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守寡03
守寡03
“哎呀, 自摸!我胡啦!”二姨娘興奮地将面前的牌放倒。
秋香院的花廳裏,一張定制的四方高腳麻将桌底下,放着一尊三獅足連雲紋紫檀炭盆, 裏頭燃着上好的銀絲炭。
木炭燒得通紅,卻沒有一絲煙氣。
在炭盆的邊緣, 翹着四雙腳,着軟底繡花鞋的是大姨娘, 着高跟緞花鞋的是二姨娘。
翹着二郎腿, 只從裙擺底下露出一點紅色鞋尖尖的是三姨娘。
至于葛曼曼, 她穿的是夏冰按照她畫出來的圖樣, 給她做出來的兔毛拖鞋, 包住腳後跟的那種,鞋面上還翹着一對白色的兔毛耳朵, 可可愛愛。
大姨娘三人, 如今已然成了秋香院的常客,和葛曼曼成了穩固的牌友。
三人從對麻将一無所知的菜鳥,到如今在麻将桌上淡定自若揮斥方遒的老手, 只花了短短幾天時間。
四姨娘也在場, 不過她沒上桌。
她是關外來的胡姬, 雖已在中原待了好幾年, 但中原話依舊說得磕磕絆絆的,帶着關外的口音,更別說看懂麻将上的字并玩得順溜了。
別人都要胡牌了,她還在那兒認牌呢。
幾圈下來其餘幾位姨娘就不帶她玩兒了, 讓她在一旁看着。
好在秋香院裏除了好玩的麻将之外, 還有許多好吃好喝的。
光是點心都每天不重樣,雞蛋糕、糯米糍、玫瑰酥、酥油泡螺……
茶水也有奶茶、果茶、花茶等數十種。
Advertisement
葛曼曼還專門制了一本菜單, 将樓娘已經熟練掌握的各種茶點寫了上去,旁邊配了精致好看的圖文,開玩笑說她這裏是茶舍,讓大姨娘幾人吃茶要付她茶點錢。
這會兒四姨娘就坐在一旁吃吃喝喝,看看別人打牌,也很是自得其樂。
至于其她幾位,葛曼曼一開始也是派人去請了的,夫人的門一如既往地沒有敲開。
五姨娘說要潛心練字,不來跟她們玩兒。
六姨娘則是要在屋子裏養胎,也不出來走動了。
洗牌時,玉質的麻将碰撞在一起,激起清脆悅耳的聲音,四雙各不相同的手在麻将上搓動着。
葛曼曼閑聊般說起:“我進府也有好些日子了,卻一直沒見着夫人,這要是哪天在府裏碰見了,我卻認不出夫人來,那就要鬧笑話了。”
四姨娘十指纖纖,指甲上塗着鮮紅的蔻丹,熟練地碼着牌,聞言笑道:“那不能,夫人從來不出院子,你就是想認錯人也沒那個機會。”
二姨娘一雙圓潤的胖手上戴着好幾個戒子,十根手指頭看似倒騰得很快,結果碼牌速度卻是最慢的一個,另外三家都已經碼好了,她還在那兒扒拉。
但這不耽誤她嘴上接話:“我進府算早的了,也沒見着夫人幾面,我都快不記得她長啥樣兒了。
“以前年底的時候夫人還會出來跟大家夥兒吃頓團圓飯,後來連團圓飯也不來吃了,整天關在院子裏敲魚念經的,也不知道那經有啥好念的。”
正捧着一個小蛋糕吃得頭也不擡的四姨娘來了一句:“就是,外面這麽多好吃好玩兒的,夫人都不出門,享受不到,多可惜。”
一直沒搭茬的大姨娘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打斷了幾人關于夫人的話題:“二妹,該你擲骰子了。”
剛才贏了牌的二姨娘頓時将夫人抛到了一遍,拿起骰子捂在手心裏,拜佛似的雙手合攏,嘴裏還念念有詞的,細聽是在祈求佛祖保佑她繼續贏錢。
搖晃了好一陣,這才将骰子撒了出去。
葛曼曼看得好笑,剛才她還說佛經沒啥好念的,這會兒她搖個骰子又想起佛祖來了。
玩牌的時間過得飛快,一上午的光景眨眼就過去了。
到了吃中飯的時辰,葛曼曼留幾人吃鍋子。
她還拿出了一壺梅子酒來,酒液清冽甘甜,芳t香撲鼻,聞着沒一點酒氣,就連素不飲酒的大姨娘都忍不住跟着喝了兩杯。
誰知這一喝就醉了,起身時差點滑到桌子底下去。
葛曼曼:“大姐酒量也太小了,看來以後得多練練,既是醉了,就到我房裏躺一會兒再走吧,免得半道上摔着。金桔,來,幫我扶你們娘子到屋裏去。”
她和金桔一人一邊,攙着大姨娘進了裏屋,将人放到床上。
“金桔,你去廚房打一盆熱水來給你們娘子擦擦臉。”
“哎。”金桔去了,等她端着一盆熱水回來時,見到大娘子的鞋已經被脫了,身上蓋着被子。
想也知道是七姨娘做的,她心裏不禁對七姨娘愈發有好感了。
外頭,二姨娘在喊葛曼曼:“七妹,快來,咱們繼續啊。”
竟是要接着打牌。
葛曼曼失笑:“二姐的牌瘾還真是大,金桔,我去了,你在這兒好生照看着你們娘子,有什麽需要的只管來找我。”
金桔應了,拿着擰幹的帕子繼續給大姨娘擦臉。
葛曼曼走過月洞門時,看了眼邊上的香爐,淡青色的香霧袅袅升起,如雲般散開。
這是她剛才趁着金桔出去時點的安眠香,聞的時間久了,自然會犯困,沉睡過去。
到了花廳,葛曼曼笑着入了座,因着缺了大姨娘,她便讓春芳頂上。
二姨娘叫道:“哎呀春芳可是個高手,這下子我怕是要把上午贏的錢都吐出來了。”
葛曼曼笑嗔:“就是讓春芳來治你的,再讓你贏下去,這個月的月錢都要沒了。”
說笑間,洗牌的聲音嘩啦啦響起,新的牌局開始了。
卧室裏,金桔給大姨娘擦完手臉,将盆放回了架子上,怕外頭的打牌聲吵着娘子,便過去将外間的門關上了,這下子屋裏就幾乎聽不到外頭的動靜了。
金桔搬了個繡凳坐到床邊,從荷包裏拿出一根沒打完的絡子繼續打起來。
絡子打着打着,她也不由自主地打起了瞌睡,腦袋變得昏沉起來。
身子一斜,趴在床沿睡了過去。
過了一陣,人高的櫃門從裏面打開,一個俊美非凡身形高挑的男子從裏面鑽了出來,赫然是葛松。
他來到床邊,晃了晃大姨娘的肩膀,在她朦朦胧胧睜開眼睛時問:“吳映芳,夫人為何一直緊閉院門,不願出來?”
葛曼曼先前在大姨娘喝的梅子酒裏下了一滴吐真劑,這會兒藥效已經發作,大姨娘眼睛雖睜着,卻如夢游般不清醒。
她恍恍惚惚開口道:“不是夫人緊閉院門不願出來,是老爺将夫人軟禁了,不許她出來……”
“咦,我怎麽睡着了?”
金桔醒過來,稍微一動,原本睡得沒有知覺的小腿忽然劇烈地酥麻起來,難受得她五官都扭曲了。
緩了好一會兒,那股難受勁兒才褪去。
床上的娘子還沒醒,金桔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竟都已經暗了,外頭花廳裏的麻将聲隐隐約約地傳來。
她推了推娘子,“娘子,醒醒。”
大姨娘醒了過來,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金桔,這是哪兒?”
她揉捏着額頭坐起身,四顧看着,這不是她的房間啊。
金桔:“娘子,這是七姨娘屋裏,您中午吃酒醉了過去,七姨娘擔心您路上摔倒,就讓您在她屋裏躺一陣,誰知您一直睡到現在。”
大姨娘慢慢想起來了,然而她想起來的不止金桔說的這些,還有——
她驚恐地環顧一圈,她怎麽記得有個男人把她叫醒,問了她好些關于夫人的問題?
金桔:“娘子您在找什麽?”
大姨娘:“我睡着時有沒有別人進來過?”
金桔不好意思叫娘子知道自己也跟着睡了一下午,便道:“沒人進來啊,我一直守在這裏呢。”
大姨娘便不禁懷疑起自己來,難道那只是一個夢?
是了,這裏可是後院,哪個男人能憑空出現在這裏?
只是她心裏到底有些不安。
也就沒有接受老七的好意留下用晚飯,帶着金桔快步離開了。
夜深人靜時分,盤腿坐在床上運轉了一個周天的葛曼曼睜開了眼睛,起身活動了下四肢,對着櫃門道:“出來吧。”
葛松走出來,輕聲跟她彙報下午從大姨娘那裏打探來的情報。
葛曼曼從儲物戒裏拿出一本冊子,這是她自己制作的情報冊子,記錄了這段時日她打聽到的各種消息。
她還給府裏的主要人物都建立了檔案。
曹潭,他那三個義子,後院的曹夫人,六位姨娘,這些人都赫然在列。
借由這本冊子,她腦海裏已經構建起了一張如蛛網般的情報網,曹潭等人就是這張情報網上的主要節點,和其她人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她一邊聽着葛松的彙報,一邊在冊子上飛快記錄着,完善着曹夫人的檔案資料。
她手裏握着的是抽出來的一根鋼筆,墨水無限量使用,起碼她有生之年是不會耗盡的。
而就在她熬夜做着情報工作時,一道從頭到腳裹着鬥篷的黑色身影,提着一盞暈黃的燈籠,悄然出了秋香院,來到了前院曹潭的住處——臨淵堂。
“遠弟來了,快進來烤火。”
書房門被敲響,曹潭打開門,将人迎了進來。
來人摘下鬥篷的兜帽,露出了自己的本來面目,正是仇遠。
他走到火盆邊坐了下來,火盆上方架着一張方桌,方桌上散落着一副木刻的麻将。
曹潭拿起一張牌把玩着:“遠弟,你自己有大才也就算了,看中的女人也這般了不得,随便拿來消遣的一個玩意兒裏頭竟藏着這麽多彎彎繞繞,真是令為兄羨慕。”
仇遠:“曹兄能看透麻将的精髓,也不是一般人吶。”
曹潭被捧得哈哈大笑,“遠弟,實不相瞞,今夜請你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仇遠拿起火鉗撥弄了下炭火,“哦?何事啊?曹兄直說便是。”
曹潭:“我名下不是有幾家賭坊、青樓嘛,我想叫人多做幾副麻将放到那幾家店裏給客人玩,麻将這麽有趣,定能讓我的生意更上一層樓,當然,我肯定不會忘了遠弟你,到時各家鋪子的分潤,我與遠弟一成,如何?”
仇遠略一思索便答應了,“好。”
曹潭:“痛快!來,我敬遠弟一杯。”
将炭盆邊溫着的酒壺提起來,給仇遠滿上了一杯。
碰杯之際,兩人相視一笑,似乎都看到了麻将即将給他們帶來的巨大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