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羅烨穿上了博士服，非常有氣質，在畢業典禮上代表畢業生發言，引發陣陣掌聲。
陳知讓坐在下面聽他分享在學院将近十年的生活，聽到中間講為什麽放棄了去英國讀博而是留下來做課題的事，陳知讓心裏對羅烨油然而生一股佩服，拍手也拍得格外久。他總覺得身邊很多人讀醫學做醫生卻不是真的有那麽強的職業榮譽感和社會責任心。比如他媽媽，在醫院一輩子，見了那麽多生死悲憫，卻仍把這份職業當成一份穩定的、比其他人收入略好的工作而已。
羅烨從臺上看下去，人頭顫動，大禮堂裏周圍沒有座位的地方也站滿了人，他找了很久才發現坐到倒數兩排的陳知讓。
他想對他笑笑，可想着這麽遠的距離怕是陳知讓也看不見。
晚上請過老師們吃飯，羅烨又請同屆的同學、朋友一起去錢櫃唱歌吃宵夜。陳知讓一開始不想去，但是羅烨打電話來說——今天我畢業，你不來嗎，阿讓。
他喜歡這麽叫陳知讓，別的親密的朋友親人都叫陳知讓“讓讓”，他偏要叫“阿讓”，像是港臺片穿越出來的人一樣，很黏糊。
最終陳知讓還是去了。
以前高中的時候他還經常和許澤安一幫朋友去唱歌，雖然KTV不如現在的好，沒有炫酷的燈光和音響，但是都是最要好的朋友，大家玩得放松，什麽話都敢說，什麽事都幹做，沒有酒人也是醉的。現在的錢櫃裝修得十分豪華，連地板裏都嵌入了燈條，動感十足，但是陳知讓卻放不開自己和這些不熟的人玩。
他坐在角落，有人問他是誰，他就呆頭呆腦地報出自己的班級和專業。
當然也有女生來搭讪，他和人喝一杯酒就不說話了，搞得氣氛怪異，別人也就略坐坐便走開了。
羅烨像是參加自己的婚禮一樣，被人圍着灌酒。他平時很少出來喝酒，這樣的機會可不多，那些同學都瘋了一樣見識一次羅烨失态。
陳知讓後來也被他們拉過去一起喝酒。
羅烨攀着他的肩，跟周圍的臨床專業的人說：“我畢業以後你們要好好照顧我學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人群中有人忽然起哄，“我也是學弟啊！怎麽不照顧照顧我！”
羅烨笑着回應：“你不是我親自照顧的嗎，明年想不想順利畢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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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立刻慫了，大喊着，“我罰酒，我罰酒。”
陳知讓連喝了好幾杯，大概是喝急了，他只覺得胃液上翻，想要吐。可羅烨還帶着他認識一些別的專業的朋友，他不好單獨離場，只能強忍着不舒服繼續陪着喝酒。
到最後，他和羅烨都醉了。
他覺得自己更醉一點，因為他僅剩下一點兒意識的時候還聽見羅烨在和人正常地說話。後來誰又點了《死了都要愛》唱，吼聲把陳知讓震醒了片刻，至于什麽時候再斷片兒的，他也沒印象了。
被子上有一股消毒水混合茉莉花的味道，說香也不濃郁，但是就是讓人莫名地想去多嗅兩下。
陳知讓就是在這樣一股味道的籠罩中驚醒的。
他坐起來，房間很陌生，天花板不高——不是酒店，是別人家裏。他第一個反應就是下床，但是掀開被子一角，發現身上光溜溜的什麽都沒有，他又不敢動了。
“醒了？”羅烨的聲音響起，他嗓子也有點啞了，不知道是因為喝酒還是因為唱K。
陳知讓順着聲音看過去，發現羅烨穿着浴袍站在衛生間門口，看頭發還是濕的，應該才洗過澡。他一個彎的，看到這種場面，立刻驚慌起來。
“師、師兄……”
“這是我公寓。也就再住半個月就要交還給學校了。有點亂，我在收拾搬家呢。”
陳知讓不太好意思四下亂看，只覺得目光所致之處都很整潔，房間簡單有條理，和羅烨這個人給人感覺一模一樣。不光被子上，好像整個房間都有淡淡的茉莉味，壓住了那股刺激的消毒水味道。
“我，我回去了，叨擾了。”
“你吐了，衣服褲子都髒了，現在在洗衣機裏，晚點走吧。”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怎麽忽然這麽客氣？”
“我們這樣，我有點緊張。”
端着溫開水過來的羅烨忽然笑了，他靠近床邊，忽然俯身，怼到陳知讓眼前，“阿讓，這是我的床。”
“我我我知道，我馬上起來。”陳知讓慌張的把頭往後仰，嘭的一聲撞到了床頭板。
“你沒衣服。”
“能、能借、借我一套嗎？”
“不！借！”
陳知讓知道自己被調戲了，但是也讨厭不起來，反而又緊張又亢奮。他從來沒有嘗試過那種事，而對于二十出頭的人來說，性有着無限的吸引力，他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跟許澤安發生的事，也許眼前可以跟羅烨試試。
大約是陳知讓露出了短暫的癡呆表情如同一個巨大的破綻，羅烨頓時心若擂鼓。
他大膽往前，一口親了下去。
陳知讓是想放任這個吻落下來的，但是他很快又想到許澤安，想到自己這麽多年苦苦掩藏的心思，又覺得不舍得、不值得。他不想接受許澤安以外的任何人的親吻。
差0.1秒，他躲開了。
其實如果羅烨強勢一點，這個吻是可以繼續下去的。可是他們都克制住了自己，皆因為自己心裏珍重的感情。
在羅烨的床上坐着等衣服烘幹真的很令人着急和尴尬。羅烨用的還是進口的烘幹機，能效已經很高了，兩個小時不到就能烘幹衣服，可陳知讓還是覺得它太慢了。那一圈一圈轉動的聲音就像他對羅烨的歉意。
“給我随便找一件T恤吧。”
羅烨和陳知讓身量差不多，只略高一兩公分，都是偏瘦的體型，他拿出一件黑色的襯衣給陳知讓。陳知讓趕緊套上了身。
“你吐了挺多，要不要煮個面吃？”
一點胃口都沒有的陳知讓還是點頭說好，他只想讓羅烨離開視線範圍。這個單身公寓的書桌、書櫃、床和衣櫃全在一間裏，羅烨坐在書桌後面擺弄他的筆記本電腦，眼神卻可以随時随地地着落到陳知讓的身上。這讓陳知讓很沒有安全感，即使他知道羅烨很紳士，不會對他做出非禮的事。
羅烨在廚房裏煮面條，又傳來問陳知讓吃不吃他媽媽做的酸腌菜的聲音。
隔着一堵牆，仍舊充滿了溫柔的氣息。
陳知讓覺得自己像個坐月子的産婦在被丈夫照顧口味，心裏很不是滋味。但是他沒辦法回應羅烨的感情，他不能當一個騙子，去騙取別人的照顧和愛意。
兩大海碗的面端出來，熱騰騰的煙火氣引發人的食欲。陳知讓趕緊下床把羅烨的書桌收拾了一半，騰出吃面的地方。
“你吃米線，我吃面。”
陳知讓接過自己愛吃的米線，看到裏面還放了幾顆小米辣和韭菜，就忍不住說：“謝謝你。”
他很清楚羅烨從來不吃辣椒，這幾顆小米辣仿佛是鑽石，在印證一片真心。
吃了兩口面，羅烨忽然放下筷子，表情頗為鄭重地說：“阿讓，我喜歡你。”
陳知讓把臉埋進碗裏，熱湯把眼鏡都烘得起霧了。
羅烨見他半天不說話，決定再推他一把，又問：“你喜歡什麽樣的？我努力努力？”
“……”
“說說嘛，差太多我就放棄了。”他故作輕松。
“我喜歡爹不疼娘不愛，高中讀完就去混社會，為朋友兩肋插刀，為愛人豁出命去，小事經常說話不算數，大事從來不食言的那種男人。”
“你有喜歡的人了。”
“嗯。”
“是個直男。”
“嗯。”
“何苦呢？”
陳知讓忽然眼淚落下來，掉進滾燙的米線湯裏。
羅烨看着他這樣，知道自己完蛋了。他遞一張紙巾過去，陳知讓接紙巾的手都是抖的。他很想握住這雙手，但是他知道即使這一刻他握住了，他也不能走進陳知讓的心裏，那個人的心裏填滿了別人的味道。
這一刻羅烨覺得自己也有點膽怯，他甚至不敢問陳知讓喜歡的誰，喜歡了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