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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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我吧，對付他的辦法。”蒼木說完，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等着他開口。

薊染承受不住，那樣炙熱的目光，把臉扭過去，低聲道，“告訴你也沒用，你現在，身無靈根，即使知道方法，又用什麽去對付他，再者，要使用那個方法，必須實力強大者，足以和萬元一較高下。”

所有條件擺出來，符合的只有一人。

怪不得，萬元如此肆無忌憚，因為他知道，只有薊染能對付他。他有把握，薊染被人族封印多年，和人族之間，有着解不開的仇怨，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站在人族那邊，以命相助。他很清楚，薊染和他是同類，骨子裏的冷血無情，不會改變。

蒼木也意識到這點。

他可以不要命，卻不能勉強別人，低頭思忖片刻，問道，“之前你說，可以幫我修好靈根，那些話，現在還作數嗎？”

“雖然不及你，但我從前的靈力，也是很厲害的，我是整個星雲島，最出色的弟子，補好靈根，給我個機會，讓我試試，說不定能行呢，總好過坐以待斃。”

“沒用的。”薊染淡淡道，“修補靈根，絕非小事，少則數月，多則一年半載，我倒無所謂，他們的命等得起嗎？”

蒼木頓時六神無主，“那怎麽辦？”

他看向薊染。

薊染冷硬道，“別看我，我不可能出手，我才不會做那種，不要命的蠢事。”

他很好心地把方法告訴蒼木。

知道也沒用，實力條件不允許，冒冒然沖上去，只能是白給，死得毫無價值。

“天無絕人之路，一定還有辦法，不可以放棄。”蒼木自言自語，自我安慰道，他的理智，分析出不良的後果，沮喪地低着頭，眼睛紅紅的，泫然若泣，周身散發着，無助和悲傷的氣息，楚楚可憐。

薊染再次提出，“別管他們，別管萬元，跟我走吧，我可以護你周全，我們父子二人，尋個不問世事的地方，逍遙自在，好好活着，忘掉無關的人，為自己而活，不摻和亂七八糟的紛争，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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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木皺起好看的眉，搖頭，“我做不到，他們是我的親人，不是無關的人。”

薊染再次勸說失敗。

正當此時，山洞外面傳來萬元的聲音，準确而言，整座山回響着他的聲音。

他找不到人，逐漸失去耐心，直接通過擴音術，不管人在哪兒，都能聽得見。

蒼木沖到門口，聽他在說什麽，卻聽見，蒼南承受着巨大痛苦，壓抑的悶哼。

那個聲音，他不可能聽錯。

兵不厭詐，屢試不爽，萬元又一次用他們，脅迫他，逼他現身，只要星雲島衆人在手，他便永遠有軟肋，被狠狠拿捏。

“蒼木！”

他像一陣風似地沖出去。

薊染連忙跟上。

正中下懷，他們一出現，便被萬元的眼線發現，放出信號，不過片刻，萬元趕到，在他身後，是兩個被控制的弟子，挾持着昏迷不醒的蒼南，垂着頭，虛弱不堪，不知道哪兒受傷，身上處處是血跡。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

“父親！”蒼木目眦欲裂。

他無法視而不見，心情急切，沖萬元大喊，“別傷害他，你要什麽，我給。”

在親人的生死面前，保持冷靜太難。

萬元勾起唇角，眼神輕蔑，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要你的命。”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空靈，忽遠忽近，聽起來不真實。

血池被毀之仇，刻骨銘心，不能忘。

若不是蒼木，他也不會變得，如今這樣，不死不活，要一直附在別人身體裏。

倒也因禍得福，實現境界突破。

蒼木的命，他非取不可。

“好，我答應，用我的命，換我父親的命，只要你別傷害他，我願意去死。”

蒼木沒有多想，一口應下。

蒼南渾身是傷的樣子，狠狠刺痛他的心，令他沒有辦法保持理智，自責內疚。

如果不是他的連累，星雲島不會變成如今的樣子，父親和師弟們也不會受傷。

他是個罪人，死有餘辜。

太過自責和悲傷，鑽起牛角尖。

薊染連忙勸他，“蒼木，不要沖動，不要亂來，你死了，他們也不一定能活，別忘了，萬元真小人，向來出爾反爾。”

“可是……”

蒼木猶豫着。

萬元沒有耐心，直接推他一把，命令弟子們，将兩把匕首，紮進蒼南的鎖骨。

“不要！”

“唔！”蒼南疼醒，咬着牙關，發出痛苦的嗚咽，緩慢而粗重地喘息着，費力地擡起頭，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向蒼木。

“別管我……走……”

嚴厲也好，慈愛也罷，無非是表達方式不同，他從來都把蒼木當成親生兒子。

羽靈的一個決定，将素昧平生的兩個人，緊密聯系在一起，改變兩人的一生。

“父親……”

蒼木淚如雨下，想撲過去，身後的薊染用力拉着他，無論他怎麽掙紮也甩不開，崩潰大哭，扭打着禁锢住他的，強有力的雙手，“放開我！我要去救父親！”

薊染沉聲道，“你冷靜一點。”

萬元見狀，再下一劑猛藥。

他下巴微擡，弟子們受意，又将重傷的席瓦帶過來。

“席瓦！”

他和蒼南一樣，身上很多傷，臉也破相，十指血流不止，不知道經歷過什麽。

蒼木心疼得無法呼吸，快喘不過氣。

“唔……”

他跪在地上，捂着胸口，神色痛苦。

萬元淡淡道，“我的耐心可不多，他們的命，在你手上，要不要救他們，你快點決定。”

“救！”蒼木忙不疊地點頭。

他沖薊染大吼，“放開我！”

薊染臉色陰沉，目光森冷，眼神複雜地看着他，沒松手。

“這是他的圈套，別中計。”

蒼木氣急，狠狠咬在他手上，他無動于衷，擡起頭，兩眼含淚，紅着眼，直勾勾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放開我吧。”

薊染還是不松手。

蒼木閉眼，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說道，“如果不能救下他們，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你攔着我，我會恨你一輩子，他們出事，我也不會獨活，所以，別讓我恨你，放開我，讓我救他們，生也好，死也罷，是我自己自願的選擇，我不怪你。”

“我不答應。”薊染态度強硬，不肯妥協，“我不可能看着你去送死。”

萬元又在讓人傷害蒼南和席瓦。

他什麽都不用做，甚至，不用親自出手，只需一個眼神，便能逼得蒼木崩潰。

“不要！不要！住手！”

蒼南至少還發出些低低的悶哼，席瓦卻沒有一點反應。

“機會只有一次。”

他催促着蒼木，随意丢下一把劍。

若非是忌憚他身邊的薊染，又何需如此啰嗦。

二人同時低頭看向那把劍。

薊染趕緊一腳踢開。

情急之下，蒼木搶先一步，連滾帶爬，抓起地上的劍，朝他刺過去。

他下意識躲開。

一松手，蒼木便劍鋒一轉，長劍深深刺進自己的身體。

“住手蒼木！”

薊染反應過來，根本來不及阻止。

他沖過去時，蒼木怕自己死不掉，忍着巨大的疼痛，将劍抽出來，又捅進去。

“你簡直是個瘋子！”薊染接住他軟倒下來的身子，氣得臉色鐵青。

他疼得渾身發抖，雙手沾滿血。

“放過他們……”

他艱難地擡起頭，看向萬元，伸出手，視線逐漸模糊，大口大口吐血。

“別動，我為你療傷。”薊染一向淡定的神色，出現裂縫，肉眼可見的慌，手捂在傷口處，堵不住汩汩流出的，溫熱滾燙的血，帶着灼人的溫度，這兩下傷及要害，情勢危急，透支的身體，好像填不滿的無底洞，再多靈力灌進去，也沒有用。

他對自己下手是一點也不留情。

薊染有力無處使。

蒼木咳得胸腔疼，五髒六腑，猶如在火上炙烤，無比難受，火辣辣得疼，費力地擡手，輕輕搭在他小臂上，虛弱的聲音說道，“沒用的，別白費力氣，保留實力，拜托你，一定要救下星雲島的人。”

他指着那些人手裏的萬元和席瓦。

“救他們……”

“別說話，我能救你一次，便能救你第二次。”薊染耗盡靈力去救他，臉色變得愈來愈差，冷硬地說道，“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死。”

萬元倒樂見此景。薊染愈虛弱，對他愈有利。

“爹爹。”蒼木拼盡最後的力氣，交代着遺言，“停下吧，謝謝你，一直護着我，一直幫我，如果可以，請你再幫我最後一次，務必想辦法，徹底除掉萬元。”

說完，緩緩阖上沉重的雙眸。

他的身體變冷，孱弱的氣息消失，再也感受不到生機，薊染終于停手，靜靜地抱着他，面無表情，眼神愈發幽暗，深沉不見底，氤氲着一場看不見的狂風驟雨。

他不能理解，為一些不相幹的陌生人，舍棄自己的性命，當真值得嗎？

也許，他永遠都找不到答案。

一縷古木真魂，從蒼木的身體裏飛出，消失在空氣中，化作漫天星星點點的光，抓不住，留不住。

空氣中散發着充沛的靈氣，活着的人，境界提升，傷勢愈合，澆灌在被吸幹的屍體上，死去的弟子們，臉色紅潤，竟然死而複生，簡直不可思議。

魂歸大地，澤被萬物。

借來的命，終究是要還回去的。

若他知道，自己的死，換來這麽多人生的機會，他一定會很高興，甘之如饴。

他從來都是個善良的孩子。

消散的魂力，淨化萬丈山弟子心中的邪氣，使他們擺脫萬元控制，如夢方醒。

“我這是在哪裏？”

“發生什麽事？”

“師父，為何要這樣對我們？”

他們雲裏霧裏，不知自己的處境。

萬元有些意外，沒想到，真魂的力量，如此強大。

他皺着眉，冷眼瞧着這一切。

魂力對他沒用，他執念太深，無藥可救。

不過，承允的身體受到影響，對他來說，不是個好消息。

蒼南和席瓦，清醒過來，從弟子們手裏逃脫。

席瓦的眼裏只有蒼木。

他不敢相信，再次見面，會是這種情形。

“師兄！”他頓時方寸，踉踉跄跄地撲過去，一把從薊染懷裏，把人搶走。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師兄，你睜開眼，看看我。”他不肯接受蒼木自戕的事實，即使懷裏的身體，正在慢慢變冷。

“師兄，我來晚了，你是在生我氣對不對，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改了，你別生氣，起來和我說說話。”他用力抱着蒼木的身體，愈抱愈緊，捂熱的雙手，在冰冷的皮膚上揉搓，不停親吻蒼白的臉和唇。

他紅着眼，聲音嘶啞，“為什麽會這樣？你說過，天若有道，必不會讓有情人分離，可為什麽，我和你，總是在面對生離死別，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你怎麽如此狠心，舍得離開，丢下我一個人。”

魂力散盡，蒼木的身體，也在一點點消失，化為烏有，伸手也觸及不到。

席瓦只能眼睜睜看着，徒勞地去抓。

“不要，師兄，不要離開我。”

他甚至沒有見到蒼木最後一面，滿是遺憾。

當日，在後湖湖底，放出薊染時，羽靈曾說過，人都是會為自己犯下的錯，付出代價。

他以為，自己沒什麽好怕的。

可萬萬沒想到，他的代價是失去蒼木。

愛人消失在眼前，是世間最大的酷刑。

“我不服！”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懷抱和雙手，仰起頭，沖着天，發出聲嘶力竭的吶喊，“命運待我如此不公，那我便不信命，天道無情，我便逆天而為。”

“師兄是我的，誰也不能把他從我身邊帶走。”

突然，狂風乍起，白晝如夜，電閃雷鳴，響徹雲霄，似要把天撕出個口子。

黑暗中，一束光将席瓦籠罩。

“雕蟲小技，不足挂齒，我才是贏家，我才是大主宰。”萬元并未把天現異象放在眼裏，得意地看着曾經得罪過他的人，如今，一個個被他踩在腳下，痛不欲生，只覺得出一口惡氣，心頭無比暢快。

他仰天大笑，笑容無限猖狂，高喊着，“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愈來愈多的金光和雲層，彙聚在的席瓦頭頂。

他盤腿而坐，畫出一個巨大的奇怪符咒，手速飛快，令人眼花缭亂。

面前的空地上，放着一根紅色的姻緣繩，散發着紅光，是蒼木身上掉下來的。

在他的引導下，磅礴的靈力注入其中，魂魄碎片攏聚，寄托在姻緣繩上。

刺目的紅光裏，蒼木的身形若隐若現，時有時無，還不太穩定。

薊染震驚，“聚靈陣？！”

活這麽多年，他還是頭一次見。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個比一個瘋。

所謂聚靈，實則是換命之術，另種形式的一命換一命，有違天道，破壞輪回秩序，強行使用之人，會受到天劫反噬。

簡而言之，他不僅會死，而且會死得非常慘。

薊染沒有阻止，能救自己的兒子，他求之不得，不在意席瓦的死活。

卻不得不承認，他很佩服席瓦對蒼木的愛。

席瓦身受重傷，顯而易見的吃力，頭上大顆大顆冷汗滾下，七竅開始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