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Uncle
Uncle
一屋子輕佻的口哨聲, 起哄聲像是被按了靜音鍵,霎時安靜。
女孩細聲啜泣的聲音,在這一刻就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
男人和女孩隔着一段距離, 見她眼尾泛紅,臉頰挂淚,平時潋滟靈動的狐貍眸裏此刻盈滿委屈的淚水,一個人無助的抱着變形的金絲籠。
她身後站着滿身酒氣, 一臉兇神惡煞的曾廷, 看這情形, 似乎是想對女孩動手。
孟行之将視線慢悠悠從沈晗黛身上擡起,停在曾廷身上, 倒也不阻攔他,反而笑着道:“繼續。”
衆所周知孟先生有雙看誰都溫情的含情目,但這雙含情目背後所蘊含的溫情與笑意,不會有人真蠢到将其當做是溫和與平易近人。
曾廷咽了咽候, 縱使酒喝的腦子都有點木了,也意識到了此情此景危機即将來臨。
身後有同伴拉了拉他的袖子, “都跟你說了那妹仔剛才在孟先生身邊……”
沈晗黛那句uncle雖然叫的小聲, 可包廂裏的人卻都聽的清清楚楚。
曾廷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忙擺手道:“不、不不……”
孟行之那對琥珀綠眸中的笑意更盛, “既然你不繼續, 那我就繼續了。”
孟先生行事有條有理, 乍看上去是給足了對方面子, 可實際上誰又敢在他面前造次?
在場的公子哥們都心知肚明, 若剛才曾廷繼續對那妹仔下手, 恐怕今日曾廷難走出這家會所的大門。
孟先生随手一擡,孟坤會意将他推到沈晗黛面前。
孟行之向沈晗黛伸出手, 長睫壓眸情緒難辨,語氣卻是柔和的:“跪在地上像什麽樣子。”
沈晗黛堆積在心裏的情緒就像一堵牆,孟先生溫聲細語幾個字就能輕易将她心牆推倒,所有的委屈和無助都緊跟着傾瀉而出,展露在他面前。
她把手伸向孟行之掌心,指尖剛觸碰到對方,孟行之的大掌就先一步包裹住她的手,她感受到他有力的緊握和溫熱的包裹,女孩霎時被一種名為孟先生的安全感所籠罩。
一旁的何嘉澤見狀,咬牙站起來要攔着,被孟坤悄無聲息的擋了回去。
孟行之抽出随身攜帶的墨綠手帕,細致擦淨沈晗黛臉頰和眼角的淚,“在我回去之前,不準再哭了。”
沈晗黛才獲得一點安全感,聽他說這話的意思是又要讓她離開,她下意識的反握住男人的手,“我不想離開uncle.”
孟行之聞言微怔,随即俯身将她拉近自己,“接下來的事情,你不能看。”
他偏頭,含着清冽氣息的溫熱呼吸灑在女孩耳畔,聲線壓低到只他兩人能聽見,輕輕喚她:“乖女……”
沈晗黛心跳好似漏了一拍,小巧耳朵因為男人這句似哄似慰的“乖女”霎時間升溫燙的厲害。
她懵懂的望着孟行之,見他薄唇邊勾勒t着一抹笑,她只覺這一刻耳上的燙傳遍她渾身,還帶出一股讓她難以抗拒的酥麻電流,刺的她心尖都在發顫。
孟行之擡手,孟坤會意,讓會所的兩個侍者進來。
孟行之吩咐:“把沈小姐帶到隔壁房間,讓你們老板親自做陪。”
“是,先生。”
包廂的門已經損壞關不上,沈晗黛被送出去之後,兩個穿着黑西裝人高馬大的保镖一左一右站在了門邊,這場景已經很明顯,即便沒門,裏面的人想走也過不了保镖這一關。
這樣的陣仗,加上剛才孟先生又毫不避諱在他們面前對那個妹仔溫柔呵護的樣子,一包廂的公子哥都知道要大禍臨頭了。
孟先生還沒發話,他們便率先開口把自己摘幹淨。
“孟先生,這事情跟我們可沒關系啊!”
“系啊系啊,那個妹仔自己誤打誤撞的闖進來……我連句話都沒和她說……”
孟行之斂了唇邊笑意,“既然她是誤闖進來的,那她為什麽哭,你們又為什麽要鎖門?”
他眼覆寒霜迅速掃視包廂內所有人,“還弄壞了她的籠子。”
坐到孟先生這樣高的位置上,行事只需擡擡手吩咐下屬,親力親為是極少的,情緒外洩更是難得一見。
但今時今日,再沒眼色的人也能看出來——孟先生動怒了。
為了一個年歲不大的妹仔,只因她哭了、鳥籠壞了,孟先生在人前頭次動了肝火。
“是何嘉澤把她帶進來的……還鎖了門!非說那妹仔是他未婚妻!”
何嘉澤感覺自己臉上像是被扇了一個無形的耳光,沈晗黛是他的人,現在卻要他最怨恨的男人來幫忙找回場子,“她本來就是我的未婚妻,我和她的事情用不着外人來插手!”
未婚妻三個字聽的孟行之很是刺耳,他餘光瞥了眼何嘉澤,孟坤心領神會。
他一把扯下領帶走向何嘉澤,何嘉澤被孟坤高大身形逼退到沙發角,“你想幹什麽!”
他四周的公子哥怕被牽連,立刻起身逃向兩邊,給孟坤騰出了位置。
孟坤人狠話不多,擒住何嘉澤手腕用領帶捆住迅速打了一個結,随後又将何嘉澤的領帶扯下來以同樣的方式綁了他的腿。
何嘉澤整個人倒在沙發角裏,不論怎麽掙紮都掙脫不開,他怒火中燒正要叫喊,孟坤從桌上随手拿了塊擦手巾塞進了他嘴裏。
“唔唔唔……”
殺雞儆猴,這樣的鐵腕手段看的這群纨绔子弟倒吸了口涼氣。
孟行之耳邊總算清淨,将目光重新放到其餘人身上,再次一一掃過後,又有人不堪孟先生的威懾目光,戰戰兢兢的把曾廷供了出來。
“是曾廷……要那個妹仔坐他旁邊,還故意搶了那個妹仔的鳥籠扔到地上……”
曾廷暗罵一句死衰仔,見瞞不住只好舔着臉先求饒:“孟先生,我今天喝的有點太多了,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那個妹仔是您身邊的人,對不住!我自罰三杯……”
他開了瓶威士忌,給自己倒了三杯一口氣幹了,以表誠意。
曾廷自诩他們曾家在澳區也不算無名之輩,他都拿出了最低聲下氣的謙恭态度,他不信孟先生還要為一個不知從哪兒來的小妹仔要他難堪。
孟行之轉了轉左手大拇指上的戒指,“還不夠。”
曾廷臉上堆滿歉意,“孟先生覺得幾杯才夠?”
孟行之餘光輕掃桌面,聲線無起伏:“全部。”
曾廷面上的表情瞬間僵住,他們這群人聚會向來鋪張高調,酒能不能喝完都是其次,但排名卻是不能小。
一桌上滿打滿算有将近二十來瓶酒,其中還多數是酒精度高的洋酒,喝完一瓶都不容易,這麽多瓶下去誰能扛得住。
一屋子的公子哥們沒一個人敢替曾廷講話,他們都在屏聲靜氣盡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唯恐惹惱孟先生,引火上身。
曾廷咬牙:“孟先生……您這是要我今天橫着從這裏出去嗎?”
孟行之不甚在意的笑了聲,“你既然認為我是在為難你,大可一杯都不用喝,現在就從這扇門裏走出去。”
他語氣輕描淡寫,好似真不會阻攔曾廷走出包房一步。
可曾廷面色卻霎時變得更加難看,他今天要是敢就這麽堂而皇之的走出這扇門,不用等到明天,恐怕他們曾家今晚就要出事。
而孟行之顯然不打算給他考慮時間,“做不出來選擇,我幫你選。”
讓孟先生親自選,曾廷的下場只會更慘,他二話不說轉頭抱起桌上的瓶子往酒杯裏倒,一杯一杯的往肚子裏灌。
一個何嘉澤被堵了嘴,一個曾廷開始灌酒,但孟先生看上去卻似乎還不打算就此罷手。
他又審視了一圈剩下的人,吩咐道:“把這間包房裏的監控給我調出來。”
“是。”
餘下的公子哥們吓的打寒顫,這是要一個一個徹查他們啊。
“孟先生,我們真的沒有對那個妹仔不敬啊……”
孟行之擡手撫了撫眉骨,漫不經心道:“不急,我有的是時間慢慢來确認。”
一牆之隔的另一間包廂內,孟謙習陪同沈晗黛。
金絲籠供小鳥進出的門已經被摔的變了形,難以打開。
孟謙習讓人拿了工具,花了半小時才把籠門重新打開,裏面的金絲雀才得以放出來。
沈晗黛原本還擔心小金絲雀撞到了頭受了傷,所幸小金絲雀只是被晃暈了,沈晗黛把它放在抱枕上躺了一會兒,小金絲雀便恢複過來,眼睛也不再渙散。
只是小金絲雀顯然受到了驚吓,孟謙習想逗它,它謹慎的飛到沈晗黛的肩膀上,把頭縮進羽毛裏把自己遮的嚴嚴實實,一點都不給碰。
孟謙習悻悻收回手,“膽子這麽小,不像大佬會養的鳥。”
沈晗黛心疼小金絲雀,“它今天才從寵物醫院裏出來就被吓到了,現在肯定不會随便親近人的。”
“抱歉啊沈小姐,讓你也跟着受驚了。”孟謙習致歉,“不過你放心,有大佬在肯定會幫你擺平的。”
孟先生進那間包房都快一個小時了,孟謙習一直在陪着沈晗黛,旁邊的房間裏發生了什麽事情沈晗黛一概不知。
她忍不住問:“孟生還要多久才能回來?”
孟謙習搖搖頭,再細細打量了一陣沈晗黛,突然問道:“沈小姐過完寒假就要回港城嗎?”
“嗯。”
能出動他大佬親自去解決這樣的亂子,除了孟家人外,沈晗黛是孟謙習見過的第一個外人。
他笑着問:“我聽過沈小姐主播的《足球之聲》很不錯,沈小姐有考慮以後留在澳區發展嗎?”
沈晗黛思忖道:“我還要回港城念書。”
“那大學畢業以後呢?是否有考慮離開港城來澳區呢?”
這段時間在澳區,沈晗黛過的比在港城舒心千倍萬倍,如果有可能她也想在這座城市裏留下來。可是沈家不會放任,她也還沒有擁有可以脫離沈家桎梏的力量,她根本沒有辦法脫離港城來到澳區生活。
“不知道。”沈晗黛回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以後的事情我也說不清楚。”
“也對。”孟謙習認同,“以後的事情的确誰也說不準。”
兩相無話,孟謙習安靜作陪,守着沈晗黛既不讓外界打擾,也不讓沈晗黛輕易離開,謹遵孟行之的吩咐。
半小時後,包房門被人從外敲響。
“四公子,先生出來了。”
沈晗黛連忙把肩頭的小金絲雀放到一旁的沙發上,迫不及待的從位置上站起跑向門口,一拉開門,孟行之的輪椅便出現在她視野裏。
端坐在上面的孟先生毫發無損,連神态似乎都和沈晗黛離開時一模一樣。
他見到她,開口道:“不是讓你在房間裏等我?”
“我擔心uncle.”沈晗黛半蹲在孟行之身前,細細的打量他,“uncle有沒有事?”
孟行之聞言,眼底還沒來得及褪去的一點冷意瞬間消散。
“我沒事。”
他情不自禁伸手觸碰她的眼,這雙潋滟的狐貍眼睛雖然沒有再流淚,但眼尾卻還是有些微紅,“我不在的時候哭了嗎?”
“沒哭。”沈晗黛眼睛被男人摸的有些癢,她卻并不想躲,“我沒有那麽喜歡哭……”
孟謙習在門後見到這樣一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幹咳一聲:“大佬……”
孟行之收回觸碰沈晗黛眼睛的手,擡眸看孟謙習一眼,“後面的事情你去處理。”
“是。”
他說完又看向沈晗黛,“你的金絲雀去哪了?帶上,我們t走了。”
這個會所沈晗黛一分鐘也不想多待,她點頭,回房去找金絲雀。
孟謙習掐着這空隙問:“大佬現在鐘意沈小姐了?”
孟行之聞言眼簾也未擡,“你有眼睛不會看嗎?”
孟謙習被噎了一下。
孟行之從門裏看過去,見女孩薄削的肩頭上停着那只金絲雀,一手護着那只雀,一邊向他小跑着過來。
周遭帶起的風拂過她潔白裙擺和烏黑發絲,襯她明媚動人如靈動精靈,那雙黑珍珠般明亮的雙目裏,滿心滿眼印着孟行之的身影。
男人見狀,眉目難得溫和,與孟謙習吩咐的話卻是與之相反的冷酷:“以後別讓我在孟家的場子裏,見到和隔離那群包房裏有任何關聯的人。”
不止是涉事的本人,連帶着與他們相關的人物,也一并被孟先生驅逐。
孟謙習恭敬答:“明白。”
沈晗黛跑回到孟行之身邊,孟行之帶她離開。
路過那間壞了門的包廂時,裏面有條半開的門縫,沈晗黛又怕又好奇,視線控制不住的往裏面看去時,男人出聲叫住她:“聽話。”
沈晗黛立刻垂低眼睛,不敢再多看半分。
重新回到車上後,金絲雀從沈晗黛肩頭飛下,停在了孟行之旁邊的車窗邊。
她怕它跑出去,伸手要去捉回來,手剛伸出去,就被男人握住。
沈晗黛不解,“uncle?”
孟行之垂眸盯着她手腕上的兩圈紅痕,印子比他上次無意間留下的還要重還要深。
“誰做的?”
皓白的細腕上留有這麽明顯的痕跡,就像是一塊潔白無瑕的細膩羊脂玉上有了雜色,十分有礙觀瞻。
沈晗黛往回縮了縮手臂,“何嘉澤……”
孟行之沒卸力氣,他控制着力道沒将女孩抓疼,“他欺負你?”
但沈晗黛還是不足以把自己的手從孟行之手裏縮回來,只能說:“我在門口遇見他,他一直糾纏我,抓我手腕不讓我走,我扭不過他,所以才躲到包房裏想避開的……”
但實在是時運不濟,遇上了一群纨绔子弟,然後就有了後續一系列的麻煩事情,最後還要孟先生來為她善後買單。
沈晗黛情緒變得有些低落,“uncle,我是不是又給你惹麻煩了?”
“不是。”孟行之不假思索,“是我沒照顧好你。”
沈晗黛有些發怔的擡頭看向面前的男人,孟行之溫聲與她說:“我應該讓你一直都待在我身邊。”
因為過去十幾年的生存環境,發生事情,沈晗黛早已習慣從自己身上找問題,沈家也善于用這樣的方式來訓斥她、掌控她。
而孟先生不僅不怪她,還将所有的過錯都攬在他自己身上。
這樣的溫柔體貼,不讓沈晗黛的內心産生一絲一毫的內疚之情,這讓沈晗黛鼻尖有些發酸,眼中也不自覺冒出熱意。
而她心中那個念頭也不自覺的變得更加強烈:她想留在孟先生身邊。
“不是說不喜歡哭的嗎?”男人卻好似比女孩自己更了解她的情緒,在她流淚的那一剎那,他指尖已經擡起擦拭掉她那顆淚珠。
繼而用那醇厚嗓音,語調緩和的哄她:“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