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VIP] 晉江首發
第32章 [VIP] 晉江首發
“阿姊這晚開心了?”蘇彥送蘇恪入北苑廂房, 一時也沒有急着離開,問起她和桓起的事,到底作何打算。
“本是開心的, 但你偏扯這不開心的。”蘇恪飲着一盞養生湯,示意玉書給蘇彥也上一碗。
“即是不開心,那便和離吧。沒必要拖着,鬧得彼此不成樣子!”蘇彥頓了頓, “按理說, 亭亭是不會讓你帶回來的。但是你若想要,阿弟出面幫你周旋, 一個女郎, 桓氏看我面, 多來願意放手的。”
“要離的!”蘇恪蹙了蹙眉,“只是你為何不問緣故?”
蘇彥輕嘆一聲, “夫妻間的事, 夫妻二人理清便好,旁人總難感同身受。”
一想起宣平侯被滅門一事,蘇彥便覺得很多事已是多說無益。
他想過世家會為維護自身利益, 反對寒門子弟上位, 尤其是如今女子之身的帝王。但是竟然以滅門如此殘酷的手段, 且做得這般隐蔽,實在匪夷所思。
這根本不似争權奪勢,更想是要造反。
門閥可收可壓,滅去原是最下策亦是最難的。但如今時下,桓氏能留的餘地太小了。
“阿姊離歸離。你呢, 到底怎麽說?”蘇恪将喝完湯水的碗盞擱在案上,“我還是看好阿越的。如你所言, 我與桓起好聚好散,給你們留一線。雖說難免有些尴尬,但是世家利益高于一切。聯姻是最穩固的聯盟!”
“阿姊容我考慮考慮 。”蘇彥說這話時,想的是如何布一條引蛇出洞的計策。
“你松口了?”蘇恪聞言大喜,“你且給我認真考慮了,莫讓我空歡喜。”
蘇彥應付着颔首,起身告辭。
“哎,把湯喝了!”蘇恪剜他一眼。
蘇彥端起一飲而盡,擱下碗盞時不禁眉間緊擰,“何養生湯,這般稠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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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養生的!”蘇恪挑眉,親自将人送出去,又目送了一程。
“夫人,七公子都松口了,這還讓他喝呀?”玉書看着案上空盞,“再說,這晚都是有頭有臉的世家女郎,要是弄巧成拙了,只怕……”
“怕甚!”蘇恪坐下身來,嗅這碗中餘味,“這樣好的藥,若非我親弟弟,旁人我還舍不得給呢!今日來的是世家女又如何,你瞧瞧宴上那一個個争奇鬥豔的樣,不是想生吞我阿弟的便是想被我阿弟活拆的。他們雙親巴不得!”
蘇恪嘆了口氣,有些幽怨道,“不先生米煮成了熟飯,我還能如何呢?太後娘娘都來信了,說她實在無能為力,全仰仗我,我可不得盡心盡力嘛!”
“可是,您不是看好桓四姑娘的嗎?”
蘇恪晲婢子一眼,“那也不能在一顆樹上吊死,總得廣撒網吧,我蘇家子嗣最為重要。”
侍女點頭,“那奴婢去給貴女們送信,就說公子醉了,讓她們送盞醒酒湯。”
“去吧,桓越就免了,她不是那個路數的。”蘇恪對鏡卸妝,理着一頭長發,“旁的就看今日哪位有志豪爽,同我氣味相投!”
*
而蘇彥這一晚心就不曾靜過,送胞姐回房後,鬼使神差又回了瑤臺殿。
殿外侍衛依舊值崗,并無異樣。
他提着燈籠漫無目的地在殿外曠地上走着,只覺三九天,身上一陣陣燥熱。
待走近侍衛隊,他腦海中似靈光炸起,問,“你們幾人一隊?”
領頭的侍衛看着左右兩處人手,道,“回蘇相,我們十二人一隊,左右各六人。”
蘇彥提燈湊近他們,腦海中多出些畫面,似一片随風輕拂的絨毛在眼前晃動。
散場時,他仿若在隊列中看見衣襟風毛。
不對,是披風兩襟的風毛。
畫面愈發清晰。
“本相問你,宴會前後,可有人來此?”
“有!”侍衛道,“有一位自稱您軍中的小吏,持着分符令而來,道是給您傳話的。但見您參宴中,只說不擾您,便一直侯在此處。”
“她多久來的?現在人呢?”蘇彥只覺疼腦昏賬,渾身火熱,一顆心幾欲跳出口來。
“開宴沒多久便到了,一炷香前來的。”那侍衛到,“那小兄弟也不知是不是凍僵了,宴散後還在這處木樁似的站了許久。還是弟兄們提醒了他,他方跌跌撞撞走了……”
蘇彥疾步去往後院自己的廂房,推開一間間卧房,沒有見到人。亦不顧侍者侍衛問話,只返身奔向前院,沖向下山的路。
風雪如刀,他面龐生冷,然體內卻如火燒。
山路難行,步步皆滑。
“……皎皎!”終于一襲背影入眼簾,蘇彥追上去,一把拽住了面前人。
少女被拉轉身。
咫尺之間,風雪簌簌,兩人四目相望,現出彼此模樣。
她蒼白劃傷的面龐。
他薄汗涔涔的兩鬓。
“你一個人?誰讓你離宮的!”蘇彥這會見到了人,一顆心放下,怒意便起。
又見她一副男子打扮,周身沒帶一人,想起這百餘裏路途,不由氣急,“你這個樣子出現在這裏,你想過安危嗎?簡直胡鬧!”
他的确生氣,但從未對她這般疾言厲色。只因體內一股躁意蠻橫沖擊,想釋放又被理智壓住。
然壓下的一刻,卻驀然向面前的少女走近了一步,竟是想要擡手擁她入懷中。這樣的念頭一起,蘇彥後背淋漓,想到胞姐的那碗養生湯……
“誰讓你來的!”他沖她又吼了一句,逼迫自己往後退去,“快走!”
江見月在此看了一場歡宴,目送人離去又被人追回,結果只是被他連番怒斥,不由提聲回他,“師父當然不想皎皎在這,我也沒打算留在這,擾你美事!你大可不必如此,追來就為罵我一頓!”
話落,她便轉身疾步離去。
蘇彥還有一點意識,見她腳也崴了,身上盡是擦身,知曉不能讓她這般孤身離開。只勉強提了口氣追上去,抽開自己的披風攏在她身上。
“皎皎……”蘇彥在她身後喘息,半點不敢看她。只盼着風雪加身,讓自己清醒些。
“我沒想到會惹師父這般不快!”江見月甩開他,往前挪了一步,截斷他的話道,“你明明說你阿姊病好了就回來的!”
“她還未痊愈……”
“不必解釋!我看得懂,你阿姊生病只是借口,為師父開……”百花宴三字江見月不想說,她看着茫茫前方深雪裏,有她來時路的腳印,只自嘲道,“只是師父又何必這般瞞我!但凡知你開宴,我才不來呢!”
蘇彥撐不了太久,尤覺自己又擡起了手,只一拳砸在石階,讓極痛刺激自己,一把将人抱起。
“放開……”
“師父中了藥,你聽話別動,別出聲……”他将人掩蓋的嚴嚴實實,疾步朝着寝房奔去。
*
而他廂房外,有端莊情深的女子正駐足迎候。
“蘇相當是送夫人還未歸來,我們真的要在這等他嗎?”侍女抱琴望了眼漆黑的寝房憂道,“若是讓人撞見我們這時辰在蘇相屋外,怕是不好。”
“就是看他一眼,過了今日,還不知何時才能見到。便是……看一看窗上人影也是好的。”桓越撫着面龐,想t起今日宴上那一衆嬌嫩芳顏,在人前的從容淡定一點點垮下去,聲色顫顫道,“我可是長了年歲,容顏不再?”
“怎會?姑娘長安高門德容雙絕的名頭,這麽些年從未被人奪去。是蘇相自己不知珍惜。”抱琴頓了頓,依舊勸道,“姑娘,我們回吧!”
“他不知珍稀,我卻還是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桓越呢喃,尋了個隐蔽的地方站着,癡癡望向那處,眸光愈發哀怨癡迷。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腳步聲由遠及近。冷月清輝下的女子,交握的雙手間滲出薄汗,到底漏夜隐身候一男子這樣的舉止,實在有違禮儀。
然待看清來人,她的一顆心跳得更是劇烈。
那人是蘇彥沒錯,然他懷中分明抱着一個人,且被他披風嚴嚴實實的捂着,唯有散亂的數縷青絲随風飄蕩。
是個女子!
月光雪光交映,她甚至看輕了他眉宇間的緊張和在意。
少小相識,近二十載歲月,她未見過他這般神色。
*
“立查方原三丈內,着暗衛把守,不許任何人接近。”
“去讓人擡一桶涼水來。”
“快!”
蘇彥抱着江見月回來路上放出信號傳了暗衛李肅,此刻亦随在了身側。他踢開廂房的門,将江見月關在裏頭。
“師父!”
“不許出來!”蘇彥額角青筋頓出,厲命李肅看好江見月,自己走出屋外,砰的關起最後一重門。
時值侍者擡水入偏房。
他撐着口氣,抽刀割斷房上冰淩,扔入浴桶,退了人,自己脫衣入水中。
內裏灼熱,外身冰寒,冰火兩重天。
小半時辰過去,體內藥效散盡的時候,他靈臺恢複一絲清明,只是牙關打顫,唇色灰白,只拖着身子從桶中起來。
卻聞得外頭一聲女子的痛呼。
披衣出來,見到竟是趙楚口吐鮮血滾在廂房丈地處,而江見月正一腳踏在她胸膛,顯然是把她踢出了內傷。
“大人,趙六姑娘說來給你送醒酒湯,我們按您吩咐三丈內不讓人接近。她一直叨擾,屬下方出來制止。”李肅知道江見月身份,只垂眸不敢看她,“不想陛、貴人她用匕首劈開門鎖,就、就……”
“這個時候來送醒酒湯,按的什麽心思,分明就是賊喊捉賊!”江見月回想蘇彥模樣,以及抱她回來時他的手幾次差點觸及敏感處,都是一邊喘息一邊僵硬地收回,便大致猜到他中了何藥,偏來這麽個人撞在她火頭上。
“好了,回屋吧!”蘇彥又冷又乏,只吩咐讓李肅把人送回給趙謹。
這日,師父二人都勞乏至極,蘇彥先送了小姑娘回房。
江見月在蘇彥熄燈前,還是忍不住問道,“師父,你會成婚生子是不是?”
蘇彥笑了笑,“不出意外,應該會的。”
江見月咬着唇口,攏在被中的兩手指尖幹搓,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皎皎不要你娶旁人!”
“為何?”蘇彥有些莫名。
少女抿着嘴,心中有些羞怯,“就是不想!”她的長睫壓下,落下一顆眼淚。
蘇彥皺了皺眉,留一盞燈未熄,在榻畔坐下,溫聲道,“你放心,師父即便成婚了,也依然在朝中守着你,輔弼你,屆時說不定還多一個人疼愛你。待師父有了孩子,就以你為榜樣,向你一般聰明好學……”
“我不需要。”少女看着他,往裏翻過身去。
“皎皎!”蘇彥有些莫名。
“我不需要旁人疼愛我,我只要師父一個。”半晌,少女發出一點聲響,“我也不要師父娶旁人,和旁人生孩子。我是不會讓您同旁人成親的!”
“傻話,怎可如此霸道不講理!”蘇彥道,“那你說個理由師父聽聽,你憑什麽不同意呢?”
江見月翻過身來,直愣愣盯着他,片刻道,“我困了!”
蘇彥只當她高處生寒,害怕孤寂,一時也未多言,只給她掖好被角,返回自己屋內。
心中卻已幾番計較,既是未擺銮仗私服而來,自是越少人知曉天子在這越好。而此間來探望他胞姐的人,除了宴上的幾家大族,後山還有不少二三等的世家,思及如今世家依舊對女帝虎視眈眈,他不得不防。好在明日除了胞姐和桓越一行,其他都會下山離去,只需瞞過今晚便也罷了。
論起胞姐,不禁又想起那盞湯。
蘇彥不免惱怒。
*
而在對角的西廂房,暗夜中,玉骨冰清的桓四姑娘仰躺在榻上,她因見得李肅帶人巡查,遂早早避身離去。然這會眼前一遍遍浮現出一個時辰前看到的那一幕。
那人步履匆匆,懷中有佳人橫卧。
桓越搭在小腹上的雙手十指相絞,扯的原本光滑的綢緞亵衣多處幾道褶皺,然腦海中的畫面最終定格在那女子身上。
那樣的身量體型當不是成年女子,不是成年女子——
桓越猛地坐起身來,能值得他這般在意的,那便只有……這樣一想,她不由打了個冷戰,一雙杏眼瞪得愈發大了,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
可是,除了那個女孩,她實在想不出還能有誰!
“姑娘,您怎麽了?”守夜的侍女湊上前來問道。
“無事。”
桓越重新躺下,片刻間已經恢複如常,不管是誰,她都不許近得他的身。她靜靜合上眼,面上露出罕有的陰翳,與一副溫婉大氣的淑女品貌格格不入。
要是沒有六年前的那場退親,如今他們的孩都能跑會笑了吧。
冬日雪夜,她咬的牙根作響。
半晌,緩緩睜開了眼,隐了狠戾,又露出兩分嫌惡。
當今的少年女帝,不過一個寒門草芥,受了她折腰跪首,還要占她所愛的男人的心。
于公于私,且一并了了。
夜深人靜,小雪又開始絮絮落下。
身為世家女子典範的桓氏姑娘,披衣執傘立在月光下,孤影橫斜,梨容戚戚,天見尤憐。
她松開掌心,放手中信鴿飛去,上頭傳給兄長的信不過寥寥四字。
借兵,速至。
六年,她才等到他松口,開一場百花宴。
絕不容任何枝節橫生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