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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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木離開仙界，回到萬丈山上，一睜眼，便發現，衆人正齊刷刷地盯着，他那邊的動靜，此時的他，置身于金色光束中，渾身輕飄飄的，低頭一看，他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凝聚成形，而他卻什麽感覺也沒有，仿佛不是他的身體。
衆目睽睽之下，蒼木從金色光柱之中，緩緩踏出，淩空而立。
在他和羽靈相處的這些時間，看似很長，于外界而言，不過是瞬息之間，一切發生得很突然，來不及插手，來不及阻止，時間仿若靜止，等萬元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時，為時已晚，蒼木的複生，已經是水到渠成的事。
萬元忿忿地咬咬牙，目光深沉，下定決心，既然如此，只好再殺他一次。
金光散去，如水一般，鑽進蒼木身體裏，他的周身，籠罩着一層虛幻的神光，使他看起來，有一種悲天憫人之感，居高臨下，垂憐衆生。
也許是受羽靈那一縷神魄的影響，他的心境，發生很大的改變，心裏像水一樣平靜，感覺很奇怪，好像，世間沒有什麽是他在乎的，只有看向席瓦時，他的眸光，微微閃動。
席瓦跪在地上，仰頭看着他，像在接受神的注視，他甚至不敢出聲呼喚，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屏住呼吸，恐驚天上人。
這一刻，他心裏有種強烈的恐慌，忽然覺得，蒼木和他之間的距離，隔着很遠很遠，比人妖兩族之間巨大的鴻溝，還要難以逾越，近在咫尺，卻咫尺天涯，昔日的愛人，仿佛變成，他抓不住，也留不住的人，下一秒便會随風消逝。
他的心裏空空的，像缺失一大塊，隐隐作痛。
而蒼木，也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便移開目光，看向不遠處的萬元。
這一舉動，讓他頓時渾身僵硬。
那沒有半點情意和愛戀的眼神，狠狠刺痛他的心。
蒼木輕輕一擡手，圍繞在衆人身邊的壓迫感，瞬間消失，黑色的霧氣退回至萬元身邊。
他的眉心，一枚紅色印記，鮮豔奪目。
那是羽靈在他體內留下的，生殺陣的陣圖，其中蘊含的，厚重的靈力，也短暫地提升他的實力，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舉手擡足之間，能夠清晰感知，天地間靈力的微末波動，這種程度，是他，再如何努力，也望塵莫及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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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暗暗咂舌，這便是強者的感覺嗎？遠籌帷幄，令人心向神往。
然而，這并不值得高興，因為，他将會以命為代價，借用這股力量，除掉萬元，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用那樣慘烈的方式，畢竟，大千世界，諸般美妙，若是可以選擇，誰不想好好活着呢？
他仍不死心，抱着最後一點奢望，好心提醒道，“萬元，收手吧，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束手就擒，我可以不殺你，只将你生生世世封印，贖己之罪，可是，若你執迷不悟，一錯再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會讓你魂飛魄散。”
萬元冷笑，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裏，語氣輕蔑道，“你算什麽東西，一個沒有靈根的廢物，乳臭未幹的小崽子，也敢口出狂言，威脅我？可笑至極，真以為自己是大英雄，不知天高地厚，呵……你以為，死過一次，便是我的對手嗎？手下敗将而已，我能殺你一次，也能殺你第二次。”
蒼木搖頭，長嘆一口氣，輕聲道，“既如此，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受死吧，萬元！”
他低呵一聲，沉穩有力的聲音，蘊含着深厚的靈力，在每個人耳邊響起，與此同時，他略微擡手，輕飄飄一掌拍出，金光裹挾的掌風，化作一道金色的利刃，劃破空間，直沖萬元胸膛而去，後者慌忙出招抵擋，連連後退，邊退便躲閃，卻還是被擊中，頓時渾身一震，眼神有一瞬間的呆滞。
剎那間，一團黑霧，從承允身體裏竄出，落荒而逃，丢盔棄甲，狼狽的樣子，滑稽可笑，霧裏出現萬元的臉，神色慌張，死裏逃生般，喘着粗氣，目瞪口呆地看着，承允軟綿綿的身體，從空中墜落，被逍遙子飛身接住，他毫不懷疑，方才，若是晚逃走一步，便會被那種磅礴的力量，挫骨揚灰。
“該死！”他惡狠狠地瞪着蒼木，雙目赤紅，咬牙切齒道，“竟是我小看你，原來有點本事，不過，僅此而已，若你天真地以為，憑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小伎倆，便能打敗我，那你就大錯特錯，接下來，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麽是真正的強者，能被我認真對待，是你的榮幸，你也算不枉此生。”
他作勢便要催動玄天玉。
蒼木面不改色，平靜地看着他，伸手在空中，輕輕一抓，玄天玉不受控制，玉身劇烈地顫抖着，發出低低的嗡鳴，在他手中掙紮，他調動全身的靈力，集于手部力量，雙手緊握，也沒能抓住，玄天玉從他手中掙脫，飛入蒼木手裏，變得溫順安分。
嗡！
似是察覺到，在蒼木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氣息，玄天玉忽閃忽閃的，亮起蔚藍的光澤，比在萬元手裏時，還要奪目，在場的衆人，不約而同地感受到，另一種厚重的壓迫感，那是玉表爆發出的，強大的靈力波動，一陣一陣的，如潮水般擴散，蕩漾開，席卷天地之間的，每一寸空氣和土地。
他将羽靈的神魄注入玄天玉之中。
玄天玉頗具靈性，在他手心裏，興奮地跳躍，像個小孩子似的，俏皮地繞着他的手腕旋轉，表達着歡喜的情緒，透露出一股親昵的意味。
它活靈活現的，一副讨好的樣子，直逗得人忍俊不禁，連蒼木也忍不住輕笑出聲，許是受羽靈的影響，這會兒，他對玄天玉，不再是敬畏，而是一種失而複得之感。
“怎麽回事？！”
萬元大驚失色，驚恐地看着，玄天玉在蒼木手裏，發威發力，受他召喚，聽他支配，不似在自己手上，要費極大的心力，才能短暫驅使，逐漸加深的藍光，在空中蔓延開來，與黑色霧氣相接觸，瞬間發出噼裏啪啦的輕響，将黑霧吞噬，驅散，仿若燃燒一般，充斥着濃濃的，刺鼻的燒焦氣息。
“不可能！不可能！”
黑色霧氣是萬元本體，二者相融，不分彼此，那藍光對黑霧的壓制，令他感覺到危險，難以置信地大吼大叫，猶如失心瘋之人，一股劇烈的疼痛，從靈魂深處傳來，求生的本能，讓他下意識轉身，頭也不回地逃跑，完全沒有先前的耀武揚威，他不甘心地大喊道，“蒼木，你勝之不武，我沒有輸，你等着，我一定會回來報仇的。”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得他措手不及。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然而，蒼木卻不肯給他這個機會，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哪裏逃？”他淡淡開口道，朝着萬元逃走的方向，手掌在虛空用力一握，後者面前的空間，瞬間被封鎖，逃跑的路，被一堵無形的牆擋住，一時不妨，狠狠地撞上去，黑霧被撞散開，又連忙聚攏而來。
萬元不死心，咬緊牙關，重振旗鼓，沖向另一個方向，結果不出所料，自然是出不去的，他不信邪，頭鐵地把每個方向試一遍，若是有實體，此時此刻，早已被撞得鼻青臉腫，如出一轍的結果，令他的心如墜冰窟，心底拔涼拔涼的，愈發慌不擇路。
蒼木操控着玄天玉，封鎖他的所有退路，冷冷地看着他，徒勞無功地做着困獸之鬥，淡淡開口，審判他，“萬元，你修煉邪術，殘害同族，不知悔改，死有餘辜。”
一想到，那些被他吸幹靈氣，變成枯骨的仙門弟子們，蒼木便怒火中燒，他想不通，人族之中，怎會有如此殘忍的同類。
“萬元，受死吧，我不會讓你再有機會去害人。”他心念一動，玄天玉飛至身前，射出藍色光束，嚴絲合縫地包裹住，那團苦苦掙紮的黑色霧氣，頓時，萬元的慘叫聲，響徹雲霄，他的魂魄，如同置身烈火中，被翻來覆去，全方位地炙烤，灼燒。
萬元聲音嘶啞，凄厲的慘叫，令在場所有人，頭疼欲裂，耳膜刺痛，有實力弱者，更是忍不住，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跪倒在地，他沖蒼木嘶吼，嘴硬道，“我不死不滅，你殺不死我的，我知道，這不是你的力量，總有消耗殆盡之時，既然你想耗，我奉陪到底，最後的贏家，終究會是我！”
“哈哈……”他癫狂大笑。
“是嗎？這次恐怕要讓你失望，世事不會盡如你所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的力量，在別人眼中，只是跳梁小醜，不值一提。”蒼木嘴角微勾，将手裏的玄天玉推出去，壓制萬元的反抗，同時，閉上雙眸，腦海裏浮現生殺陣的陣圖，雙手随之結印，修長的手指，上下翻動，施法布陣。
“以玄天之力，為我所用，結陣！”
萬元頭頂，出現一個巨大的法陣，猶如巨大的鬥碗，倒扣而下，裏面有密密麻麻，交織的金線，每根線上，雷光閃動，發出轟隆的雷鳴聲，黑色霧氣一旦碰到，瞬間化為飛煙，偌大的空間，似被撕裂成無數，破碎的條條塊塊，将他逼得無路可退。
“滾開！”
他奮力抵抗，一次次往外沖撞，試圖逃出生天。
蒼木臉色蒼白，心神消耗巨大，即使有玄天玉相助，他也感覺頗為吃力。
好在，大陣已成。
不過，此時的生殺陣，空有形，卻無靈，只能将萬元困在其中，無法将其徹底抹殺，還差最後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死祭。
仙脈作引，身軀為眼，祭出生機，催動靈陣。
這件事，沒有人能代替他去完成。
他苦笑着搖頭，無奈地嘆氣，心道，身為神子，從沒享受過丁點好處，背負的責任和使命，卻一個也躲不過，如今，還要搭上一條命，看來，他的運氣也并不怎麽樣。
只要完全開啓陣法，萬元的魂魄，便會被無盡業火，燒成青煙，煙消雲散，連帶着，他修煉出來的，那股邪惡的力量，也會永遠消失，而生殺陣一旦開啓，非死祭，無法關閉，任何人，任何外力，皆不能阻止。
“師兄！不要！”底下的席瓦，看見蒼木布設的陣法，心意相通，意識到，他打算玉石俱焚，頓時，目眦欲裂，撕心裂肺地朝他大喊，強撐着千瘡百孔的身體，艱難站起來，調動寥寥無幾的靈力，不管不顧地沖上去，一把抓住他纖細的手腕，用力往外拽。
他眼眶通紅，不敢去想，那讓他無法承受的後果，幾乎是用乞求的語氣，對蒼木說道，“師兄，這裏危險，跟我走吧，我們回家，我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遠離是是非非，或者，我們回妖族，躲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不要管他們，好不好？”
蒼木深深地看着他，眼神裏，流露出淡淡的憂傷，平靜如水的目光之中，終于有缱绻的情意浮現，沖他微微一笑，一如往昔，只是，那抹笑容裏，有着幾分無可奈何，輕聲道，“席瓦，對不起呀，此生，我只能有負于你，你真的很好，我特別喜歡你，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還要喜歡你。”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要你跟我走。”席瓦死死盯着他，沉聲道，手上愈發用力，抓得他生疼，白皙的肌膚上，幾道紅痕顯現，他小口吸氣，微微皺眉，而前者情緒不穩定，在崩潰的邊緣，根本無暇顧及他的感受，猩紅着眸子，說道，“若你執意拿命救他們，那我便在你死後，把他們全殺光，然後下去陪你。”
蒼木知道，他只是口不擇言，所以，并未在意，平靜地望着他，明眸彎彎，唇邊笑意深深，說道，“你不會的，你那麽好，我喜歡的席瓦，面冷心熱，做不出那種事。”
他捧起席瓦的臉，輕輕吻上去。
鹹鹹的，帶着血腥味。
席瓦聲音嘶啞，喉頭幹澀，幾乎無法發聲，用氣音問道，“這些人，你非救不可嗎？”
蒼木堅定地點頭。
“不止是為他們，還有人族，千千萬萬無辜的生命，不除掉萬元，人間将會變成煉獄，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人人自危。”
“我不想看到那樣的場景。”
他低低的嘆息，随風飄散。
席瓦聲音顫抖，問道，“那我呢？”
蒼木一愣。
“人生總會有取舍，你若是怪我，怨我，我無話可說，但這是我的責任，我必須承擔。”他抿了抿唇，忽而，俏皮地眨眨眼，故作輕松道，“說起來，我的身世，可是大有來頭，不比你差，我娘親是九重天上的神仙呢，可惜，沒時間與你細說。”
看着他勉強的笑容，席瓦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萬元還在垂死掙紮，不擇手段，甚至不惜自爆，他瘋狂吸收靈力，黑霧迅速膨脹，充斥陣內空間，焚燒掉一些，很快便會有新的黑霧，源源不斷冒出，消耗靈陣的力量，如若，當真讓他得逞，自爆的殺傷力，将會把萬丈山，夷為平地，無人生還。
衆人表情凝重，他們看出，萬元這是打算，和他們同歸于盡，拉着所有人陪葬。
火燒眉毛，沒有時間留給他們溫存。
“我們就此告別吧，席瓦，答應我，好好活着。”他輕輕推開席瓦，掙脫懷抱，後退至陣前，長吐一口濁氣，睜開眼，依依不舍地四處看，似乎是想将這美好的人世間，刻在眸子裏，牢牢地記在心上，多遺憾呀，這麽美好的風景，以後卻再也看不到。
“讓我來結束這一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