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秀陰的血,順着流到蒼木腳底,被樹幹吸收。
他的身形,在人與古木之間,來回切換。
“啊!”
又有一群人,圍攻而上。
他死死盯着,逼近的劍尖,一眨不眨,眼裏流出血淚。
一種不受控制的強大力量,從丹田運轉,蔓延至全身。
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靠近的人,全部被震飛出去。
唯獨席瓦沒事,扭頭,擔憂地看向他。
“師兄!”
蒼木閉上眼,再緩緩睜開,眼底深沉,漆黑如墨,猶如平靜無波的古井。
他已經徹底妖化,吸收,融合千年古木的力量。
樹化的部位,恢複原狀,看上去,無事發生。
席瓦連忙沖過去,檢查他的身體。
“師兄,你怎麽樣?”
蒼木咿呀兩聲,又發不出聲音,只能沖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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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瓦眼神裏滿是擔憂。
萬元不依不饒,看見他現出原形,更加興奮。
他對蒼南道,“蒼島主,這麽多人親眼所見,他确是妖,做不得假。”
“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蒼南扶着門框,喘不上來氣,紅着眼,瞪着他。
他又對蒼木二人說,“今日便是你們的死期,受死吧!”
蒼木現在已經能夠壓着他打。
他的體內,有一千年的修為,萬元根本不是對手。
但萬元有的是陰險下作的手段。
他以蒼南,和星雲島弟子的性命,作為要挾。
“蒼木,趕緊束手就擒吧,你若執迷不悟,我便一直殺下去。”
更是當着他的面,殘忍殺死兩名弟子。
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席瓦一有想法,萬元手上的劍,便橫在弟子們的脖子上,逐漸用力。
蒼木覺得,心口好似有一把火在灼燒,疼得他無法呼吸。
但他發不出聲音,連阻止萬元都做不到。
那是兩個年紀很小的師弟,最喜歡跟在他身後,一口一個師兄,嘴很甜。
他的猶豫,讓他們枉送性命。
臨死之前,小師弟還在對他喊,“師兄,你快跑,我們不怕他,也不怕死。”
上一秒還鮮活的生命,下一秒卻變成冰冷的屍體。
他無法忍受,還是敗給萬元,低頭妥協,讓他們把他抓走。
席瓦拉着他的手,“蒼木,不要去。”
蒼木深深地看着他,嘴唇微動,“你快走,想辦法救我們。”
席瓦讀出他的唇形。
多說無用,他咬牙,化身蛟龍,離開此地。
他要走,憑萬元等人,是留不住的。
蒼木被萬元單獨關進地牢,這裏是他母親曾經待過的地方。
寂靜無聲,連光都照不進來,昏暗陰森,不知道外面的情況。
他擔心父親,擔心師弟們。
另一邊,所有人都瞞着承允,萬元設計,将他絆在萬丈山。
三天後,他發覺不對勁,才知道蒼木被抓。
星雲島是別人的家,他不想侵占,但他無法阻止萬元。
萬元看似寵他,縱容他,一心要彌補他,卻只是表象。
風光無限的背後,是個空殼,萬元需要的,是合格的繼承人,聽話的傀儡。
他也很無奈。
知道蒼木被抓後,他只能去求萬元。
地牢戒備森嚴,憑他一個人,想把蒼木救出來,難如登天,癡人說夢。
萬元煞費苦心,不擇手段,好不容易才抓到人,當然不可能放人。
他甚至要當衆誅殺蒼木,以儆效尤。
之後,還打算吞并星雲島,對蒼南的位置,取而代之。
他的野心不止于此。
萬丈山已經是仙門之首,他仍不滿足,還想要,擁有更高的權力和地位。
他幻想着,有一天,所有仙門弟子都将臣服于他。
不過,承允是做足準備來的。
他篤定,對于萬元而言,自己還有用,便以死相逼。
他對自己狠,下得去手,連雲劍劃破皮膚,血流如注。
“住手。”
萬元來回取舍,斟酌,最終還是喊停。
但他只肯退讓一步。
“我可以留他一命,但你必須親手廢掉他的修為,讓他不再有反抗之力。”
“父親!”承允不惜叫出那個難以啓齒的稱呼,為蒼木求情。
“他最引以為傲的,便是一身過人的修為,毀掉他的靈根,不是要他命嗎?”
萬元笑着将他扶起來,說出口的話卻冰冷無情,“不要和我讨價還價。”
“你沒得選,我也不是在和你商量。”
他的态度,并未因那聲父親,而有絲毫的軟化。
“此事,宜早不宜遲,明天下午,我會讓人将他關進鎖妖塔。”
“到時候,希望你已經完成,我們的約定。”
承允失魂落魄地走出去,碰上來求情的萬嘉。
她是真的挺喜歡蒼木的。
“怎麽樣,父親肯放人嗎?”她拉着承允問道。
承允面色凝重,搖頭。
萬嘉提着裙子往裏跑,“我去求他。”
“從小到大,他很疼我,什麽要求都會滿足我的。”
承允伸手攔住她,“他連我的話都不聽,你覺得,你比我更重要嗎?”
他只是實話實說,沒有任何炫耀的意思。
“你!”
萬嘉聽在心裏,挺不是滋味的,但也不得不認同。
她又氣又委屈,咬着下唇,一跺腳往回走。
“那我再去想別的辦法。”
今夜,無人能眠,每個人心中都一團亂麻。
沒有人注意到,對他們心懷怨恨的姬夜,趁人不備,偷偷潛入地牢。
他恨極承允,讓他生不如死,沒有尊嚴地活着。
他也讨厭,大小姐脾氣的萬嘉,從沒把他當師兄對待,揮之即來,呼之即去。
這兩個人,既然如此在意蒼木,他便要讓他們,永失所愛,比自己痛苦百倍。
地牢裏。
蒼木被粗長的鏈子鎖住,低着頭,雙眼緊閉,聽見有人進來,頭也沒擡。
姬夜走進來,摘下黑色兜帽,露出面若枯槁的臉。
他壓低聲音,譏諷道,“蒼木,你也有今天。”
聞言,不用看,蒼木便知道是誰,輕笑道,“是你呀,小師兄。”
小師兄,這三個字,陰陽怪氣的。
他用很久,終于消化,秀陰姑姑已死的事實,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一開口,嗓音幹澀,嘶啞難聽,卻極具諷刺。
姬夜臉色一黑,恐吓道,“我今天是來取你性命的。”
“呵……”
蒼木笑出聲,不屑道,“憑你?”
“受死吧。”姬夜成功被他激怒,緊握着一把鋒利的匕首,撲上去刺殺他。
他不躲不避,淡定自若,驀地睜開眼,深邃的眼神,像個無底的深淵。
姬夜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一時失神,緊接着,發出凄厲的尖叫。
他的手,被無形的刀砍下,落在地上,血肉模糊,傷口處,只留下兩個洞。
蒼木冷冷地看着他,眼裏沒有一點同情。
他的善良,和心軟,随着妖性的覺醒,不知不覺地淡化。
承允有句話說得沒錯,妖的本性,的确是冷血無情的。
“我是自願成為階下囚,不代表,你可以騎到我頭上。”
蒼木輕蔑道,身上的衣袍,無風自動,長發在空中飛揚。
他變得徹頭徹底不一樣。
但他內心,還是人的感情,占據上風,否則,也不會甘願在這裏等死。
他不能,棄星雲島弟子們于不顧。
鐵鏈被風吹得嘩啦響,夾雜着姬夜的慘叫,疼得在地上打滾。
蒼木冷眼旁觀。
他的動靜太大,引來外面的人,沖進來幾名弟子,把他擡出去。
他們看向蒼木的眼神,驚懼交加。
出牢門的時候,姬夜掙紮着,看向他,一臉冷汗,額上青筋凸起。
“你比我厲害又如何?”他惡狠狠地說道。
“還不是身中我研制的劇毒,無藥可解?”
他信誓旦旦地說着,“萬元絕對不可能救你。”
蒼木面不改色,淡淡道,“恐怕要讓你失望,我的真身,百毒不侵。”
千年古木的力量,淨化他體內的一切毒素。
“不可能!沒人能解我的毒!”
這是他最得意的本事。
蒼木複又閉上眼,不去理會,他崩潰的大喊大叫。
他走後沒多久,承允也來到這裏。
“承允……”
蒼木的眼裏,終于出現波動,他以為,看到的是希望。
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眸,承允不知如何開口。
他下不去手。
“承允,我父親,還有師弟他們,現在什麽情況?”
“萬元有為難他們,傷害他們嗎?”
“沒有。”承允輕輕搖頭,聲音低低的,“你留下,萬元便不會傷害他們。”
蒼木松口氣,微微一笑,“如此,我便可以放下心來。”
他拉着承允的手。
“承允,我拜托你,放我父親和師弟們出去。”
“萬元的目的是我,其他人都是無辜的。”
承允猶豫片刻,沉吟道,“我會想辦法的。”
蒼木囑咐他,“一定要注意安全,萬事小心。”
“放心吧,萬元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他說完,蒼木微怔。
“也是,你是他親生兒子,是我多餘擔心。”
他無心的話語,卻狠狠刺痛承允。
兩個人的沉默震耳欲聾。
“蒼木,我……”
話說一半,欲言又止。
幾次三番這樣,傻子也看得出,他不對勁,有心事。
蒼木适時開口,“有話直說吧,我們之間,還需要藏着掖着嗎?”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這一點,不會因為,你是誰的兒子而改變的。”
聞言,承允不僅沒覺得輕松,反而內心愈發愧疚。
他的神情嚴肅,面色凝重。
蒼木意識到,事情或許很嚴重,沒他想得那麽簡單。
饒是如此,他也沒想到,萬元竟然會讓承允過來,親手廢除他的修為。
他看似面無表情,實則心如死水,對承允說,“你不如殺掉我。”
心一橫,視死如歸。
“士可殺,不可辱,我不怕死,你動手吧。”
承允當然不可能動手,他緊緊抓着蒼木的手,認真道,“我必須救你。”
“這是救你的,唯一辦法。”
蒼木掙紮着,甩開他的手,疾言厲色地拒絕他。
“我不要,像個廢物一樣活着,茍延殘喘,人生還有什麽意義。”
承允卻用他的軟肋,逼迫他,“你難道,不為蒼島主,不為席瓦考慮嗎?”
“你一點也不在乎我……”
“我們這些,擔心,愛護你的人,會不會難過嗎?”
他也知道秀陰長老慘死的事。
“你的母親,秀陰長老,她們拿命救你,是讓你好好珍惜生命,好好活着。”
一想到,母親消失前的叮咛,以及秀陰姑姑的死不瞑目,蒼木便不能釋懷。
他難以抉擇。
承允抱住他,輕拍他的後背,柔聲安撫,“別怕,以後我來保護你。”
“我會一直保護你的。”
蒼木閉上眼,淚滑落,趴在他的肩頭,咬着唇,小聲嗚咽,像受傷的小獸。
“我再也不能修煉……”
承允把他抱得更緊。
這樣靜谧的氛圍,沒有持續多久,蒼木驀地推開他。
“我只有一個要求,能不能,不要是你親手執行,換個人好不好?”
蒼木眼淚汪汪地看着他,聲音軟軟的,帶着哭腔。
“你是我朋友,我不能接受是你,只要不是你。”
他哭着說,“我已經什麽都沒有,失去一切,不想再失去朋友。”
他不想,以後每次見到承允,總會記起,是他害得自己,淪為廢人。
承允內心也不想,但他無法違背萬元,後果是他無法承擔的。
看着蒼木那雙濕潤的淚眼,他無法拒絕,只得姑且答應,“好。”
蒼木勉強地笑笑。
承允從懷裏,取出一塊布條,蒙住他的眼睛。
眼前一黑,什麽也看不見,沒有安全感,蒼木頓時渾身一僵。
他聽見走遠的腳步聲,又有人進來。
進來的人,卻一句話不說,直接動手。
他的眉心處,有種灼燒感,丹田之中,疼痛難忍,像有人拿小刀子絞。
即使看不見,但他聞得到,面前之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還是承允。
蒼木無聲地眼淚,哭濕布條。
承允一愣,動作卻不停,快刀斬亂麻,才能讓他少受些痛苦。
他疼得臉色煞白,咬破嘴唇,也堵不住,細碎的□□,倒在地上,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不肯發出聲音,不肯求饒。
求也沒有用,又何需白費功夫。
這場酷刑持續很久,他身上的衣服全被冷汗濕透,臉上手上都是自虐出來的傷口,血跡斑斑,看上去,既可憐又柔弱。
最後,他疼得昏死過去,承允才終于結束。
他停下動作,為蒼木嘴唇,和指尖的小傷口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