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Uncle
Uncle
沈晗黛心裏藏着事, 失眠了一晚上,到了淩晨快三四點的時候才睡着。
第二天一覺清醒已經是中午,她着急見孟行之問事情, 醒來後立刻奔着孟先生而去,可問到孟公館上下,得到的答案都是孟先生徹夜未歸。
她腦子裏那個冒犯的猜測似乎得到了證實,心中冒出難以言說的酸澀感。
孟先生不在, 小孟禮也被母親接走, 偌大的孟公館, 沈晗黛找不到一個可以言說這股酸澀的人。
壓抑的情緒埋在沈晗黛心裏越變越大,她忍不住埋怨孟先生, 明明說了只做叔侄,可現在他做的事情恨不得要将她以他用蹩腳的侄女身份,留在他身邊的借口也要抹殺。
說話不算話出爾反爾,孟先生難道也要騙她一個小女孩玩嗎?
沈晗黛把自己關在卧室裏待了一整天, 情緒低落沒有胃口,菲傭送來的餐食她也只草草的吃了幾口便放下。
到了平時該上班的時間點, 她下意識的要出門, 結果一看日期,發現今天休假。
她又把衣服脫了換了睡裙, 稿子也不想寫, 什麽都不想做, 蜷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竟然睡着了, 睡到半夜口渴的厲害, 她又不得不找了一件披肩披上, 出房間找水喝。
手機電筒照明的能見度有限,沈晗黛偶然發現自己房間擺放的一盞巴洛克式風格的手提燈, 打開後非常明亮,後來晚上有需要出房間,她都會用這展精致的手提燈代替照明。
下到一樓喝完一杯水後,沈晗黛更覺得清醒,在床上躺了一天,便想要去外面花園走走。
孟公館夜晚不閉燈,花園依舊有夜燈照明,配上沈晗黛的手提燈,她還算能看清路。
剛走到花園沒多久,沈晗黛耳畔邊傳來一陣極遠的樂曲聲。
正是夜深人靜時,這樂曲聲顯得格外突兀,沈晗黛不自覺握緊手裏的燈,卻又克制不住的想要聽的更仔細些,腳下的步子情不自禁的往這聲音靠近。
一路來到那間玻璃溫室前,門只開了一點細縫,裏面沒開燈漆黑一片,但那音樂聲已經近在咫尺。
沈晗黛咽了咽喉,還是沒抵住好奇心走進了溫室。
黑暗的環境下,沈晗黛什麽也看不見,手提燈是她唯一可以倚仗的東西,她慢吞吞的往裏走,樂曲的聲音變得更清晰。
繞過那片藤本月季,露出了花牆後的真容。
今晚夜色濃,月光透過玻璃灑進溫室之中。
孟行之坐在輪椅上,懷抱薩克斯,頭微垂幾分,阖目吹着一首沈晗黛從沒聽過的樂曲。
冷白月色盡數傾注在他身上,襯的他深邃眉目都變柔和,他神情極淡,吹奏的這首薩克斯曲悠長舒緩,整個人幾乎要與月色交融在一起。
寧靜又內斂,如夢似幻的一幕,哪怕最頂尖的畫家也難以構造出這幅光影畫。
可沈晗黛卻莫名覺得憂傷。
連同他吹奏的這首舒緩的薩克斯曲,都讓沈晗黛覺得憂傷。
她腳下的步子情不自禁往男人的方向踏了一步,卻沒發現腳下的樹藤,她被勾住腳摔在了地上,手裏的手提燈摔出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發出的聲響驚動了吹奏的男人。
薩克斯的聲音停了,沈晗黛的視野陷入一片焦灼的昏暗。
手提燈停在了男人腳邊,孟行之沒去撿,眼神精準的投落在摔倒在花牆邊的女孩身上,見她迅速的在地上坐起,手慌亂的往燈所在的方向摸索着。
孟行之頓了頓,單手将薩克斯放在一邊,身體微微前傾,用另一只手勾起那盞燈,輪椅往前進幾分,來到她身邊停下,橘黃燈光照清她淚眼朦胧的臉龐。
沈晗黛仰起小臉呆呆的望着他,他垂眸和她對視,沉聲問:“摔疼了?”
她以為他的眼淚是因為摔跤而流。
沈晗黛搖了搖頭,有些懵懂的開口:“uncle的曲子讓我覺得很憂傷。”
不僅是曲子,還有今夜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也讓沈晗黛敏感的察覺到了一絲憂傷。
孟行之沒答話,将那盞燈遞回到她手裏,要抽離之時卻被她突然抱住,“uncle,我也給你唱首歌吧。”
她清了清嗓,“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我離開你太久了母親。但是他們擄去的是我的肉|體,你依然保管我內心的靈魂……”
頭頂上方突然傳來男人的一聲輕笑,“你在唱什麽?”
“七子之歌啊。”沈晗黛認真同他解釋,“我小時候不開心我媽咪就會唱我喜歡的歌哄我開心,uncle是澳區人,我給uncle唱七子之歌啊。”
此情此景,她大可唱首纏綿悱恻的情歌來達到她想達到的目的,可她卻沒有,而是唱了一首連澳區三歲小朋友都會唱的歌唱給孟行之聽,只因為他是澳區人,她覺得他一定聽過。
簡單又純粹的邏輯,讓人連想要去探究深意的餘地都沒有。
手提燈散發的光映照在他們兩人之間,孟行之那雙琥珀綠的眸底被照亮,裏面印着女孩身影,“為什麽要唱給我聽?”
沈晗黛不假思索,“我在哄你開心啊……”
她見過孟先生坐雲端無所不能模樣,此刻再見他憂傷落寞模樣,就讓沈晗黛無法接受。
她發自內心的希望孟先生永遠都好,永遠都開心,而他現在在她眼前,她就想力所能及的讓他變得開心一些。
孟行之聞言長睫翕動,掩在其下的眸色暗湧晦澀,仿佛一片即将掀起波濤的海域,深沉的讓人難以窺探。
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裏,無人敢來靠近他,更無人會敢造次的說要令孟行之開心。
但眼前突然闖進來的女孩,卻偏偏想用一首澳區三歲小童都會唱的七子之歌來哄孟行之開心。
方式幼稚又淺顯,用哄小孩的手段來哄孟先生的,她是唯一一個。
沈晗黛從未見過孟行之這樣看自己,以為是自己剛才又哪裏做的不好觸怒了他。
可她自認已經足夠努力想讓他開心,壓在心頭一天的失落和委屈一起爆發出來,“我是不是又沒做好讓uncle不高興了?電視臺的事情也是,住在孟公館的事情也是,我是不是在uncle面前沒有一件事是做對的……”
她聲音哽咽,眼淚斷線珍珠一樣下墜,砸在紫色睡裙上印出深色水t痕。
“我沒有不高興。”孟行之垂下目光不去看她,腦海裏名為克制的弦尚存,“你在電視臺和孟公館也都表現的很好。”
沈晗黛卻像是有些不信,她從地上跪坐起來有些急切的抱着他手臂,嬌俏美人面上的神态楚楚可憐,“可是如果我表現的很好,為什麽uncle最近都對我很冷漠……uncle是不是還想把我從孟公館趕出去?”
孟行之喉結滾了滾,想要說些什麽解釋,最後又咽了回去。
無所不能的孟先生,也有回答不上來小女孩問題的一天。
他不說話,沈晗黛便更加認定自己的猜測,她心頭澀意加重,“……是因為章主播嗎?uncle鐘意她,所以我應該避嫌離開是不是?”
“不是。”
“如果不是那uncle為什麽要出爾反爾?”沈晗黛淚眼婆娑,“是uncle說的我們要做叔侄的,可是現在uncle連做叔侄的機會都不願意留給我了……”
眼淚順着她白皙的下巴尖滴落到孟行之的手背上,明明只是溫熱的觸感,他卻覺得那塊被她眼淚觸碰過的地方,好似有火在灼燒,連着心頭也好像跟着被灼傷了一塊。
孟行之的手情難自已的向女孩的臉龐伸去,指腹輕輕拭去她眼角淚,連嗓音也不由自主的放輕:“所以,你希望我怎麽做?”
沈晗黛的淚珠落到男人指尖,聲音哭的有些發啞,“我希望uncle能……能讓我留在uncle身邊……”
名為理智的弦一直緊繃着到達臨界點,在孟行之的腦海中斷裂。
她是蓄謀接近也好,心懷不軌也罷,在這一刻孟行之都不想再去探究。
撤去所有的理智清醒,放縱的感性主導了男人的大腦。
孟行之單手捧起女孩的臉擡高,含情目中印着她梨花帶雨的模樣,心頭為她發軟,唇邊卻洩出一聲似無奈又似自嘲的笑。
沈晗黛以為他是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她窘迫又難受的松開他的手臂,要從地上站起來離開時,卻突然感覺頭一陣眩暈,身子跟着搖晃站不穩眼看要倒地。
男人有力的臂膀及時扶住她的腰,她被帶的身形往前撲,以一種被男人半擁入懷的姿勢将頭靠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下一秒,沈晗黛聽見孟行之那口醇厚嗓音,在她耳畔輕笑着說:“沈晗黛,是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