了他的眼淚,他說,“讓我和他斷絕往來,這我做不到。”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秋風驟然加重,一場就吹散了被折扇壓住的紙張。

白紙滿處飄蕩,然後落在地上。

程辭像是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那我說……”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決絕說道,“我們終止這場交易吧。”

這個決定像是要了他的命,他猶如生生割下了身體上的一肉塊。

既然沈庭秋不願斷開他與井千源的合作,那麽就結束他們的交易吧。

他無法忍受沈庭秋的做法,所以就結束吧。

既而,沈庭秋向前一步,幾乎貼上了程辭,他睨着身下的人。

“我對你不好嗎,我難道沒有哄你嗎?我幫你斬了多少麻煩事,我沒有向內對外嗎?我心術不正。你現在就來覺得我不好,難道要我像你一樣,像你一樣做個聖母嗎?”沈庭秋聲音不大,沒有一點高調的情緒,可暗含威壓的嗓音,卻是讓人如同背負城牆的千萬重量。

程辭沒想過,沈庭秋在心裏會是這樣的形象,原來他是聖母。

他難受得顫抖,他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被沈庭秋抽出來了,然後一點點敲碎了,就像被粉骨機碾壓了一樣。

沈庭秋語速逐漸加快:“心善,正義,這沒什麽不好,可是多了就變蠢了,這個時代的的确确需要心存正确道義,可是光是憑借這個走的遠嗎?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他們之前的流動的情緒開始失控,好似四周彌漫起硝煙前的紛飛的塵土。

風起得更猛,外面的樹枝搖晃,同風吹一起發出悲號。

“夠了。”程辭吼道,“是我愚笨,我聖母,我怎麽配得上你高高在上的沈總的尊貴的好。我在你們這些男人眼中就是戲臺上的小醜,滑稽、可笑。

所作所為都是自讨苦吃罷了。什麽人人不自危都是笑話,一個個的你不在意我不在意,自高自大,自負別人威脅不大,你們罵我傻,你們才傻。

危機降臨,不團結一致,反而嘲笑先知者愚笨,你們才是愚者,愚者。你說我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我當然不知道,因為我知道我快死了,而你們至死都不知道自己這麽就死了,你們的毫不在意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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