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溫暖

溫暖

我大多時候都不會與人交惡,交惡的成本很高,他會一直影響你的心情和找你麻煩。

至于小胖,是我理虧在先,父母債,子女償,又不能因為我媽沒養過我,她做的缺德事我就真正能撇開來。

至少在小胖和胖嬸眼裏,我是她的兒子,我就不是個好東西。

我不是沒有試圖緩和過我和小胖的關系,在我的心底,始終記得我們曾經是朋友和胖嬸的一飯之恩。

可沒有任何用,小胖依舊要給我找事,胖嬸依舊看見我就要呸上一口。

我有時在想,為什麽你們可以原諒那個好吃懶做出軌的男人,卻不能原諒同樣是受害者的我?後來我想明白了,他們是親人。妻子原諒丈夫,兒子原諒父親,都比原諒一個破壞他們家庭的女人的孩子要容易的多。

委屈痛苦總要有發洩口,我就是那個發洩口。我的父母都不愛我,又怎麽能指望別人對我心存憐惜呢?

因為我媽做的缺德事,我只能算自己活該。

大家都是可憐人,可憐人又總是相互傾紮。

我對我的父母已經說不上恨了,畢竟恨太浪費情感了,我只希望能夠遠離他們。這點我媽做的就很好,嫁給煤老板後再也沒回來過,聽說和煤老板又生了個兒子,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至于我爸,一攤爛泥。當然,在別人眼裏,我也是爛泥,畢竟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只有十七歲,卻總有一種活了大半輩子的感覺。

我外表看起來雲淡風輕,獨處時卻總忍不住自怨自艾,這個時候就需要不斷地給自己灌心靈雞湯,讓自己保持一個好的心态,不陷入情緒的泥沼裏。

人這一生,唯有自救。

我要堅強,不能被命運所打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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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城過了兩天也來上課了,他的課桌前圍了很多人安慰他,我覺得真好,希望同學的陪伴能減少一絲他的傷痛。

我和應城的關系比以前親近了一些,他偶爾下了晚自習,天如果太晚了,會拜托我送他。我在家沒有學習的環境,我爸有時喝醉了回來會發酒瘋,網吧最近也停業了不用我值夜班,所以我總是在教室裏待到很晚,可以多學一會習。

多學會總是有用的,這月的月考我就進步了幾名,我們班第三。班主任看我的眼神都和藹了幾分。

我上午接到了網吧老板的電話,下周網吧可以營業了,問我要不要回去。我當時有些猶豫了,這份工作是我當初千方百計求來的,但确實挺影響睡眠的,最重要的是影響學習。晚上睡不好,白天沒精神,上午總犯困,很多知識點都記得不牢靠。

我現在已經攢了有幾千塊錢了,等寒暑假再打個工,高三和大一的學費肯定是能湊夠的。所以我在考慮是不是把更多的精力用到學習上,畢竟什麽事都要分的清主次。

我思考再三,最後回絕了網吧老板,并對他之前的照顧表示了感謝。老板倒是無所謂,長輩的口吻囑咐了我幾句好好學習,便挂了電話。

我不去網吧,身上自然也沒有了煙味,課堂上也不睡覺了,班主任看着我的眼神漸漸出現了贊賞。她在班裏公開說道,浪子回頭,亡羊補牢,都為時未晚。她不說是誰,但所有人都知道是在說我。

趙志達躲在書本後面沖着我擠眉弄眼,下了課還模仿着班主任的語氣調侃我,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臉上也不由帶上了笑意,一擡眼,剛好看到應城也轉過頭笑着看着我倆,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幾天後,應城又找到了我,提出了一個讓我意外的請求。

他想要雇傭我,類似于保镖+保姆,接送他上下學,日常在他家住,有空打掃一下衛生,節假日不上學時做一下飯。

他說自己一個人住,前日家裏有賊光顧,他吓壞了報了警,但警察來的時候人早就跑了。

應城可能是怕傷害到我的自尊心,用詞很委婉,還一直強調很信任我,想要我幫幫他,并且給我開出了一月五千的工資。

我并不想和應城有金錢上的往來,他提出的這個條件很明顯參雜了個人情感,或許是因為我在他難過的時候陪伴了他,或許是他覺得一個人太孤單了,不管怎麽樣,我不想趁人之危,也不想賺朋友的錢,所以我委婉地拒絕了。

我以為他口中的家裏進賊只是一個意外,小城市的治安一直不錯,我建議他找一個專業的保镖和保姆,然後在他家附近守了兩夜,看沒什麽事才放心回去。卻沒想到一周後的深夜,他給我打了電話,說院子裏有一個黑影在徘徊。

我穿上衣服,向他家的方向飛奔而去。

我過去剛好撞見了那個人,把人揪出來一看竟是南街的小流氓,這人是家裏溺愛着長大的,二十出頭的年紀天天鬥雞走狗,游手好閑,聽說應城家裏就剩他自己了,就想來偷摸着扒拉點值錢的。

應城給我打過電話後,又報了警,警察很快來了,把人給帶走了。

我和應城相顧無言,最後我才主動說道,“我可以接你上下學,給你當保镖,周六周日來做飯打掃衛生,但晚上不能在你家住,也不需要給我錢,有事打電話我會立刻過來。”

應城不了解我家裏的情況,如果我住在他這裏,天天晚上不回去,保不準哪天我那個缺德爹知道了,會找上應城。我家就是個沼澤,我不能當誤應城,更不能讓他沾上這些垃圾事兒。

“如果不給錢,我就欠你了,人情債難還。”應城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但很快他又好像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找補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抱歉。”

我不知道應城心裏的具體想法,但我明白了他的基本邏輯,給錢了就不欠感情了。于是我松了口,“一月五百,再多我就不同意了。”

應城點了點頭,也同意了。

從此,我倆就過上了結伴上學,結伴回家的日子。

早上,我會提早十分鐘在他家門外等他,等他開了門,接過他的單車,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中,在走街串巷的叫賣聲中,在銀裝素裹的雪地中,就這麽載着他,他環着我的腰,我們滿懷着對一天的期待奔向學校。

當你的人生不那麽如意,甚至有那麽一絲絲痛苦的時候,汲取知識無疑是一個好的選擇。它會讓你覺得充實,帶給你真正的希望。大多數努力并不能得到一個想要的結果,但只要你好好學習,你就可能考上一個好的大學,找到一份工作,有一個新的開始。

我一直期待的,支撐着我走過這麽多年孤單歲月的,就是這個,新的開始。

晚上,下了晚自習,已是深夜,我載着應城把他送到家門口,和他揮手告別。然後在濃厚的夜色裏,皎潔的月光與星光交映下,獨自步行回去。

這是我十七年的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夜色微涼,路邊的燈光影影綽綽,影子拉的很長很長,我的心,寂寥又溫暖。

應城說過好幾次我可以把自行車騎回去,早上再騎來,我以還想跑幾步路鍛煉下身體為由拒絕了。

我不想告訴他,如果把自行車騎回去,第二天就會被我的缺德爹給賣到廢品站換錢。

我也不想在應城面前談起我的家庭,即便小胖早已給我置頂到了學校論壇上人盡皆知。在重要的人面前,我還是想盡可能地保留一絲體面。他不問,我就當他不知道,說我自欺欺人也好,說我掩耳盜鈴也罷,我無比在意他對我的看法。

寒假很快就到了,大雪紛飛,應城家的院子全都裹上了一片雪白,他家的迎客松盆景落了雪就像一座座藝術雕塑,另有一番風味。我和應城窩在二樓的書房裏,喝着熱茶,烤着暖爐,溫習着功課。

應城家有很多很多的書,我看得廢寝忘食,樂不思蜀,直到晚上十點了,才與他依依惜別。

有時,應城會給我補習英語,單詞和語法我記了不少,但發音和聽力着實不行,應城一遍遍地幫我糾正讀音,他的聲音很好聽,發音也很标準,說起話來就像迪士尼童話電影裏的王子。

據應城說,他小時候在國外呆過兩年,所以英語接近母語水平。他還會一點法語和意大利語,我覺得應城好厲害,怪不得是年級第一。

我本該這個寒假去打工的,但我偷了生平第一個懶,我想和應城多呆一會兒,再多呆一會兒。

我與應城是平行線的短暫相交,未來可能會漸行漸遠,所以我無比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刻時光。

這個冬天很冷,但卻是我過得最溫暖的一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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