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複活
複活
馬超找喬绾要了複活之書,他對于誤殺司馬懿懊惱不已,竟然直接選擇了共生術複活司馬懿的性命。
喬绾複活孫策的辦法是海靈的往生,能夠讓他的身體回到被殺害的前一天。她是魔種,擁有起死回生的魔力,這是她第一次對自己的血統不再逃避。
如果不是因為她是魔種,她和孫策恐怕就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馬超是一個剛強果斷的男人,他不會向除了司馬懿以外的人說軟話。
他沒有求喬绾去救司馬懿,甚至沒有問一句她這位曾經的養女是否可以前去治療看顧一下死去的義父。
在馬超的眼裏,司馬懿是他一個人的。
喬绾對此緘默無言,對他的自戀感到無比可笑。
在司馬懿眼裏,他馬超不過是一杆會說話的槍罷了。
誰會認為自己屬于一杆槍呢?
時間如水,孫策複活後喬绾試圖不再去想司馬懿,他死了還是活着,于她來說都是死的。
喬绾決心放下仇恨,就當作他真的死去。
所以也從未去設想過與司馬懿重逢會是什麽樣的場面。
但那一天還是來了。
熱鬧的長街上,司馬懿與人群背道而行,看到喬绾臉上錯愕大于憤怒的神情,他的眼底浮上了淡淡的笑意,同以往的模樣似乎割裂開來。
在喬绾的印象中,司馬懿并不屑于笑,說話自帶三分陰冷,除了看着自己的時候目光平和,對別人就沒有過什麽好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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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淩亂的散在肩上,那縷熟悉的白發依舊顯眼。
喬绾還記得小時候好奇為什麽滿頭黑發的義父會有這麽一道礙眼的白色,眨巴着眼睛去問過後被輕巧地抱在腿上,偶爾也會惡趣味地編造一些要人流眼淚的玩笑話。
“如果哪一天頭發全白了我就會死掉了。”
他說的坦然,因為是假的。
但是年幼無知的喬绾哪裏會懂,頓時眼角噙淚,一頭紮進唯一對自己好的義父懷裏嚎啕大哭,聲淚俱下地喊着绾绾不要爹爹死掉 。
好一些日子都是郁郁寡歡,吃飯也不再香甜,生怕他哪天就滿頭白發一命嗚呼
直到喬绾在追殺司馬懿的某一次偶遇諸葛軍師。這位絕世無雙的軍師恰巧是她仇敵的同窗舊友。
這種關系,最愛揭短戳穿某人如今高冷之花的虛假面皮。
諸葛告訴喬绾,司馬懿的白頭發原是年輕時在稷下學院偷玩老師的試驗品,結果洗不掉了。
這樣一個撒謊不打草稿臉還不會紅的人啊……
喬绾在這場尴尬的相遇中突然想起諸葛爆料的獨家密辛,忍不住嘴角抽動,別過頭去不想讓氛圍變得更加詭異。
“绾绾。”
司馬懿的聲音有一些啞,她猜是喉傷未愈。
“你來蜀國做什麽?這裏很危險。”
喬绾穩住表情,扭頭看他反問道:“你呢?你來做什麽?劉備同你主上的關系可不好。”
司馬懿笑笑說自己早就不是曹操的軍師了。
也是,喬绾點頭,從他複活後或者說是放走蔡文姬瀾那刻起,這個一肚子壞水的男人就不再屬于魏國陣營了。
她想起他現在的處境,開口涼涼地笑道:“你背叛了主公,殺了吳國的王子。曹操又和蜀國是天敵,你現在不在馬超身邊好好呆着,随時可能一命嗚呼啊。”
被取笑的司馬懿安靜地聽着,眼睛始終與她迎合,對這位養女講的刻薄話全盤接納消化,沒有一點戳到痛處的惱意。
等喬绾說完話,他才慢悠悠地向她解釋:“我此次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躲開馬孟起。”
他講話的聲音因為喉傷顯得溫吞,喬绾看着他越發單薄的身形,總覺得他和以前哪裏不一樣了。
兩人并沒有聊多久,喬绾對司馬懿幾乎算是無話可說。他養大了她,卻殺了她的愛人。恩情與仇恨分不出幾斤幾兩重,倒不如不見,當作死了拉倒。
司馬懿七竅玲珑心,洞察她的心思易如反掌,很快就告別離去。
喬绾看着他逐漸遠去背影,突然想起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去看他的背影。
形單影只,無限寂寥。
這是重生後的司馬懿給她的第一個模糊影子。
喬绾如何也沒想到半年後再見到這個人,會是那般模樣。
秋末,蜀國遭大軍來犯,一時戰火連天。
在吳國的喬绾得到消息,不由想起躲在蜀國的司馬懿 ,不知他是否已經離開。
自從上次遇見他後,喬绾還是主動打聽了一些關于馬超和他的傳聞。
沒有人說過他們兩個不和睦的。
這下她也搞不清司馬懿為何要跑去那麽危險的地方躲避馬超了。
戰事吃急的時候,遠在吳魏交界的馬超奉命帶領兵團前去解救蜀國主公。
喬绾從孫策小妹處得知馬超身側沒有別人,對司馬懿的去向更加茫然。
重生之人的魔力是很難在短暫時間內恢複全部的。
孫策并非魔種,複活後并無大礙。
但是司馬懿不同,他修煉魔道,沒有了魔力什麽都是虛無的,甚至他可能連那把鐮刀都召喚不出來。
會這樣死去嗎?馬超用共生術複活了他,他忍心這樣對一個為他無條件付出的學生嗎?
被生死大事震住的喬绾突然變得天真,導致她開始對司馬懿的脾性抱有幻想。
諸葛本在吳國做客,大戰來得突然,他雖得到暫時庇佑心卻記挂着自己的主公和妻子。
孫策為人仗義,自告奮勇帶着他去往蜀國。
喬绾自然一同前行。
戰場橫屍遍野,喬绾的鯉魚燈安安靜靜,方才放下一點懸着的心。
“他不在這裏。”
諸葛看出喬绾遮掩不住的擔憂,用扇子輕輕點了一下他的頭。
他和司馬懿雖早就因為舊事決裂,但二人早年見面也不是劍拔弩張,至多你刺我一下我惡心你一句。
像兩個幼稚的孩子長不大。
所以諸葛待前同窗的前養女就像叔舅一般,看到她自從得知蜀國戰亂便一直恹恹不振,好心安慰道:“你義父只是嘴壞,腦子可是一頂一的好,不要擔心!”
被輕而易舉猜中心事的人一時無言,聽到他還是在用你義父這三個字稱呼司馬懿,心中仿佛被千根針紮了般不适應。
“說真的,以前我可從來不相信司馬懿能把你養大。”
明月西沉,天空灰蒙蒙的看不真切遠方。諸葛搖着扇子,感受不到冷風吹似的潇灑。
可能是因為天氣,可能是因為算到了什麽,他難得地向旁人講述了自己記憶中的司馬懿。
司馬懿少時也是沉默寡言,來到稷下學院不和別人打交道。一些好事者看不慣他一言不發的高冷樣子,時常刁難他。
諸葛亮見他脾氣古怪覺得有趣,在他被一群人圍住嘲諷的時候主動出面維護他。
等到那群人散去,諸葛亮看到了他冷清的眸子。沒有感激沒有眼淚,只是冷冷的,像一條蛇的凄清。
是一個很特別的新同學啊。
兩人被老師分到一處住着。
諸葛亮憑借自己高超的語言藝術終于使得司馬懿開口對他講話。
司馬懿說自己來自魏都,是曹操兒子的陪侍。父親早亡,考上了稷下學院才得以離開魏都。
“你為什麽想離開魏都呀?你沒有家人,一人在外面怎麽生活?”
諸葛亮不理解他的想法,因為自己自幼就在稷下學院長大,他想不出自己如果離開這裏會有多孤獨。
司馬懿搖搖頭,不認可他的說法。
帶了一點厭惡與不安的臉上還殘留着尚未徹底褪去的傷痕,拓印在蒼白的膚色上顯得格外清晰。
“我從離開魏都後就一直被追殺,他不想讓我活着離開的。”
孤僻冷漠的人并非一開始就是如此古怪又難以接近,只是為了一日複一日的茍活殘喘罷了。
諸葛亮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別怕,我保護你啊。我是稷下學院最聰明的學生。”
司馬懿來到稷下學院的那幾年,是諸葛亮過的最開心的日子。
強者和強者惺惺相惜,你的眼神看向我,我就了解所有的言外之意。
感情最濃烈之刻也曾緊緊相擁,誰的唇擦過誰的額發,在漆黑的夜中眼眸閃閃發光。
直到那天,天書被打開的那一刻。
司馬懿的人生驟然黑暗起來,也可能是重新回到應該回到的顏色。
他開始繼續痛恨這個世界,痛恨知識新文明帶來的災難。
他開始逃避諸葛亮的邀請諸葛亮的眼神。
他偷偷帶走了天書碎片,在一個漆黑的夜晚離開稷下。
同樣漆黑的夜,卻再也沒有相擁親吻的兩個孤獨靈魂。
只剩下他的仇恨在濃郁的黑色中越走越遠……
諸葛喟嘆一聲,重新搖起他的扇子,看向猶在思考的喬绾,總結道:“我對他總是有愧疚在的,是我年幼無知窺探天書後葬送了他全家性命,甚至是他本應幸福圓滿的人生。”
聽到這句話,喬绾動了動眼睫,她驚訝于這世上竟然還有人會對司馬懿抱有憐憫之心,而且這個人還是曾經與他關系匪淺的諸葛亮,三分之地頂頂聰慧的大軍師。
難道智者的眼睛看到的東西與她們這些庸人完全不同麽?
喬绾揚起臉輕聲笑道:“軍師果然不同與凡人,除了您,所有跟他打過交道的人都想殺了他。”
“追根到底是我害了他,如果當初我沒有說出天書中的預言……”
諸葛當然聽出她話語中的譏諷,更知道她還記得當初東風祭壇的絆子,只是眼下誰都不願意攤開了鬧而已。
“不!軍師,錯的不是你。”
喬绾出言打斷,否決了他自責的由頭:“是那本書。其實不論有沒有天書,一切都會循序而至。窺天命就真的可以更改命運嗎?天書寫的只是命的終點,不是起點。是天書的出現讓人對自己的糟糕命運多了幾分幻想,多了可以去記恨的對象。沒有你,沒有天書,我們的命途依舊會是這樣,不是麽?”
其實聰明如諸葛,他何嘗不知道這個答案。再或者說司馬懿,他會不明白這個道理麽?
大家都懂得,只是就如喬绾所說,多一個嫁禍的對象,少一分對自身命運坎坷的哀怨,如此這般的自欺欺人的活下去,是不幸之人共同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