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
第 64 章
雪一直下到兩家公司放假, 下到除夕夜。
紛紛大雪如同雪白的鴿群,從雲端呼啦一下出現,進行一場漫長的飛行。
天地皆白。程雲谏和明欣手牽着手踩在積雪上, 留下兩串腳印。明明旁邊就是化好的大路, 他們非要走積雪完整的邊邊角角。
通往半山別墅的山路有點陡, 程雲谏把車停在山下,兩人走着上山。
明欣很敷衍地準備了茶葉和酒。程雲谏用心得多,給明耀、唐可晴、明越三個人各自挑了禮物。酒和茶混在禮物堆裏, 居然一并顯得用心起來。
一片白茫茫中出現兩點紅,是半山別墅院門上懸的兩盞燈籠。
明耀和唐可晴不久前以回家休養的名義搬回了半山別墅, 唐可晴趕上了除夕夜前的最後一次裝飾。
院內的燈柱上懸着紅彤彤的福字挂件, 一樓的窗上貼着喜慶的窗花, 門口有春聯和倒福。明欣走到別墅門口, 發現旁邊多了兩盆年桔擺在屋檐下躲避風雪。
程雲谏兩手拎滿禮物,明欣上前敲了敲門。來開門的人是明越, 明耀和唐可晴在屋裏看電視, 正說到今年的春晚。
任何程雲谏想活躍氣氛的場合,沒有他接不上的話題。他承擔了明欣的社交工作, 愉快地和唐可晴、明越你一言我一語地讨論起來。
明欣坐在他旁邊, 一個接一個地剝橘子, 剝好的橘子皮堆成一座橙色的小山。
她不畏懼和家裏人打交道,但哪怕是一個戰士,也總會有累的時候。
現在就很好, 程雲谏熟練地營造出熱鬧快活的氛圍, 明欣當一個安靜沉穩的聽衆。春節聯歡晚會優秀地完成了背景音與布景的工作。
一切恰到好處, 在半山別墅度過和諧的幾小時不再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明欣和程雲谏剛認識那會兒,兩個人在富家子弟的社交圈裏都是邊緣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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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是, 明欣不擅長社交,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容忍她的尖銳直白。程雲谏的沉默更多是一種僞裝,他可以是世界上最讨喜的人。
——明欣不承認她可能對程雲谏存在某種福星濾鏡。
一頓年夜飯熱熱鬧鬧地過去了,程雲谏花言巧語幾句,唐可晴被他哄得高高興興,只是埋怨兩人不在家過夜。
他們踩着雪來,踩着雪走。程雲谏牽着明欣的手,但并不安分,他的眼睛在白茫茫的地上亂瞟,每一腳都要落在幹淨的雪地上。
明欣被他牽得東倒西歪,程雲谏盛情邀請她,“你要不要一起來?”
穿靴子破壞雪地寧靜的家夥多了一個,明欣用腳尖在地上碾出花瓣的形狀,裝作不經意地道:“我覺得和他們相處好像不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了。”
其中原因有很多,不必說,程雲谏都知道。
他笑眯眯地問:“你有覺得更開心嗎?”
明欣沒有正面回答,她牽着程雲谏的手,兩雙腳印零零散散地落在雪地上,東邊一對,西邊一對。
“我現在就很高興。”明欣說。
她有幾年過年沒回國了,每年唐可晴都會打電話催她回來,她總是找借口推脫下次再回,下次又下次。
現在再去剖析她當時的心理,更多是和明耀賭氣。她是被送出國的,心裏狠狠憋着一口氣,想在明耀面前争出頭臉。
和奶奶在小村裏度過的童年構成了明欣對家庭最初的印象。
那短暫的美好很快被明耀和唐可晴的偏頗取代,被貴族學校不愉快的寄宿生活取代,像是巨人高高擡起的一只腳,重重踐踏下來。
和程雲谏的婚姻不在她的人生計劃薄裏,人生的奇妙正在其不可預料,在她們讨論“家庭”這一概念前,她們已經組成了一個家。
“這兩天又要下雪,”程雲谏朝天望一眼,“我們去別墅看看貓吧。”
這段時間他們不方便常回貓咪別墅,舒蘭在錢芙齡家借住,程雲谏雇了人照顧別墅裏的十幾只貓。
程雲谏有很久沒有和他心愛的貓貓們共享歡樂時光了。
“我也很想它們。”明欣說,“即使是反派,除夕夜也得過節。”
“如果今晚他們都要工作,不知道丁翎會不會給他們發三倍工資。”程雲谏想着,搖搖頭,“太慘了,因為做的不是合法工作,連勞動仲裁的可能都沒有。”
兩人一邊長籲短嘆,一邊驅車趕向貓咪別墅。
新年夜,路燈下墜着火紅的彩燈,來往車輛繁多,而街道兩邊的店鋪都關上了店門,繁華與冷清交錯。
程雲谏對貓貓們的思念之情溢于言表,一進門直接紮進貓貓堆裏,和一窩顏色各異的貓團喵來喵去,試圖用凍幹換取貓咪的憐愛與原諒。
明欣悠哉地坐在沙發上,腿邊窩着三花霸主寶寶。寶寶的腦袋谄媚地頂她的大腿,毫不費力地得到了明欣親密的摸摸。
火熱的年味一路蔓延到手機,各種新年彩蛋占領屏幕,新年祝福堆滿通訊軟件,來自熟悉的人、不熟的人甚至是陌生的人。
工作室的三人小群熱熱鬧鬧。錢芙齡用明欣畫的立繪做了一堆表情包在群裏刷屏。
舒蘭和她爸爸兩個人在家過年,她親自下廚做的一大桌子菜正穿插在錢芙齡的表情包裏,十分饞人。
明欣想了想,拍了一張程雲谏在貓貓堆裏的照片發過去。
錢芙齡開始陰陽怪氣,“哇,有人開始炫耀自己不是單身了。”
舒蘭:“對象是類比謝之舟那樣的人,那還不如單身。”
錢芙齡抓緊插入幾張表情包,“謝少爺都失蹤好久了,我們還拿他找樂子,是不是很沒有道德。”
明欣客氣道:“是的,我們就是沒有道德,他提前透支了我的同理心。”
三人一陣嘻嘻哈哈,程雲谏和每只貓都好好粘糊了一番,坐到明欣旁邊,“你們在聊什麽,你笑得這麽開心?”
明欣有些詫異,“我在笑嗎?”
程雲谏點頭,“一直。”
明欣回味了一會兒,“和她們認識的時候,我沒想過我們的關系會變得這麽好。”
程雲谏伸出手比了一條小小的縫,“你和我們第一次見面時,變了許多。”
他幹笑,“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從樓梯上走下來,我以為你沒睡醒。”
後來程雲谏發現,明欣當時可能确實沒睡醒。但這種誤判更多是因為明欣面部表情的木愣。
她踏下臺階的每一步都無比輕盈,是水下的人魚,美而瑰麗,只是終究與人類隔了一層水面,獨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明欣的情緒越來越豐富,表情越來越生動。圈內诋毀她癡呆的流言在她譏諷的笑容中顯得無比可笑。
明欣給出解釋,“剛回國那會兒,我不怎麽想搭理人,也不想聽人說話。”
去年、前年、大前年,她的手機裏都冷冷清t清的。她的朋友不多,初高中也沒有關系很好的同學。反倒是大學時在留學生圈認識的人更多。
自她回國過去了一個夏天、一個秋天、一個冬天,她的身份、地位、人際關系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程雲谏一口氣抱了三只貓貓在腿上,他感慨道:“變化大到會讓人懷疑你是不是穿越了。”
明欣眉頭微挑,“從我看小說的種種經驗來看,穿越者得配太子、皇帝、總裁、巨星和小叔。”
“不止,”程雲谏說,“還有前男友的養父。”
“你說得有道理,”明欣說,“鑒于你不屬于其中任何一種,所以我也不是穿越者。”
“你這麽說,感覺我很沒有排面的樣子。”程雲谏垮着臉,“我勉勉強強也能算半個總裁吧。”
“沒關系。”明欣掰過他的下巴,湊過去親一下,“我是總裁,霸總的空缺,由我來填補。”
兩個人貼成一塊,把夾在中間的寶寶擠出“叽”的一聲。
三花貓從沙發上跳下來,擲地有聲,不滿地“嗚哇嗚哇”叫。
沒人理會她,這讓自小承受萬千寵愛的寶寶非常震驚。
她輕輕咬了一口程雲谏的腳腕,只咬到厚厚的棉褲。沙發上的兩人變成一個貓咪看不懂的團,把旁邊的貓咪們都從沙發上擠出去。
寶寶恨恨地伸肉墊打程雲谏的小腿,完全被沙發上的球們無視掉。
不甘認輸的貓貓正準備使出“拿頭蹭蹭”的終究大法,球發出了聲音。
“我……”
“噓,這種時候不要說破壞氛圍的話。”
“不,我的意思是——”
“我此時興致很高,勸你不要打擾我。”
“——家裏沒有避.孕.套。”
“……”
“我以為我們才到接吻的進度,家裏有那種東西才不得了吧?”
球分成兩個長條,長條們向門口蠕動,迅速離開。十分鐘後,他們再次回到這棟溫暖的小別墅,程雲谏手裏提着一個袋子,兩人直接闖進了二樓程雲谏的卧室。
“啪!”
卧室門死死關上。
寶寶選了一級心怡的臺階,悠悠趴下。
人類,她不理解。
新年夜的雪下得越來越大,程雲谏打過招呼,宜陽山的安保團隊今晚可以回家過年。
一輛車趁夜開上山,停在別墅門前。
剃了寸頭的程千渡從車上下來,陳叔把車停去車庫。
他和程雲谏說不回來過節,臨到除夕夜又反悔。陳叔勸他,他反過來勸陳叔,“只有阿雲和欣欣兩個人過節,太冷清了。我休養得差不多了,正好回江城摸一摸局勢。”
陳叔被他說服。兩人為了給程雲谏和明欣一個驚喜,故意不告訴他們,偷偷從療養院趕回江城。
興奮與激動沖淡了一路上山的違和感。沒有過年巡邏檢查的安保,別墅一樓的燈開着,但二樓三樓漆黑一片。
程千渡不自覺揚起微笑,他抱着自己準備的新年禮物,一份巨大的旺旺零食禮包,裏面塞了他給兩人準備的壓歲錢。
即使是成年人,也會擁有哥哥給的壓歲錢。
程千渡拿出鑰匙。
……
……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