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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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木推開席瓦，只身入陣。

他伸出雙手，緊緊握住，正在釋放靈力的玄天玉，手心脆弱的肌膚，無法承受巨大的沖擊，瞬間爆裂開，道道傷痕，鮮血淋漓，血絲順着指縫低落，被玄天玉盡數吸收，藍光閃爍，透出一絲貪婪，他疼得雙臂發顫，仍咬緊牙關，死死抓着不肯松手。

生殺陣之中，不允許有任何生命的存在，強大的力量，會将一切化為虛無，蒼木清晰地感覺到，身體裏的靈力在流失，陣中的金線，纏繞他的全身，無窮無盡地吸取他的力量，他沒有抵抗，緩緩閉上雙眼。

疲累之感，猶如潮水，席卷而來，身體變得軟綿綿，意識卻無比清醒，不讓他睡過去，只有這樣，才能得到最純粹的靈力。

他感覺，神魂在被來回拉扯，無比折磨，無形之中，好似有無數，看不見的，密密麻麻的怪物，在撕咬他的血肉，令他痛不欲生，難以忍受，張開嘴，發不出痛呼。

不要……

好疼……

無人聽得見他心裏的聲音。

他不由得，胡思亂想，這靈陣，比萬元的血池還可怕，竟是會把人活生生痛死。

“蒼木！你不得好死！”

不過，痛苦的人，卻不止他一個，與此同時，一團黑霧之中，萬元發出凄厲的嚎叫，亂七八糟地咒罵着，不堪入耳，霧氣肉眼可見的，變得淡薄，露出藏在裏面的骨頭架子，有蒼木的獻祭，靈陣大顯神通，金線牢牢禁锢住黑霧，不讓它膨脹，不給它自爆的機會，死死壓制着，緩慢收縮範圍。

蒼木靜靜浮在空中，呼吸輕淺，若有似無，臉色慘白。

砰！砰！砰！

靈陣之外，接連的撞擊聲響起。

“蒼木，你停下！我不許你死！你聽見沒有？”席瓦不死心，一直在嘗試，用蠻力破開靈陣，因為，除此以外，他也沒有別的辦法，既不肯接受現實，又不願看着蒼木送死，縱使徒勞，白費力氣，仍一次次，用身體和靈陣硬碰，發瘋般往上撞，被彈開，蓄力，再次撲上去，渾身像個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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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有人不忍看下去，移開目光。

玄天玉的力量，被催動到極致，蒼木臉上，出現痛苦之色，猶如溺水之人，無法呼吸，感到窒息，臉色由蒼白，變得青紫。

“蒼木！”席瓦愈發着急，撕心裂肺地大叫他的名字，更瘋狂地撞擊靈陣，而陣中的萬元，生命受到威脅，也在拼死反抗，陰差陽錯，席瓦急于救人的行為，無疑是對他，強有力的相助，終于，在內外夾擊，雙重攻勢之下，固若金湯的靈陣，終究是不堪重負，表面出現裂痕，從一條，到很多條，從頂端蜿蜒而下，致使靈陣不穩，劇烈抖動，搖搖欲墜，幾乎讓萬元能逃出去。

“停下……”

眼看，努力即将功虧一篑，蒼木心頭着急，但無法阻止席瓦，嗓子發不出半點聲音，渾身乏力，全身上下，只有手指還能輕微動一動，事到如今，全憑一股韌勁，緊緊抓着玄天玉，他知道，自己不能松手，因為，在他身後，是無數人的生命，于是，他用力一咬牙，捏碎玄天玉，靈陣驟然爆開。

而萬元，趁勝追擊，好不容易把靈陣撕開口子，大喜過望，看着近在眼前的出口，不顧一切，卯足勁往外沖，黑霧纏繞在金線上，燒得呲呲作響，焦糊味兒嗆得人睜不開眼，他興奮地長嘯，如同抓不住的魚，滑溜溜的，一下子鑽出去，然而，還沒高興太久，身後突然湧出，一股強悍的力量，瞬間将他吞沒，只留下一聲凄厲慘叫。

“不！”

天空中，響起萬元不甘心的怒吼。

一瞬間發生的事，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靈力爆炸，波及範圍廣，首當其沖，便是蒼木和萬元，二人同時被靈陣的力量吞沒，本來，蒼木尚有一絲生機的，他是布陣之人，若是想逃，完全有可能，可是，他沒有，甚至，沒有産生過那種念頭，因為，他很清楚，一旦自己離開，沒有仙脈支撐，靈陣便會失效，所有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

事到如今，不能停下，也停不下來，不除掉萬元，那麽，他所做的一切，将變得毫無意義，同歸于盡，或許是最好的結局，因為，從一開始，他便抱着坦然赴死的決心。

萬元似乎是發覺，已經無路可逃，必死無疑，不再徒勞掙紮，而是，操控着黑色霧氣，撲向蒼木，死死纏繞住他，發出陰恻恻的怪笑，惡狠狠地說道，“我萬元，可不是那麽好殺的，想讓我死，你也別想活。”

靈陣爆炸，産生一個強力的漩渦，吞噬着天地萬物，所有被吸進去的東西，瞬間灰飛煙滅，無影無蹤，危險至極，萬元被那股吸力往裏拽，同時，拖着蒼木，令他無法掙脫，口口聲聲叫嚷，要和他同歸于盡。

對于痛苦，蒼木已經麻木，意識逐漸消散，腦海中，走馬燈一般，閃過很多畫面，很多人在對他笑，父親，秀陰姑姑，還有席瓦，那是，在這短短的一生中，他所經歷過的一切，思及此，他強撐着最後一口氣，艱難扭頭，看向席瓦的方向，那裏卻是空空如也，恍惚間，産生錯覺，他似乎，看見一條金色巨龍，再看時，卻又消失不見。

衆人連忙後撤，施法護住己身，那股力量過于蠻橫，敵我不分，似有種毀天滅地之感，迅速蔓延開，連薊染也招架不住。

“結束吧。”心底這般默念着，蒼木徹底失去意識，全然不知後面發生的事。

電光火石之間，一條巨大的冰蛟，闖入爆炸中心，原本傷痕累累的身體，愈發慘不忍睹，那正是席瓦所化，只見它，不管不顧地沖進去，硬抗着靈力的反噬，長長的尾巴卷住蒼木，用力往外一甩，口中發出絕望的吼聲，那聲音，竟像是低沉的龍吟，強大的作用力，使得他被推進漩渦吞噬的範圍，眼見蒼木逃脫，萬元大怒，見局面已無法改變，轉而拉上席瓦，做墊背的。

正在此時，黑色的雲層，去而複返，烏泱泱的，大片大片相連，場景之壯觀，令人瞠目結舌，前所未有，聞所未聞，雲層籠罩在漩渦上空，其中雷光閃爍，那雷電，竟是透着奇異的金色，發出直擊靈魂的轟鳴。

突然間，無數道金色的天雷，從雲層中竄出，劃破沉沉夜空，徑直落下，直勾勾沖席瓦而去，雷光照亮半邊天，明亮如晝。

衆人擡起頭，驚訝地看着，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倒吸一口涼氣，頓時，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紛紛停下後退的腳步。

只見，明暗分明的天空之中，巨大的漩渦，帶着勢不可擋的力量，勢如破竹，橫掃一切，瞬間吞噬他們二人，然而，想象中，慘烈的爆炸，并未發生，塵埃落定，風平浪靜，上空的所有異象，人也好，靈陣也罷，皆無聲無息地消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只有親眼所見之人，方才知道，在這片靜谧空間，曾有過多麽激烈的戰鬥。

脫離戰場的蒼木，虛弱不堪，被一股無形的靈力巨浪掀飛，直直往山上砸，這般快的速度，強大的沖擊，若是結結實實砸上去，必然非死即傷，逍遙子一直關注着戰況，餘光瞥見他，表情凝重，念及他是羽靈的兒子，便顧不得自身安危，立馬飛過去救人，他出手，竟比薊染還要快一步。

不過，他也因此，付出小小的代價，靈力巨浪，寬達百丈，以個人那點綿薄的力量，根本擋不住，無異于，螳臂當車，他緊緊摟着蒼木，兩個人的重量不輕，飛快地往下墜，雖然有所緩沖，但還是手忙腳亂。

砰！

兩人落在山腰上，平地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塵土飛揚，煙霧缭繞，擋住視線。

逍遙子給蒼木當墊子，震得胸口疼。

估摸着，肋骨起碼斷兩根。

屋漏偏逢連夜雨，蒼木趴他身上，呼吸微弱，看上去命不久矣，沉甸甸的，壓得他喘不過氣，而他受內傷，行動不便，連忙傳音，給逍遙宗的弟子，讓他們過來相助。

在他焦頭爛額之際，平靜的空中，卻再次出現異樣，只見，靈陣消失的地方，空間急劇地扭曲，緊接着，一道金光，憑空出現，猶如巨大的利劍，從天際陡然劃下，将整個萬丈山，劈成兩半，頓時攔住那些弟子們，過去支援的腳步，金光落下之處，赫然是蒼木他們所在，逍遙子見狀，顧不得自己傷勢，強忍着胸口劇痛，拖着人閃開。

轟隆！

一聲巨響。

金刃消散之後，萬丈山一分為二，兩半山峰之間，出現一條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縫，一眼望下去，陰冷森寒的氣息，撲面而來，站在邊上的人，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連忙往裏走走，若是掉下去，後果不堪設想，誰也不知道，下面有多可怕的東西。

有時，未知反而是最可怕，最危險的。

忽然，他們腳下的大地，開始劇烈搖晃，震動，使人站不穩，踩着的泥土，變得又松又軟，仿佛随時會陷下去，衆人心頭大駭，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倉皇失措，無頭蒼蠅一般，往中間聚攏，在他們周圍，大大小小，不規則的落石，滾滾而來，被吸進深不見底的裂縫之中，久久聽不見回響。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好！山要塌了！快走！”

震動愈發強烈，山上的動物，不要命地狂奔起來，樹上氣息的鳥兒，争先恐後往天上飛，逍遙子率先反應過來，意識到不對勁，連忙招呼大家撤退，果然，那樣強大的靈力碰撞，不可能一點影響沒有，他還覺得奇怪，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呢，這片空間，承受不住巨大沖擊，即将崩塌碎裂。

大批人馬，匆匆忙忙往山下撤，在他們身後，是一座座轟然倒塌的山峰，逍遙子也艱難地抓着蒼木前行，他們被裂縫分隔開，落于兩邊山上，對于這邊的情況，弟子們着急，但摸不清，愛莫能助，不敢冒冒然沖過去，只能先保存實力，撤出去再說。

大難臨頭，求生的本能令逍遙子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氣，一時間，仿佛忘記自己身上有傷，抓着蒼木，不顧一切，拼命地逃跑，将靈力催動到極致，腳下如有風火。

此時，卻不見薊染的身影。

他并非自己逃，而是出現在萬丈山的地牢，這裏面，關押着星雲島衆人，他不在意這些人的死活，可是，答應過蒼木，要救他們出去，而且，星雲島是羽靈一手建立的，雖然，他雙手沾滿鮮血，沒有得到過他一天的好臉色，但是，他對羽靈的深情不假，不願意看到，和她有關的一切全消失。

星雲島的那些人，在他眼裏，比螞蟻還弱，不然，也不會被萬元抓住，用來逼死蒼木，空間将崩塌，他們被關在地牢，必死無疑。失去萬元的萬丈宮，宮門大開，連守衛也沒有，他輕易進入，打開牢門，把人放出來，讓他們快走，這裏的空間波動，越來越強烈，他也有些扛不住，體內血氣翻湧。

他率先走出去，一回頭，見星雲島衆人，竟然還在原地，沒有跟上來，他們很忌憚他是大妖，氣得他癢癢，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道，“死到臨頭，還抓着你們腦子裏那點人妖殊途的迂腐觀念不放，真是愚不可及，一群蠢貨，如果你們想死，那就在這兒待着吧，咎由自取，死了也活該。”

他說完，失去全部耐心，轉身離開。

星雲島一衆弟子，猶豫不決，正當此時，頭頂的柱子轟然斷裂，當頭砸下，一名弟子，不幸遇害，衆人七手八腳，手忙腳亂地把人拉出來，結果，人當場便沒了呼吸。

頂上不停有石板掉下來，令人措不及防。

外面的光照進來，牢裏的血腥味，被飛揚的塵土氣息掩蓋，嗆得人直流眼淚。

腳下的地板出現一道道裂縫，身後那固若金湯的牢籠，也接連不斷地碎裂開來。

很明顯，萬丈宮扛不住，要塌了。

至此，他們終于不再猶豫，互相攙扶着，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