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幻境
幻境
“那你記得,一定要來找我,我怕我一個人的力量,破不了幻境,我害怕的東西太多……”蒼木說着,便失去了意識。
三個人先後進入了不同的幻境。
“娘親……”畫面一轉,眼前場景變化,席瓦出現在夜夜的噩夢裏。
父母的死,是他一生的痛苦。
他的父親,是上一任妖王,謹小慎微,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與人為善,從不去招惹人族,也命令小妖們,不許傷人。
即便如此,還是沒逃過橫禍。
當時的修仙門派,以萬丈山為首,他們的掌門人,萬元,為了立威,召集八位大陸最頂尖的獵妖師,埋伏在妖族大本營的門口,三天三夜,等到了帶孩子出來散心的妖王夫婦,聯合起來,誅殺了他們。
那個孩子便是席瓦。
他的母親是只蚌妖,拼死保下他,藏在蚌殼裏,受盡折磨也不肯松口。
他們用真火,燒了她三個時辰。
幼小的席瓦,親眼看着,萬元割下父親的犄角,帶回去作為耀武揚威的信物。
他太弱了,什麽也不能做。
那是他唯一次流下血淚,身上的痛遠遠不及心裏的痛半分。
“我殺了你們!”
再見當年場景,他目眦欲裂,仍覺得不能呼吸,記憶猶新,刻進骨子裏的痛苦和屈辱,他永遠記得,時時刻刻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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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沖上去,不要命地厮殺,現在的他,已經有足夠的力量,毀滅這些人。
“你們該死!該死!我要把你們全殺掉!”他嘶吼着,聲嘶力竭。
幻境非常真實,他的臉上,身上,連瞳孔裏都是炙熱滾燙的鮮血。
他的頭又暈又疼,耳邊嗡嗡作響,是那些人得意,嚣張的笑聲,刺耳難聽。
眼前變成紅色,視線越來越模糊,他幾乎失去理智。
這正中幻境下懷。
“殺了他們,給你父母報仇,去吧,去吧……”一個尖銳的女聲在他耳邊,不停蠱惑。
結果,反而讓他一下子清醒。
畫面再變,那個将他從黑暗中拉出來,撫平他痛苦和絕望的男人出現了。
白胡子長老游歷至此,經過此地,施以援手,救下蚌殼裏,奄奄一息的他。
那時的娘親,沒有力氣再做任何抵抗,輕易便打開了蚌殼。
撐到獵妖師們離開,已經用盡她全部的力氣。
她別無選擇,只能再次相信人類。
這次,她賭對了。
白胡子長老心懷蒼生,悲天憫人,見他可憐,便決定将他帶回島上,當尋常的人族孩子養大。
幻境裏,母親撐着最後一口氣,滿眼憤恨,對他說,“活下去,為我報仇!”
“為我報仇!”
“娘親……”席瓦雙眼含淚,握緊手中的劍,一步步走過去,閉上眼,一劍刺穿“娘親”的身體。
她難以置信地倒下,死不瞑目。
席瓦跪在她面前,用力地磕了三個響頭。
眼前的一切慢慢消失,人和物,通通化為灰燼,煙消雲散。
這些都是假的,是幻境在欺騙他。
當年,娘親倒在他懷裏,和他說的最後的話,不是讓他報仇,而是,“答應我,好好活着,不要恨這個世界,也不要恨任何人,更不要去報仇,冤冤相報,何時了,你要相信,不是所有人都是壞的,他們只是害怕我們,才做錯了事,不怪他們,你可以試着,改變他們的看法。”
他的娘親,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人。
白胡子長老把他帶回星雲島,親手将他拉扯長大。
他也因此認識了蒼木。
蒼木一直記着,自己是師兄,方方面面特別照顧,這個才來島上的小師弟。
初來乍到,席瓦和這裏格格不入,不合群,像個悶葫蘆,不愛說話。
蒼木發現後,無論做什麽都帶着他,向他介紹師弟們,陪他熟悉地形。
他一個人也能說一整天的話,一點不覺得悶。
他還會在修煉時,偷溜出去,帶席瓦上樹捉鳥,下水摸魚,翻牆掀瓦,壞事做盡。
那段時間,席瓦真真正正,活得像個凡人的孩子,開心快樂,無拘無束。
白胡子長老也從來不生氣,任由他和蒼木打成一片。
直到成年,他的妖性顯現,怕藏不住,讓人發現,才讓他外出歷練。
蒼木像個小太陽,炙熱明媚,熠熠生輝,撫平他幼時的心理陰影。
師父救了他的命,蒼木救了他的心。
席瓦從回憶抽身,卻發現幻境還沒結束,眉頭一皺,冷下臉來。
怎麽會這樣?
“唔……”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象支離破碎,變成一塊一塊的,大地裂開一條巨大的縫,深不見底,漆黑無邊,讓人望而生畏,他下意識後退,卻被一個無形的力量,用力一推,失足掉了進去。
“人妖殊途!”
“你是妖!”
“我不可能讓蒼木和你在一起的!”
無數指責和謾罵,在耳邊響起,看着熟悉的面容,令他頭疼欲裂。
“師父,島主……”他擡起頭,看見白胡子長老和蒼南,還有星雲島的諸位師兄弟們,他們神情冷漠,怒視着他,對他指指點點,嘴巴不停地張合。
他頭一次覺得,這些人的臉,如此陌生,甚至,面目可憎。
明明是看着他長大的親人,沒有血緣關系,卻亦師亦友。
此時此刻,卻用着世界最狠毒的字句,貶低他,侮辱他,仿佛他一文不值。
“閉嘴……閉嘴……不要說了……”
他痛苦地捂住雙耳,卻無法隔絕那些難聽的聲音。
這麽多年的真心和感情,終究抵不過,人妖之間的鴻溝。
從小到大,他尊師重道,恪守規矩,只為讓島主和師父滿意,努力想要融入他們,渴望得到他們的認可。
他從沒做過真正的自己,一點點磨平妖的銳氣和高傲。
有時,他也會覺得,生而為妖,便是低人一等的存在。
可是,在妖族,他是高高在上,實力強大,萬妖敬畏的蛟龍。
若非父母遭人暗算,他甚至有機會成為妖王。
一句人妖殊途,便可以無情抹殺他這麽多年的努力。
即使學得再像,他也不是真正的人。
“啊!”
天不怕,地不怕,唯獨人妖殊途四個字,是他的軟肋。
蒼木是星雲島唯一的繼承人,島主怎麽會同意,讓他和一只妖在一起呢?
他陷入自我懷疑。
“席瓦,你還在等什麽?過來。”白胡子長老走過來,朝他伸出手。
“師父……”
席瓦跟着他走,一低頭,發現身上的衣裳,竟然變成了大紅的喜服。
他走進禮堂,處處張燈結彩。
“什麽人要成親?”他呆呆地問道,看見進來的,全是熟人。
他們臉上帶着笑,拱手向他賀喜。
“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穿着大紅嫁衣的蒼木,被人扶着從裏間走出來。
面若桃花,膚如凝脂,唇比朱砂,微垂着眸子,笑得眉眼彎彎,挽着他的手臂,羞澀地喊他,“相公。”
席瓦目瞪口呆,驚訝地屏住呼吸。
雖知是假,但此時此刻,他也只想擁有,不願醒。
他放任自己沉淪,和蒼木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很多人鬧洞房,攔在新房門口,不讓他進去。
他沒喝酒,卻好像醉得暈乎乎,走路輕飄飄的,猶如踩在雲端。
“春宵一刻值千金,還請各位師弟,高擡貴手,放我一馬,讓我進去吧。”他很高興,笑着和同門玩鬧。
然而,好景不長,方才還笑吟吟的師弟們,突然變得表情猙獰,面目醜惡,用劍指着他,一如最開始的樣子,大罵他是妖,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不識好歹。
“讓開。”他冷着聲音,面色陰沉,胸中氣血翻湧,有種克制不住的煩躁。
“保護大師兄,殺了這只妖!”他們大喊着,突然發起進攻。
席瓦起初還手下留情,可是,他發現師弟們次次殺招,明擺着是要他的命。
手上被砍了一刀,鮮血淋漓。
他低頭看了看,舔了舔傷口,一嘴的血腥味,終于釋放封住的妖性,下手狠辣,面無表情地殺光了所有同門。
包括來救他們的長老和島主,連他最敬重的師父也沒放過。
他踩着鮮血和殘肢,推門而入。
蒼木乖乖坐在床邊等他,含羞帶怯,低着頭,滿眼的歡喜,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外面發生了什麽。
“相公,你來了。”他甜甜地叫着,對席瓦一臉的血視若無睹,走到桌子面前,倒了兩杯酒,遞給他一杯,柔柔道,“喝完合衾酒,我們才算是真的夫妻。”
“好。”席瓦如失了神智般,完全服從于他,聽他的話。
他們手挽着手,飲下杯子裏的酒。
太甜了,甜得他腦袋發懵。
“相公,我們該行周公之禮了。”面前的蒼木,羞澀卻又大膽,耳朵粉粉的,眼尾濕濕的,臉上緋紅一片,扶着他的肩,踮起腳尖,輕柔地親在他唇上。
軟軟的,有酒香,讓人目眩神迷,無法自拔。
遠遠不夠,他的身體在叫嚣着更多。
他像個傀儡,一步一動,被蒼木推着倒在床上。
“相公,我好看嗎?”蒼木輕聲問道。
他的聲音婉轉動聽,無比嬌媚,讓人覺得仿佛泡在蜜裏。
身體軟得不像話,柔若無骨地坐在席瓦腿上,拉着他的領口,羞得眼淚汪汪。
他不施粉黛便很好看,此時,塗了胭脂,畫了眉,多了幾分妩媚動人,更是美豔不可方物,讓人移不開目光。
“好看。”
席瓦直勾勾地看着他,目光火熱,碾過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膚,癡迷留戀。
他像個被吸幹陽氣的愣頭書生。
蒼木輕笑,手指劃過他的胸膛,在腹部畫着圈圈,問道,“你喜歡我嗎?”
席瓦眼神逐漸迷離,“喜歡。”
“那……把命給我,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