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唔……”
羽靈一出現，所有人都停下動作，齊刷刷地看着她，目不轉睛。
在這一刻，薊染徹底打敗席瓦，奪走他身體的主導權。
蒼木的努力，全部白費，一切回到最初的原點。
薊染難以置信，“你怎麽會在這裏？”
“不可能，你不能離開我身邊的。”
羽靈微笑着，身形變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正在慢慢消散。
她聲音依舊是溫溫柔柔的，和記憶裏一樣。
“靈魂，也是你的一部分，你能出來，我當然也能。”
“結界之內，或許你很強，甚至是無敵的，但結界之外，你不能奈何我。”
說這話時，她的表情是輕松，內心是自由的。
外面的空氣，是那樣的香甜，無拘無束。
即使只能短暫擁有，也很滿足。
“母親……”
蒼木震驚地看着她，根本觸摸不到她，手從她身體裏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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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靈歪着頭看他，笑吟吟的，隔空把手放在他頭上，溫柔撫摸。
“小蒼木，你長得真好看，比我還漂亮。”
明知是徒勞，他還是，不停地用手去抓她。
指尖萦繞着許多細小的光點。
她的眼神溫柔，一臉慈愛，語氣有些無奈。
“本來想多陪你些時日，可惜，造化弄人，剛見面，便要說再見。”
“你可以再叫我一聲母親嗎？”
“母親……”
蒼木聲音沙啞，哽咽，眼眶通紅，淚無聲無息，從眼角滑落。
羽靈一臉欣慰，眼中也有淚光閃爍。
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于她而言，這是一種解脫，終于可以離開薊染，轉世投胎。
她的身形越發淡，只有一個模糊的虛影，聲音又輕又遠。
在她徹底消失前，她對蒼木說的最後一句話。
“好孩子，忘記這些仇恨，快樂地活着，我們的恩怨，與你無關。”
“千萬不要把我，當成是你的責任。”
“不要！”
薊染和萬元同時大喊。
萬元爬起來，狼狽地撲過去，一場空。
不管多努力，他依舊什麽也留不住。
羽靈還恨着他，連詛咒的話，也不願意對他說。
他甚至得不到她一個施舍的眼神。
“羽靈，你不許離開我！”薊染拼命聚攏她消散的魂魄，卻只是白費功夫。
她冷漠地看着，近乎瘋狂的人，若有似無地嘆息。
透過席瓦的眼眸，看見那個人，曾經的樣子，桀骜不馴，不可一世。
在湖底封印太久，讓他變得不可理喻，喪心病狂。
“薊染，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不要再遇見你。”
說完，她完全消失。
“母親！”
蒼木跌坐在地上，渾身發軟，像被人抽走力氣。
他好似在做一個漫長得醒不來的夢。
羽靈魂飛魄散，對薊染是個沉重的打擊。
他靈力不穩，時有時無，無法繼續在席瓦身體裏待下去。
出來得太久，該是回去的時候。
萬元死死盯着蒼木，恨不得，立馬将他誅殺。
但是，礙于薊染的威脅，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惡狠狠地盯着。
“你跟我走。”薊染抓着蒼木的肩膀，帶着他離開此地。
這裏對他已經不是安全的地方。
蒼木任由他帶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還沉浸在母親離開的悲痛中。
薊染知道，自己馬上便會回到結界。
利用最後一點時間，他讓蒼木看到當年的真相，抹去他滅門逍遙宗的片段。
與其等着萬元說出真相，不如自己主動告訴他。
他不認為自己是在強迫羽靈，始終覺得，他們二人是兩情相悅。
在蒼木的視角裏，總覺得是不完整的。
他眼角挂着淚，緊盯着面前人，冷聲呵斥道，“你快從席瓦身體裏離開。”
薊染難得聽話，一團黑霧從席瓦身體裏鑽出來。
席瓦眼睛一閉，往地上倒去。
“席瓦！”蒼木連忙接住他軟下來的身體。
他一點意識也沒有，怎麽叫也沒有反應。
“他一會兒會醒，別白費力氣。”薊染好言相勸，卻又很得意。
他冷哼一聲，“我的靈魂力太強，他扛不住，還敢不自量力，跟我争鬥。”
“我讨厭你。”蒼木毫不客氣地說道，一點面子不給他。
薊染不樂意，貼上去，離他很近，那團黑霧裏，看見一張放大的俊美人臉。
他一直只聽過聲音，沒見過人。
不愧是親生父親，二人眉宇之間，的的确确，有好幾分相似。
蒼木皺着眉後退，揮手推開他，“離我遠點，讨厭你。”
薊染沉聲道，“我是你父親，你不能讨厭我。”
蒼木氣得小臉通紅，“你是妖，才不是我父親，我不認你。”
薊染嗤笑。
“你也是妖。”
“我早說過，我們才是一邊的，你在意的那些人族，根本容不下你。”
“不可能！”
蒼木激烈地反駁他，“父親不會介意的，他是世上最疼我的人。”
薊染像是聽見笑話，笑得半天沒停下來。
“別這麽天真，他是怎麽對待席瓦的，你不是親眼所見嗎？”
“你求過他，有用嗎？”
蒼木還是不死心，“不，我是不一樣的，他會顧念父子之情的。”
“別太天真。”
“時間不多，現在，來談談我們之間的約定。”薊染直奔主題。
“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父親，你身上都流着和我一樣的血。”
“正因如此，那日，你才能借用我的力量。”
“但你別忘記，和我定下的血契，你必須要救我出來。”
蒼木當然拒絕，“你是母親親手封印的，我寧願死，也不會放你出來。”
“這可由不得你。”黑霧以一個奇怪的形狀扭動着。
它纏繞在席瓦身上，幽幽道，“若是不履行承諾，不僅你會死，他也會死。”
“你敢傷害他，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薊染輕笑，“好孩子，和父親說這種話，是會被天打雷劈的。”
蒼木死死瞪着他。
他放出大招，“我可以幫他取出體內的噬魂釘。”
為表誠意，那團黑霧包裹住席瓦的身體，兩枚噬魂釘便從中掉落。
對他而言，只是件輕而易舉的小事。
“他的身體裏，還有五顆，侵蝕到心脈，如果不趕快取出來，活不過七天。”
蒼木明顯在猶豫。
他放棄過席瓦一次，讓他險些丢掉性命，間接害死大長老，一直內心有愧。
所以，這一次，他無法抉擇。
薊染再接再厲，“其實，我也不喜歡殺人的，誰讓他們總是觸犯我的底線？”
“那些人害怕我，用各種語言污蔑我，我沒你想得那麽不堪。”
他盡力挽救自己在蒼木心中的形象。
“我可以答應你，不傷害星雲島的任何一個人，只要你放我出來。”
“冤有頭債有主，萬元必須死。”
蒼木并不在意萬元的死活，他一點不無辜，罪有應得。
“好。”
他最終還是為席瓦而答應。
薊染感覺自己快要消失，連忙教他怎麽做。
手伸進黑霧裏，獻上自己的幾滴心頭血，完成解除封印的儀式。
結束後，蒼木整個人，虛弱不堪。
他說話算數，幫席瓦取出餘下的噬魂釘，大笑着，消失在原地。
蒼木臉色蒼白，後悔又害怕，自己的選擇，會造成什麽樣，不可估量的後果？
他靜靜地守着席瓦，直到他醒來。
席瓦對薊染占他的身體，做過的壞事，一清二楚，好像自己做的一樣。
他不由得有種內疚的情緒，不敢面對蒼木。
在那雙清亮的眼眸中，一切過錯和歪心思，無處遁形。
蒼木緊緊抱住他，“席瓦，我好害怕，你抱抱我。”
他的聲音不自覺顫抖，靠在席瓦肩頭，脆弱而又無助。
“蒼木，謝謝。”席瓦回抱住他。
身體裏的靈力，暢通無阻，他隐隐猜到，蒼木定是為救他，而選擇妥協。
如他所想，蒼木沒有否認，只是輕聲說，“你我之間，何需談謝。”
聽起來，他疲倦至極。
席瓦猶豫過後，還是決定将，羽靈帶他看的真相，原原本本告訴他。
雖然羽靈不讓他報仇，但他有權知道一切。
蒼木沉默，無聲地落淚，既是心疼母親的經歷，也是痛恨父親的殘忍。
良久，他沒再說話。
席瓦扭頭看過去，他不知何時，已經沉沉睡着。
再次睜眼，他是熱醒的。
席瓦怕他冷，生起一團火，明明是正合适的溫度，卻讓他覺得熱，想逃離。
“席瓦……”
他沒看見席瓦的人影，四處尋找，不見蹤跡。
“啊！”
一擡手發現，他的雙手竟然變成兩根枝丫，上面還有幾片搖搖欲墜的葉子。
這是怎麽回事？
“我的手……”
席瓦為他摘果子回來，連忙熄滅火堆，把他摟進懷裏。
蒼木哭着問道，“席瓦，我怎麽會變成這樣？”
席瓦柔聲安慰他，“師兄，別怕，有我在呢，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丢失心頭血，身上的禁制削弱，妖性再也壓不住，顯現出來。
今後，他将會一點點，變成真正的妖，完完全全的妖。
蒼木不能接受。
他猝不及防，将手伸向零星，未滅的火苗，試圖燒掉這些枝丫。
席瓦一把攔住他，“師兄，你別這樣，我會心疼的。”
他把那兩根粗糙的枝丫，攏進懷裏。
“沒關系的，不管你是人是妖，我對你的愛不會變。”
他的承諾也不能讓蒼木開心起來。
他淚流不止，哭得眼睛通紅。
“我害怕，父親和師弟們，會用異樣的眼光看我。”
“席瓦，我想回家。”
“好，我帶你回家。”
席瓦答應，低頭吻住他的唇，妖力傳送給他，幫他把兩只手變成原狀。
“別怕，習慣便好，我會教你，如何做好一只妖。”
蒼木無力地閉上雙眼。
他對人和妖，沒有看法，只是害怕不被接受。
在他心裏，親情是很重要的，甚至比席瓦還重要。
天色已晚，二人趁夜而歸。
白天發生那樣大的變故，萬元對蒼木有着濃厚的殺意，他們只好小心行事。
一路上，他們卻連一個星雲島弟子都沒看見，全是萬丈山的人。
蒼木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
走進平語宮，才知道，父親和長老被萬元，以養傷的名義，軟禁在房間裏。
星雲島的弟子們，被疑還有妖混在其中，不分青紅皂白，一齊關進地牢裏。
得知這個消息，蒼木站都站不穩，全靠席瓦扶着他。
他幾乎失聲，艱澀開口道，“萬元怎麽可以這麽做？”
“卑鄙。”
席瓦帶他潛入蒼南的房間。
似乎早知他會來，蒼南一直在房間坐着，慢條斯理地品茶，一點不像階下囚。
“父親。”
蒼木一見他，便給他跪下。
他頭也沒擡，飲下一口茶，淡淡說道，“我不是你父親。”
“既然已經跟着親生父親走，還回來做什麽？”
“不是的，您永遠是我父親。”蒼木去拉他的衣服，一個勁搖頭。
蒼南不自覺皺起眉，他身上的妖氣已經濃到遮不住，沒必要再驗。
他一下子将茶盞磕在桌子上，沉聲道，“你走吧，別再回來，我不想再看見你。”
萬萬沒想到，祖師讓他撫養的這個孩子，竟然會是只妖。
他一甩袖，把門打開，讓他們出去。
蒼木跪着不動，蒼南便站起身，把他往外拉。
“出去！你走啊！馬上走！”
終究還是晚一步，萬元馬不停蹄，帶着人趕到，他身後站着的是秀陰長老。
秀陰低着頭，不敢和他對視，神情很嚴肅。
他難以置信，一向疼愛他的秀陰姑姑，竟然會出賣他。
“姑姑……”
他張着嘴，發不出聲音。
席瓦把他擋在身後。
萬元一臉壞笑，“歡迎回來，我一直在等你們。”
“把他們給我拿下，活捉他們，重重有賞。”
衆人興奮地歡呼。
他們早有準備，每個人手裏都有好幾件誅妖的寶貝。
有些甚至是星雲島的東西。
不過，承允不在。
蒼木妖力才覺醒，無法使用，也不想用來傷人。
他站在一旁，看着席瓦一個打一群。
蒼南被喂下化功散，根本無法出手幫忙，心有餘而力不足。
蒼木像個旁觀者，置身事外，呼吸越來越急促。
他的妖性再次壓不住，爆發得更強烈，雙腳變成樹幹，頭上也長出葉子。
“蒼木！”
雙拳難敵四手，席瓦攔不住所有人。
有個弟子沖過去，一劍刺向蒼木，他動彈不得，躲不開，只能眼睜睜看着。
危急關頭，蒼木被人溫柔地抱住。
長劍刺破血肉，聽見一聲悶哼。
是秀陰，擋在他面前，用身體擋下那一劍。
溫熱的血，濺在他臉上，抱着他的雙手，慢慢滑下去。
“秀陰姑姑！”
蒼木無聲地吶喊，淚如雨下，卻手腳不能動，只能看着她倒下。
他的四肢都變成樹枝。
秀陰倒在地上，溫柔地看着他，伸出手，卻摸不到他。
“對不起……我……沒能……攔住他們……”
她也被喂下化功散，連普通弟子都不如，遑論是萬元的對手。
本想盡力拖延，卻被萬元識破，強行把她帶過來。
她死不瞑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