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六中不愧是出名了的爛學校,開學典禮也随意散亂,不僅僅是學生良莠不齊,關鍵是學校的管理也十分混亂。

王潔帶着兒子去報道那天其實就後悔了,覺得不該依着陳知讓來這個學校。這裏的老師看起來不但不負責任,還集體透露出一股只會更差不會更好的頹敗氣息。

她很害怕陳知讓在這裏呆三年,人就廢了。

之後和陳知讓的新班主任徐老師見面,對方是個快五十歲的中年男人,教數學的,王潔覺得他的态度也很敷衍。

因為陳知讓的身體不好,她便多說了幾句,害怕陳知讓體育課上運動量太大了,引發心髒病。徐虎在開學前就接到了一些教務處的叮囑,知道這個叫陳知讓的學生有點特殊,家裏還有點背景,總之需要多關照。他話不多,聽王潔反反複複說了好幾遍之後終于耐不住了,說:“好的,陳同學的事我會放在心上的。我先帶他去班上了,已經上課了。”

王潔離開的時候本想再叮囑陳知讓兩句,可陳知讓一個眼神也沒給她,埋着頭就跟班主任就走了。兒子離自己越來越遠了,而且這種遠離是必然的,是不可逆的。王潔很難過,兒子長大了,不再需要自己了。她甚至生出了一絲後悔,覺得在兒子最需要她的那幾年,自己的用心太少了。

班裏鬧到什麽程度了呢,陳知讓都覺得大開眼界。他和班主任從走廊過去的時候,看到教室裏的人在互相扔本子、扔筆,還有一個直接坐在課桌上,腳踩椅子,笑得房頂都要掀了。

徐老師似乎見怪不見,面色十分平靜地走上講臺。

陳知讓被班主任徐虎帶進班裏,立刻就和其他剩餘的同學變成了兩個陣營,這一點他也是之後才意識到的。

陳知讓被安排在了第五排正中間坐,同桌是個頭發像瀑布一樣長的女生。

原本坐在那個位置上的男生站起來拎着書包換到了別的位置去,走的時候還呸了一口,只是陳知讓站在他背後,沒注意到。

同桌見陳知讓過來放下書包,端端正正地坐着,那姿态和其餘的人格格不入,就笑了。

她撩了撩頭發,把臉湊過去問:“你叫什麽?哪個初中的?”

陳知讓還從來沒和女生這麽靠近過,頓時吓了一跳,往旁邊躲開了。

米萊笑出聲,一點不顧及老師已經站在講臺上,張口就來,“怕我調戲你啊?躲什麽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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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前後後的同學聽見她這麽說,都對着陳知讓咯咯咯的笑起來。陳知讓感覺自己手心全是汗,有點窒息的感覺。他下意識就側頭去尋找許澤安的身影,可是找不到,他們現在不在一個班了。他在一班,許澤安在九班,兩人的教室在教學樓的兩端。

一下課,許澤安就摸到陳知讓他們一班門口,他望進去,一眼就到了他。但是課間實在太鬧了,他喊了幾聲,陳知讓帶着耳機都沒聽見。許澤安拍了拍他們班第一排一個男生的桌子,“喊一下陳知讓。”

那人立刻扭頭對着班裏大喊,“班長,有人找你!”

許澤安樂了,陳知讓這下從四班“班花”變成了一班“班長”。不過也都合情合理。

陳知讓被米萊一推,立刻緊張起來,他慌忙扯下一只耳機,米萊用她特有的懶懶散散的語氣說,“有人找。”

看到許澤安的那一瞬間,陳知讓松了一口氣。

其實他也想過去九班找許澤安,但是下課之後米萊周圍就全圍着男生,巷道被堵滿了,他根本動彈不得。

許澤安看陳知讓臉色不好,問他,“咋了?人不舒服?吃早飯了嗎?”

陳知讓愣着,不知道該怎麽向許澤安說這種不舒服的感覺。

“毛毛在六班,剛才喊他出來,他居然跟一個女的說話裝沒聽見我喊他,無語。”

陳知讓終于笑了,“你們班呢?有美女沒有?”

“沒得!”說完,他又伸頭進去掃視了一遍一班,好像也沒有什麽驚豔的女生,有了當初認識何娅時的那種驚心動魄,現在稍微好看一點的女生對他來說也沒有吸引力了。比如陳知讓的同桌米萊,他就不覺得多漂亮。

陳知讓這班長是不好做的。

班級管理的雜事多,但是說到底也不算難。可是偏偏現在班上沒有一個人肯配合他。他說東,大家扯西。他說放學開班會,結果放學沒人留下。他催大家去做課間操,人都跑去上廁所或者小賣部,他們班集合人數不超過十個。安排好的值日表,也沒人理會。

陳知讓是個很難忍受事情是在自己手裏搞砸的人,于是他終于忍不住找了徐虎,說不當班長了。

徐虎一邊改數學作業一邊對他說,“你要學會跟同學們搞好關系,不要讓他們覺得你是老師的傳聲筒。”

“我不想當了。”

“選的時候你自己舉的手,現在又說不當了。很沒有責任心啊。”

陳知讓心想,當時根本不是他要舉手,是坐他後面的那個男生和米萊一起起哄,把他手扯起來的。徐虎不可能不記得,現在卻要這麽說。他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人判了冤案,心裏一口氣堵住,那種窒息感又湧上心頭。

這次他也顧不得什麽禮貌了,扭頭就從徐虎辦公室跑了出去。

許澤安天天跟他在一起,陳知讓這些煩心事他也了若指掌。他把陳知讓叫去他宿舍。八個人一間,進門一股腳臭,陳知讓去過一次之後再也不想去了。但是今天許澤安表情格外嚴肅,他還是跟着去了。

其實細細觀察可以看出整個亂七八糟的房間裏,許澤安的床還算整潔的,至少陳知讓一走過去,就找到了落屁股的地方,坐了下來。

“你們班哪幾個人欺負你,我幫你收拾他們。”

陳知讓皺着眉頭,想說其實談不上欺負,他只是和他們處不來。

“六中什麽環境,和以前鹽中不一樣了。老師根本管不住人,你看不出來嗎?如果他們要整你,你準備忍三年啊?”

剛說完,忽然寝室門被嘭地一聲推開了,撞在牆上反彈了一下。之後嘩啦啦進來四個高大男生,最高的一個感覺一米八幾,反正比許澤安高。

“這幾個是我兄弟,都是我們九班的。”

說完許澤安又指着坐在自己床上的陳知讓對進門的人介紹,“這個就是我弟,陳知讓,在一班。”

這四個大個子和當初周昆喊來打架的那些高中生有幾分相似,身上有着一股早熟和過度發育的氣質,臉看起來卻還是比較單純的。

陳知讓被八只眼睛齊刷刷地盯過來,覺得有點頭皮發麻。

“一班有幾個龜兒子,欺負我弟,這個星期,我們幫他擺平一下。弄完請大家吃飯。”

陳知讓要擺手說不,被許澤安一把抓着,按在了膝蓋上。

“沒問題。”“一班哪幾個人?弄他們撒。”“就星期五放學呗。”

衆人七嘴八舌就安排上了。

陳知讓看他們想打架的情緒遠比要給自己出頭的情緒高漲,也知道攔不住了。走的時候還不忘叮囑了許澤安幾句,叫他別鬧出大事來。

就在那個周五,許澤安和他那幾個大塊頭兄弟找了一班幾個男生麻煩。看起來氣勢洶洶,也不過是在學校門外推搡了幾個來回。陳知讓偷偷跟在後面看了,許澤安确實沒有踩過界。聽了許澤安警告對方的一番話,陳知讓心裏又有一點受用。明明以前他是最反對用暴力去威脅人的事,但是到了六中,好像這反而成了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高效且直接。

但是被警告的那幾個男生見許澤安他們沒有後續行動之後,剛安分了幾天又開始對陳知讓各種針對。

有次課間,毛毛來喊他去一起上廁所,回來他的桌椅上就全是髒水,課本也打濕了。徐虎聽了就過了,并沒有幫他抓出真兇。陳知讓後來再被人撕了作業卷子也不去找他了,反正他根本不會管,每次不點名,只籠籠統統的批評一下。這麽不痛不癢,誰會聽呢。

這些事陳知讓也不敢讓許澤安知道,怕他們那幾個大個子真的去惹事。

然而國慶節一過,徐虎的态度竟然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收假回來第一天早晨,一班教室裏稀稀拉拉坐了四分之三的人,陳知讓在前面催收班費,學習委員在後面催收作業。反正像兩個要爛賬的,可憐兮兮。

英語老師背對着人寫黑板,下面就叽叽喳喳地聊天,說的全是國慶怎麽玩的事。

徐虎往常走到教室門口只看一眼就會走,今天卻進了教室,還在各個大組之間巡視了一圈。雖然說六中的學生普遍是不怕老師的,但是再不怕也很少在老師面前放肆到底,總歸還是會收斂一下。

等巡視完,他走到前面,問陳知讓:“還有幾個沒交的?”

陳知讓把手裏的登記表拿給他看,“一多半。”

徐虎咳嗽一聲,拍了拍講臺,示意下面亂七八糟說話的、早讀的都停下來,“安靜。”

過了兩分鐘,終于算安靜了。

“班費一個人才十塊錢,特困同學不算,其他的同學是不願意交,還是有什麽別的想法?”說完,他看下面沒人應,又從陳知讓手裏拿過名單,對着上面沒交的其中一個人問,“劉明,你今天沒帶班費?”

劉明在下面應了一句,“是啊。”

“今天是第三次還是第四次收了吧,你記不得帶,也找不到同學借,是不是?”

聽了班主任的問話,劉明一點都不覺得尴尬,反而聲音很大的問全班,“哪個人借我十塊錢嘛?”

下面的同學嘻嘻哈哈,有鬧着叫他“爬遠點”的,也有說叫聲“爸爸”我就給你借的。

徐虎面不改色,也不見怒容,仍舊不疾不徐地說,“來,班長登記一下,劉明的班費我幫他先墊着,回頭我找他家長還。”

再像流氓的學生,說到頭還是學生。

劉明被徐虎這麽将了一軍後不好意思再磨磨唧唧,立刻掏了十塊錢出來,走到教室前面扔在了陳知讓跟前。

接着,徐虎再點名了幾個刺頭,大家看班主任這态度,紛紛在早讀把班費都交了。原本收了一個多月都收不齊的班費,這下二十分鐘基本收齊了。

陳知讓松了一口氣,卻并沒有去深思徐虎為什麽要幫自己。他天真的以為這件事不過是班上同學太過分,班主任也看不下去了。

但是之後,徐虎接二連三的幫陳知讓撐腰,甚至直接把上次許澤安警告過的幾個人叫去辦公室,有的沒的說教了一下午,連帶之前他們撕陳知讓卷子的事也倒出來批評,就不算這耳朵遭殃,站一下午也把幾個人腿都站軟了。陳知讓聽說了這事之後,再不多想就是傻子了,可他不會直接去問徐虎。

許澤安聽他說了最近發生的怪事,讪笑一聲,“那幾個龜兒子有你們班主任盯着,也是好事啊。”

“但是太奇怪了,之前我說不當班長了,徐虎還陰陽怪氣了我幾句。他們欺負我,徐虎從來都不管的,還叫我自己學着維護同學關系。”

許澤安忍不住還是戳破了陳知讓的天真,告訴他,“那肯定是你爸媽去給老師送禮了呗,喊他多照顧你。”

陳知讓一聽,臉色巨變。

他國慶節去爺爺奶奶家玩了兩天,王潔來接他的時候手裏拿着個諾基亞的購物袋,裏面顯然是裝了個新手機。路上他好奇問他媽,是不是要換新手機了,他媽說這是送人的,卻沒提送誰。

這天放學回家,陳知讓堵在玄關處就問他媽是不是給徐虎送過禮。

王潔也沒瞞着他,順口就說,你在那種學校我們不放心,還是得把班主任和主要任課老師都打點到位。

陳知讓聽完就回自己卧室摔了門。

王潔氣得想罵人,可一想到他身體不好,又活生生的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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