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仙尊弟子

仙尊弟子

“啊?”

“我回仙宮,找過仙尊少時的畫像……那畫像與你現在的模樣,相差無幾。”沈鳴鶴指了指興奮不已的純鈞劍,低聲道:

“況且,這是仙尊的本命劍純鈞,自她仙隕之後,再無人能令此劍出鞘了。”

“可是,道君……”

“無需對我用敬稱。”

蕭t舜卿一愣,猶疑片刻,試探性地喚道:“鳴鶴?”

青花瓷的茶盞驟然脫手,濺了青年滿身。沈鳴鶴默默凝睇着她,原本清亮的眸中,竟隐隐有些水光。

自那人離開之後,世界上再沒有人這樣喚過他。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在幾百年後,從一個和她像到了骨子裏的少女口中,再次聽到這個稱呼。

“我道號昭寧。”說完,他便別開了眼,抿唇注視着窗外緩緩盛開的垂絲海棠。

蕭舜卿看着他眼尾的濕意,心中驀地一酸,滿心慌張,竟不知該從何處找補。

“……我還是喊道君吧。”

沈鳴鶴未再堅持,只是低聲叮囑她莫要輕易将容貌現于人前,暴露身份,而後又掐訣将一塊玉玦放在她面前,“若是有何需要,直接将你的靈力注入玉中,我便會到你身邊來。”

“凡有所召,沈……昭寧必定應之。”

蕭舜卿還在思索這塊玉、這句承諾所隐含的意義,猶豫該不該接。

對面的人已輕嘆了一口氣,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我有些累了。”

“我……那我這便離開,道君保重。”她到底是沒拿那塊玉。九霄仙尊虧欠沈鳴鶴的東西已夠多了,若蕭舜卿也承了昭寧道君的照拂,那她與沈鳴鶴的因果,何時才能算清?

她起了身,微微點頭致意之後便邁步離開。即将阖上門的那一剎那,案上放着的玉玦卻安靜而又不容拒絕地系在了她的腰帶上。

瞬息之後,朱色的小門輕輕在她眼前關閉。

蕭舜卿哭笑不得,嘆息着撫上那塊細膩的玉。觸手溫涼,那點兒輕微的冷意很快就通過肌膚傳遞了過來。蕭舜卿不知怎麽的,忽而便想起了剛剛那雙牽着她來到此處的手,那雙冰冷而白皙的手。

踯躅幾息後,屋外的姑娘略揚了揚唇,莞爾走下臺階。而屋中的道君在感應到人離開院子之後,便擡手布了道結界,盤腿開始調息。

清心訣念了一遍又一遍,可心境還是平靜不下來。那道見縫插針的聲音,又趁他心神不寧時闖了進來。

“鳴鶴,鳴鶴……”那聲音起初很溫柔,很平靜,還帶着點年長者若有若無的寵溺與縱容。

可從始至終,都未曾得到想要的回應。

于是,它漸漸變得愠怒、尖銳,變得歇斯底裏,“沈鳴鶴,這麽多年了,你還是這般冷淡又無趣。”

“就憑這副古板醜陋的身體,你還想和明樞、和靈淵比?連榮喜樓裏的小倌兒,都要比你可愛幾分……”

昭寧道君如蝶翼般的長睫微微一顫,又若無其事地念起了清心訣。

清雅的花廳寂靜無聲,隔了許久之後,才有一只雪白的貓兒從窗戶中跳進來,踩着小碎步進了屋,跳到青年的肩膀上。

“喵嗚”

——你的身上怎麽又有奇奇怪怪的味道。

玉團兒任勞任怨地吸走了青年身上的奇怪氣息,本要趴在他身上好好消化這團氣息。

身體卻忽然被抱起。抱着他的青年輕柔地撫摸着它的皮毛,似乎遲疑了很久,才道:“我還以為,你偷偷跑回靈淵那兒去了。”

小貓連忙矢口否認——你給得這麽多,我怎麽舍得跑呢?

話連着說了好幾遍,才記起這人根本聽不懂它的話,于是改換策略,讨好地舔了舔他的手。

青年許是明白了它的意思,緊皺的眉頭略略松開,豐神如玉的面容上,少見地有了些笑意。略微上挑的鳳眼眨了眨,染上星星點點的笑意,煞是好看。

靈貓瞥見這個笑之後,卻本能地覺得這個笑容陰森森的,十分危險,連毛都忍不住炸了起來。

“靈淵能給你的,我自然能給你更多。”

*

“蕭舜卿!”

頭發花白的儒雅老先生捏着空白的答卷,神情頗有些咬牙切齒,但還是努力揚起一個笑容,“小道友,你上次不是與老夫保證,下次一定好好做功課嗎?”

蕭舜卿在同窗們敬佩有加的目光中,唯唯諾諾地站了起來,讪笑着賠了個禮,慢慢狡辯道:“額……夫子,學生這是事出有因,事出有因……下次一定好好寫。”

“噗嗤——”一聲,不知是誰忍不住笑了出來。無他,自一起修習課程以來,他們幾乎每天都能從這個戴幕籬的同窗嘴裏聽到這句話。

待夫子掃視周圍,尋找笑出聲的學生時,便發現周圍的弟子俱低下頭了。忽然之間,便對桌上的案牍有了十二萬分的興趣。

夫子頓時氣結。

蕭舜卿生怕這老爺子被自己氣出個好歹,連連道歉。短短十幾日,她就覺得這位教修真界史論的夫子,頭上多了許多白發。

真是造孽啊。

蕭舜卿在哀嚎的同時,又十分慶幸系統不在線,要是被那老登知道自己又被訓成了鹌鹑,估計得念叨一年。

可是——她真的不能寫功課啊!

她要是真寫了,到時候哪位有心之人将她的字跡和九霄仙尊的字跡一比對,不就徹底露餡了。

蕭舜卿規規矩矩地低着頭挨訓。可老爺子說着說着,似乎終于意識到這是一塊不可雕琢的朽木,心累地嘆了口氣,無奈地讓她坐了回去。

蕭舜卿面上露出沮喪,心中卻欣喜十分。看來,這位锲而不舍的老爺子,終于要像其他夫子一樣,徹底無視她這個老油條了。

萬萬沒想到,她竟低估了老爺子為修真界的教育事業添磚加瓦的決心。老爺子不知怎麽的,始終認為她天賦異禀、悟性驚人,奈何誤入歧途,無人糾正。

于是在自身努力無果的情況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尋找了外援,請尊貴的院長大人好好錘煉這棵小樹苗。

蕭舜卿:“……”

“近來可好?”道君清亮婉轉的聲音中依舊透着溫柔,擺在桌案上的茶也依舊是仙尊最愛的信陽毛尖。

蕭舜卿接過道君遞過來的茶盞,低眉順眼地道了謝捧在手裏。清新的茶香萦繞在鼻尖,她乖巧地答:“尚可。”

沈鳴鶴不置可否,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後,又克制地收回。

“我聽張先生說,你似乎對修真界史論不太感興趣。”

多麽貼心,多麽委婉的好徒弟啊!蕭舜卿心知肚明,那老爺子告狀的時候肯定不是這麽說的。

“還好,還好,先生的課還是十分有趣的,只是學生愚笨。”

昨晚修煉時一時忘了時間,而這具修為尚淺的身體又不足以支撐她通宵達旦的修煉。此刻的蕭舜卿有些倦乏,但還是強打起精神應對。

她輕輕啜了一口清茶,道:“勞道君挂懷了。”

道君稍一颔首,便悠悠起身,在仙人騎鶴的錯金銀熏爐中點上了安神的熏香。

蕭舜卿好歹也是當過了仙尊的人,自然知道這熏香極為難得,不但能蕩滌心神,還能助人穩固境界。而此刻沈鳴鶴倏而燃起這香,應該是察覺到她狀态不好。

這種恰當好處的關心,實在是太令人受用了。難怪修真界那麽多男男女女,都傾倒在了昭寧道君的風采之中。

蕭舜卿望着那道重新在對面落座的身影,感覺自己的良心又在隐隐作痛。

“你很聰穎,不要妄自菲薄。”沈鳴鶴微攏長眉,似是在斟酌話語,“但是,我不希望你浪費了自己的天賦。”

“張先生來訪之後,我也去問過了你其他的先生。幾位先生都提出,希望你能再勤勉些。”

蕭舜卿連連應是,恨不得将頭埋到桌子裏。

“所以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不寫功課嗎?”

哦,天哪,這一定是她的報應。

因為她做了負心薄幸的渣女,所以上天才讓苦主變相成為了她的監護人,天天看着她寫作業。

蕭舜卿的耳根早已經紅透了,而對面的道君還在等她的答案,殷殷地望着她。

此刻的她是如此慶幸自己戴了幕籬,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在這種情況下,向沈鳴鶴撒謊。

沉吟片刻,她悻悻道:“道君,當時選修課程,我決定主修與木靈根比較适配的丹道,但是……我發現我并不喜歡煉丹。”

“那你想學什麽呢?”

“我想學劍!”

當初選課時,她生怕露餡,根本不敢選劍道。但是,沈鳴鶴既然認為她是九霄的轉世,那她作為一個劍尊的轉世,對劍道的領悟高一點,不是很正常嗎?

“道君可以讓我重新選一次課嗎?”做丹修要記好多理論、藥材和丹方,但劍修拔劍就幹,肯定沒有那麽多書面的作業了。

蕭舜卿越想越覺得有理,于是笑得越發狗腿,“您要是答應讓我重新選課,我往後一定勤勉修習。”

少女年紀尚輕,身形還很單薄,但舉手投足之間,總不免露出幾分飛揚的意氣。

沈鳴鶴幾乎被她的笑容灼傷了眼,低頭為自己再斟了一壺茶,“那你每日晨時,便到此處來學劍吧。”

“啊?”蕭舜卿險些驚掉下巴,“道君要親自教導學生嗎?”

“你不願?”

“非也非也。”蕭舜卿唯恐再傷了他的心,t硬着頭皮道:“我的同窗們都說,道君是仙尊門下唯一繼承了仙尊劍道的衣缽傳人。您能親自指導我,自是榮幸之至,只是……”

“我不是。”

蕭舜卿微訝,一向涵養非凡的沈鳴鶴,竟然出言打斷別人的話?

“我不是尊上的衣缽傳人。尊上平生只收了一位親傳弟子,乃是前任天衍宗宗主長子明樞,已于七十年前繼續了其母的宗主之位。”

沈鳴鶴見她不語,又道:“你若想見他,我改日便帶你去。”

“為什麽你會這樣認為?”蕭舜卿一時太過驚詫,險些便要直接剖白,趕忙掩飾道:

“為什麽道君會這樣認為呢?天下皆知,九霄有兩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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