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陳知讓家離六中其實很近,就兩條街,連公交車也不用坐,走路七八分鐘就到學校了。但是陳耀輝和王潔還是不放心,給他買了個手機,告訴他在學校有處理不了的事就趕緊給爸媽打電話。
然而這個手機并未給陳知讓提供多少便利,反而還給他惹來了麻煩。
其實陳知讓從未拿手機出來顯擺過,一直都是裝在書包裏,上課時關機的。但是架不住有人趁他課間去上廁所的時候翻他書包。
第一個跟陳知讓借手機打電話的是米萊,她說自己月經突然來了,要讓她媽媽來提前接她。
陳知讓自然就借給她了。
借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後那些男生也痞裏痞氣的來借。有時候陳知讓不給借,他們就直接搶過去用。
接連兩個月陳知讓的電話費越來越多,王潔覺得奇怪就問了他。
陳知讓只說同學借去打電話了,并不想跟父母說自己在學校被欺負的事,他最怕聽見他媽說——你自己鬧着要去這種學校的,現在曉得是啥鬼樣子了吧!
王潔問不出什麽,只能給班主任打電話,一來二去,徐虎又把這件事擺在班會裏說了。
班裏同學都以為是陳知讓自己去告的老師。
在學校裏,最讓人讨厭的就是這種告狀精,而且借手機在大家看來也不算欺負,只覺得陳知讓是個徹頭徹尾的小氣鬼。這之後,就連平時對他還算客氣的一些同學,也不冷不熱起來,背地裏叫他老師的眼線。
以前的陳知讓雖然不能算人見人愛,但也從未遇到過這種被人孤立的情況。
他迷茫地問許澤安,“他們為什麽那麽讨厭我,我什麽也沒做啊。”
許澤安捋對方額前的碎發,扭着玩,漫不經心地說:“沒啥子,這些人又有好重要嘛。我小學的時候也這樣,他們都說我爸殺了人,我基因裏面肯定也遺傳那種東西,以後也要殺人。這不是神經病麽,那時候我也和他們較真,還跟人解釋,跟個傻逼一樣。你看,畢業了,誰還認識誰啊。這些人就是嫉妒你。”
“我從來沒有去告過老師,他們要抄我作業我也沒拒絕,他們還是針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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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澤安聽見陳知讓那麽委屈,心裏一急,話就從嘴上冒了出來,“要不然,你喊你爸媽找人給你換到我們班來嘛。”
陳知讓搖頭。
這種陰霾一直持續到期中考試。陳知讓從小就會讀書,考試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放松。他在這個充滿敵意的教室裏實在待不下去了,于是每一門考試他都提前很多交卷出去了。
六中不像那些重點中學,考試還要求學生最多只能提前十五分鐘交卷。他們這兒什麽規矩都沒有,反正就算是提前交白卷,老師也只是瞪一眼,就沒有下文了。
陳知讓交了卷,一個人跑到操場,翻上雙杠坐着,播放器裏一直循環往複着《七裏香》。
後來,期中考試成績下來,辦公室裏所有老師都震驚了,話題全離不開陳知讓。徐虎一早知道陳知讓是中考沒有考好進來的,但是他也沒想到陳知讓成績可以這麽好。看着幾乎全是滿分的成績單,他也有點後知後覺的榮譽感,覺得自己撿到寶了。
一班的學生們更是在學委貼了成績單之後炸了鍋。大家當初看看陳知讓門門提前交卷還覺得太裝逼,現在才知道這位是真牛逼。
成績出來後,米萊臉上的笑意就沒下去過。當初考試,徐虎讓所有人把課桌拉開,直接在原座位上考的。米萊看陳知讓做題刷刷刷的像是背過答案,距離又那麽近,就忍不住抄了一些。結果這次她居然也考了個全班十幾名。要知道她以前可是在及格邊緣徘徊的水平。
她轉着手裏的中性筆,側頭趴在桌上問,“你成績這麽好,怎麽會來六中?”
“中考沒考好。”
“你也太猛了,以後我考試就靠你了。”
陳知讓皺眉,他這輩子只心甘情願幫許澤安他們考試作過一次弊。他不可能幫米萊作弊,只是如果他當面說出來,米萊是不會罷休的,他只能不說話。在同桌看來,他這是一貫地默認。
這樣一來,米萊對陳知讓的态度變得微妙起來。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調戲”陳知讓,但是等那幾個男生加入,真的要對陳知讓做點什麽不禮貌的行為時,她又會護着陳知讓。
有一回,坐在陳知讓後面的全昊搞惡作劇,把一支沒蓋筆帽的中性筆從陳知讓衣領裏塞進去,陳知讓正在做題,忽然被筆尖戳着了之後驚叫起來。米萊以前看比人整陳知讓也不過是在一旁跟着笑,這次卻立刻翻了臉,對着全昊罵了一句髒話,還伸手要去幫陳知讓把筆從衣服裏拿出來。
她的手伸進陳知讓的衣服裏,陳知讓一瞬間感覺那驚吓超過了剛才尖尖的筆尖。
于是他立刻站搖頭擺尾地甩開米萊,“你幹什麽!拿開!拿開!手!拿出去!”
米萊習慣了和男生随便開玩笑,而且她覺得自己要碰誰,誰還能不開心了?陳知讓這個反應嚴重掃了她的面子,她不高興地扭頭,一兩天不和陳知讓說話。
陳知讓有心和米萊道歉,他也覺得自己當時的反應太大了。
尤其是他平時見過米萊和其他男生開玩笑,掐手臂,摸一下男生的腿之類的都是再尋常不過,那些男生沒有一個人像他這麽反應,他只能當自己是有問題。
在誠心誠意跟米萊說了兩次對不起還不見對方好臉色之後,陳知讓也不想搭理了。
這樣不來往,也正合了他的心意。
然而,陳知讓覺得過去了的事,在別人那裏并沒有過去。全昊摩拳擦掌要下一回陳知讓的面子,來給米萊報仇。
“陳知讓,借你手機打個電話。”
陳知讓被全昊扯了衣領,整個人不得不往後仰。
“我沒帶,你找其他人借嘛。”
“你沒帶?你是沒帶還是不想借給我啊?”
陳知讓不說話,脖子被衣領勒得有點喘不過氣來。他本來就瘦,此刻再繃緊脖子,青筋浮起,像是真的快死了一樣,那表情把全昊吓了一跳,松了手。原以為玩笑開到這裏就結束了,結果全昊這次并沒有打算輕易放過陳知讓,反而站起來去搶他挂在座椅背後的書包。
全昊有好幾個幫手,連米萊也出手去拉扯,陳知讓只有兩只手,就像打地鼠一樣,按住了東邊按不住西邊。
他們搶了陳知讓的書包拿到講臺上,把東西稀裏嘩啦地倒出來,找到手機。
陳知讓追上去,對方挑釁他:“沒帶?這是啥?”
“那你用嘛!要打就打!”
“我現在又不想打了。”說完,全昊一抛,手機扔給了他另外一個男生。
幾個人就這麽你來我往的扔手機,陳知讓都不知道該撲向誰去搶回來。最後手機擊鼓傳花一般又落回全昊手裏,他沖到教室門口,伸長手把手機扔了出去。
目瞪口呆的陳知讓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麽,傻愣在了那裏。
“哦豁!”怪笑聲在教室裏浮起。那些看熱鬧的同學都覺得小氣的陳知讓活該,興奮地看他們把陳知讓當猴耍。
扔完手機,全昊還幸災樂禍地說:“诶,你要不下去找找?”
看着陳知讓下樓去找手機,全昊指揮其他人做準備。他們掐準了時間,晚自習馬上打鈴了,陳知讓找了手機上來肯定是上課以後最後進門的。而今天的值班老師是生物老師,這位基本上都是要下課了才來點個名,平時都是生物課代表坐前面守着晚自習。這下正好能配合他們的行動。
這會兒天已經麻黑了,陳知讓摸索半天終于在花壇裏找到了自己的諾基亞手機,雖然電池都摔散了,但是拼起來居然還能開機。
他松了一口氣,捏着還帶着泥巴的手機趕緊上樓。
沖沖忙忙跑上樓,教室門半掩着,他想也不想就推門準備進去。
嘩啦——嘭咚——
先是一盆水澆頭淋下來,接着是塑料桶落地的砰砰聲。
陳知讓被從頭澆到尾,淋了個透。
班上的男生就等着這一刻,立刻發出轟隆隆的爆笑聲。還有人忍不住拍桌子,驚天動地。
這麽大的動靜,隔壁幾個班的人都出來看熱鬧。愛八卦的毛毛也在其中,他看見陳知讓站在一班門口,渾身都濕透了,立刻火氣上來,想要沖過去給陳知讓讨個公道。可是一班那些男生的笑聲太大了,他走了兩步,又扭頭往另一邊跑去。
沒過一分鐘,許澤安就風風火火地趕過來了。
他見陳知讓還愣在教室門口,像個傻子似的被裏面的人指着笑。
“誰他媽弄的?!誰?”他站在一班教室門口大喊,将陳知讓擋在了身後。
大約是許澤安的聲音實在是太大,像自帶擴音器,那些嬉笑的聲音頓時小了下去。但是他單槍匹馬,全昊幾個帶頭鬧事的并不怕他。
陳知讓在他身後扯了他的衣服一下,意思叫他走。
許澤安回頭,再看到陳知讓這個慘樣,更不想走了。他刷的一下脫下自己的長袖校服,扔給陳知讓,叫他穿上。
十月底大家基本都還只穿一件長袖。許澤安一脫,就露出了結實的肌肉和還在發育的漂亮骨骼。
陳知讓站在背光的地方,映入眼簾的是白熾燈照下來幾乎發光的身體。
許澤安肩寬腰窄,平時看着只籠統地覺得他是個大個子,但是此刻裸露在陳知讓面前的樣子卻讓他面紅心跳。
陳知讓來不及去細想自己奇怪的反應。
他想把衣服還給許澤安。
許澤安一揮手就打斷了他,“我宿舍有衣服,你先把這個換了。”
陳知讓只能站在背光的地方,悄悄脫下自己的衛衣,換上了許澤安的校服。六中的校服很醜,是深藍色打底配上朱紅色條紋,像是那種80年代的款式。陳知讓一直不喜歡他們學校的校服,除了周一升旗儀式,他平時都不穿。但此刻穿上許澤安的校服,他卻一點都不嫌棄。
這感覺太奇怪了,奇怪到讓陳知讓手足無措。
許澤安趁着陳知讓換衣服,站在一班門口,手指着幾個他之前教訓過的男生說:“你們給老子等着!老子有的是時間挨個收拾你們!”
他放完狠話,教室裏的聲音更小了,幾乎比平時上晚自習時還要安靜。
最後他目光掃過所有人,落在米萊身上,“以後誰再弄陳知讓,我就叫他來不成學校。聽到沒有?!”
教室裏終于徹底安靜了,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寫字。
陳知讓穿着大一號的衣服進教室,大家看着他,目光複雜,卻也真的沒有再鬧了。
他坐下來,再擡頭,見許澤安還在門外盯着,目光如鷹。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無法把許澤安漂亮的身體從腦海中趕出去。又不是沒見過男生不穿上衣的樣子,可許澤安剛才那一脫,忽然撞入他視野的肉體,像是一條撞開他心門的野狗。
陳知讓簡直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