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秋辭園中秋辭争(一)

第四十八章 秋辭園中秋辭争(一)

程辭搖搖頭,排除了這個不好的想法,沈庭秋肯定是因為井千源的威脅才合作的。

至于現在……

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樣,戶語勢頭更甚。

沈庭秋是商人,戶語家給他帶來了利益,所以他和井千源走得近是應該的。

程辭猛地冒出一個想法,會不會沈庭秋會和井千源他們延長合作,畢竟戶語家帶來的生意很好。

那麽他呢,程辭低頭看了看自己。

整個人散發着頹廢之氣。

程辭垂眸盯着自己捏着薄被的手,他感受到那裏發出細微的抖動。

沈庭秋會不要他的吧,他找到了比他更好的。

程辭開始害怕,害怕沈庭秋也會離他而去,就像他的父母,他的師父一樣,要抛棄他了,然後他又只有一個人了,在偌大的北京城連個定所都不曾有。

他會漂泊迷茫,他又要重新思考他為什麽而活着。

好累,疲憊感瞬間襲來,程辭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

可是為什麽是井千源他們,沈庭秋為什麽要和他們扯上關系,都是他的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沈庭秋就不會和井千源合作,那麽另外兩個戶語家也不會參與到沈庭秋的生意中。

是他引狼入室,是他幫助了戶語的發展,他怎麽能怪沈庭秋,明明都是因為他,都是他的錯。

他有罪,他愧對戲曲,不但沒有發展傳統文化,還斷送了成長中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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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庭秋不要他了吧,他好沒用的。

井千源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要被抛下了。

程辭想得很多很多,他發抖得更厲害了。

沈庭秋注意到程辭的不正常。

他蹲下身,把着程辭的肩膀,問:“怎麽了”

這一觸碰,更加刺激程辭。

程辭猛然尖叫,打掉沈庭秋放在他肩膀的手,大聲喊道:“別碰我。”

躺椅搖晃,沈庭秋怕程辭摔倒,沒有一下離開,距離程辭還是很近。

沈庭秋遲疑了一會,站起身,表情嚴肅了幾分。

從他回來至剛才,程辭都很抵觸他的觸摸。

沈庭秋冷冷地問:“你是嫌我髒嗎?”

沈庭秋的影子蓋在程辭身上,程辭眼神渙散,喃喃道:“髒”

程辭驟然擡頭,質問沈庭秋:“那我問你,是因為井千源拿我來威脅你合作,還是你和他之前就有合作意向”

程辭的臉上有認真,有固執,有糾結,也有一絲被欺騙的憤懑。

沈庭秋顯然沒想過程辭會意識到這件事,眼裏閃過一絲意外。

對于與戶語合作的事雖然說是由井千源提起的,但是沒有人可以威脅他,只有他願不願意合作。

井千源第一次來找他時,他就有那個打算了。

程辭沒說錯。

在程辭看來,沈庭秋的沉默就代表了默認。

程辭輕笑了一聲,在這空阒的房間裏,這諷刺的聲響很突兀。

他是在嘲弄自己。

他還一直內疚,認為都是自己的錯,結果呢……

大錯特錯。

他有多重要,值得沈庭秋為他做那些。

是他太自作多情。

“耍我很好玩嗎?”程辭哂笑道,“沈庭秋。”

“我沒有耍你。”這個問題沈庭秋回答了。

他那樣做有他的原因。

“那你給我解釋為什麽啊?”程辭離開椅子,有些激動道。

“要我解釋什麽?”沈庭秋問。

解釋他為什麽和井千源合作?為什麽要捧戶語,助人發展?讓那兩個惡劣的戶語人進入望天茶樓?還是他為什麽要和井千源走得那樣近?

說實話程辭也不知道他需要的解釋是什麽,他可能只想沈庭秋說點話撫平他動蕩不安的心髒。

片刻後。程辭忽然問:“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他與沈庭秋對視着。

他水波粼粼的眼眸中充盈了探究,仿佛想從沈庭秋眼裏尋找答案。

沈庭秋想讓他好好努力,将戲曲發展,憑自己的本事壓住戶語的勢頭,這樣面對嚣張的戶語家,整個戲曲才更有底氣,面對大衆也才更有說服力。

可是他太頹廢了,陰郁與不自信占據了他的世界。

程辭覺得自己與井千源他們對比起來,沈庭秋應該是對他失望的。

沈庭秋知道程辭問的是什麽,他說:“沒有。”

然後,沈庭秋轉身坐在程辭寫本子那邊。

桌上程辭的扇子壓着白紙,怕它亂飛。桌上還有個複古小鐘,上面的時間顯示十一點半多,要不了一會就會抵達十二點。

沈庭秋這兩個字的回答并不能消磨掉程辭的多想。

因為程辭自己已經否定了自己,對自我失望透頂,所以沈庭秋簡單的話并不能讓他重拾信心。

沈庭秋太平靜了,這是程辭難以接受的,程辭總有種要被抛下的感受。

沈庭秋平淡的反應會讓他覺得自己被厭倦,他和沈庭秋的關系也要到頭了。

程辭走過去,商量說,語氣暗含乞求:“你不要和他們合作好不好。”

沈庭秋看向程辭,看着一如初見時的雙瞳剪水。他還是那句話:“我是商人。”

程辭想沈庭秋應該是理解他的意思的。

生意就不能排在第二位嗎?掙錢的方法那麽多,為什麽偏偏要扶持戶語呢。

即使不同戲班子合作,也可以換個其他的,怎麽就選中了戶語。

沈庭秋看不出事情的嚴重性嗎?

不單單因為戶語人同他們的家國仇恨,還有文化入侵的可怕性。

沈庭秋不是有目共睹嗎?

程辭開門見山地說:“和戲班子合作不掙錢你可以不合作了,我們的關系也可以終止,那樣你與誰合作我也沒有資格說什麽。”

不,就現在來說,他也沒有資格對沈庭秋的決定指手畫腳。

程辭帶着失落,像是說給自己聽:“也對,我好像一直都沒有資格說什麽。”

“我什麽時候是因為掙錢與否才與你合作。”沈庭秋說。

沈庭秋與程辭的合作根本不是因為戲班子,而只有程辭這唯一一個原因而已。

對于情緒敏感的程辭來說,他可能又多想而導致誤解了。

原來如果不是因為他當初的請求,沈庭秋根本就不會和這戲曲合作。

但沈庭秋面對井千源,卻爽快的合作了。

面對這種落差,程辭心裏很不是滋味。那不僅僅是技不如人的落差感,還有種對人們文化不自信的可悲。

“所以你與井千源合作就是因為他能給你帶來利益。”程辭悲傷地問,“你也認為我根本就比不上井千源,對嗎?”

程辭心裏有種因氣憤與無助而生出的難受。

下意識的話總能提現心裏的意思,沈庭秋無意間拿戲曲和戶語做了比較,對于投資的話,商人毫無疑問會選擇後者。

程辭又不能去責備商人應該選擇自己,那樣太道德綁架了。

這無疑是個大難題——傳承和利益的選擇。

所以程辭只能怪自己沒将戲曲表演好,如果他表演得好,就不會門庭冷落,也不會不被商人選擇。

“我沒那個意思。”沈庭秋皺了皺眉頭,他知道程辭想偏了,他耐着性子道:“你們之間不存在比較。”

在沈庭秋看來這根本沒有可比性,二人的性質都不一樣。

“那你和他們斷開合作吧。”程辭商量說,“行嗎?”

程辭最近總是給人一種渾身苦澀的感覺,看起來陰郁沉沉。

“不是和你說過了嗎?一年時間。”沈庭秋說。

一年不算多久,可是對于程辭來說卻無比漫長,光是最近一段時間他便覺得度日如年。

“可是……”程辭眉頭皺巴巴,凄苦從中生。

“我不想言而無信。”沈庭秋打斷了程辭,繼續說道,“我印象裏的程辭溫雅有禮,也不會失信于人。”

他那樣做自然有他的理由,程辭只需相信他就好。

程辭啞然。

時鐘不停地轉動,像是永遠不會疲倦。

“那我現在蠻橫無理,失信于人了嗎?”程辭反問。

沈庭秋耐心有些磨損,夜已深沉,他不想浪費時間在這種問題上。

看樣子程辭在短暫的時間裏也跳不出思想狹隘這個圈子。

“你可以放寬一下你的思想,就是合作一下,沒什麽的,你不用太過帶着批判的眼光看待。”沈庭秋面對着程辭,抱了抱他,“那樣太累了,阿辭。”

初秋的晚風不似過去的悶熱,帶着涼意,吹進屋裏,将折扇壓着的紙張卷得哐哐作響。

沈庭秋身體的溫熱透過衣料傳遞到他身上,程辭汲取着。

沈庭秋其實說得并非無道理,可是程辭現在的心理狀态并不是很好,本就敏感的性子,現在更是變化莫測,和與沈庭秋初識時的他相比大相徑庭。

程辭将事情的結果想得很壞,同時他也會将人想得很壞,如今這個固執多疑的男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觀念裏,顯然聽不進去任何充滿不确定性的話語。

換個角度來想,結合當下的情況,程辭的擔憂又不是一種多慮。

“在我看來,你的做法和賣國賊沒什麽區別!”程辭寡淡地說。

程辭任由沈庭秋攬着他,他雙手垂放在腿邊,用力地掐着褲腿,他遏制住想要回抱沈庭秋的欲望。

沈庭秋聞言,出現一絲驚愕,但很快他就掩去了這塊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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