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陰差陽錯
陰差陽錯
蕭舜卿本來已經決定,下次見面,便和沈鳴鶴坦白身份說明一切,讓這份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回到應有的地方。
但是,她做夢也沒想到,她與沈鳴鶴的又一次見面,會是在……青樓。
準确地來說,是一家兼營飯館生意的青樓。
為什麽會發現它有灰色産業呢——蕭舜卿和崔允安吃得正香,便有穿着暴露的妖族小少年推了門進來,殷勤勸酒。
起初她還沒發現什麽不對,可是那小少年勸着勸着酒,竟把身上的衣服也勸沒了。蕭舜卿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兔耳少年,終于意識到崔允安可能帶自己來了什麽了不得的少兒t不宜的場所。
她愣了愣,還在思考怎麽向對面那個真正的小姑娘解釋這個事,就感應到酒樓附近出現了許多修士的氣息。
不作他想,肯定是含章院那些巡查風紀的高階弟子來了。
若是她當初定下的規矩還沒改的話……蕭舜卿依稀記得,院中弟子若是出入情/色場合被抓,可是要完犢子的。皮肉之苦還是小事,若是情節嚴重,是會被長老會廢去修為,直接清退的。
蕭舜卿頭皮一緊,立馬就喊小二結了賬,拉起還在埋頭狂吃的人,轉身就跑。
自然是沒跑成。
穿着青衣的弟子已經将這座酒樓團團圍住,滿臉稀奇地看着這兩個穿着院服就敢來狎妓的小弟子。
蕭舜卿欲哭無淚。
——如果她提前知道榮喜樓還兼營這種生意,她一定不會答應崔允安的要求,到“聲名廣播、有口皆碑”的榮喜樓,特地吃一頓烤肉。
“師姐,我們是聽說榮喜樓的飯菜乃是一絕,才跑來這兒的,絕無他意。”蕭舜卿拉着身邊的小姑娘,一同央道。
為首的師姐不置可否,只道:“被我在此處抓住的院中弟子,十個有十一個都是這套說辭。”
蕭舜卿:“……”
她簡直有苦難言。
“放心吧,若你們當真清白,我等必不至于冤枉了你們。”
那師姐見到兩人氣悶的臉色後,啞然失笑,剛想解釋院中有探測妖族氣息的法器,如果沒有與榮喜樓豢養的妖修發生什麽的話,最多也就被管事長老教育一番。
可她剛要開頭,轉身就瞥見一道緩帶輕裘的身影,正當風而立。
正是昭寧道君沈鳴鶴。
師姐抿了抿唇,安靜為這兩位冰雪可愛的小師妹默哀了一秒。道君對弟子出入青樓妓/院的行為,一向是深惡痛絕,寧可錯怪,絕不放過。
這這這……運氣也忒差了。
“榮喜樓,竟還未收斂?”道君轉過身來,看向為首的那位師姐。
不知道是不是做賊心虛的原因,一胖的蕭舜卿總覺得他的聲音陰森森的。
“是。”領頭的師姐帶着身邊的師弟師妹見了禮,而後應道:“那掌事說,九霄仙尊從前只是禁止修者圈養修為低下的人族,并不曾……”
她瞟了眼道君凜若冰霜的神情,接着道:“不曾禁止他們豢養法力低微的妖族,所以我們無權幹涉。而且,酒樓掌事似乎背靠天衍宗,并不把我等放在……”
沈鳴鶴徑直打斷:“好一個法無禁止。”
人人都道昭寧道君清微淡遠、超塵脫俗,可此時此刻,在場的弟子都不難聽出:素來清冷恬淡的道君語中含怒,而且不是一般的生氣。
那位領頭師姐剛想再說些什麽,可轉瞬間,道君的身影便消失在眼前。衆弟子只來得及瞥見一抹泛着寒意的湛湛劍光,再然後,原本那座煊煊赫赫、氣派非凡的榮喜樓便轟然倒塌。
守衛、嫖客、小二……各式各樣的人罵罵咧咧地沖出來,又在感受到那道凜冽劍意後讪讪閉嘴。
酒樓掌事趾高氣昂慣了,但此時卻收斂了脾性,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抱拳問道:“道君此為何意?”
沈鳴鶴不答,神色依舊。
問話的掌事卻滿臉痛苦,最終在對方的威壓之下,神情扭曲地跪倒在地。
“本君要你放了樓中所有的妖族,你放是不放?”
“修真界……有哪條律法……”驟然加大的威壓讓他連跪也跪不住,艱難喘息,嗚咽答:“放,放……我放。”
“身契。”
終于能喘口氣的掌事連忙從空間戒指中拿出一沓身契,谄笑着奉上。
“你身上有我的劍意,若有隐瞞,本君随時都能讓你爆體而亡,至此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滿身狼藉的老男人眼中頓時折射出怨毒的光芒,但只是一瞬,又換上了谄媚的笑容,笑得滿臉褶子,又拿出一沓黃色的契紙。
頃刻間,黃色的身契便被點燃,化為灰燼,随風而散。
被真火灼了手的管事敢怒不敢言,臉色猙獰地将手背到身後。
“你若心中有怨,自可向你背後的主子告狀。仙宮沈鳴鶴,誠邀貴宗宗主明樞論道臺一敘。”
“豈敢豈敢,道君恕罪。”
沈鳴鶴這才擡手示意為首的女弟子上前,吩咐她派人集結樓中所有妖族,并将他們送回妖族領地。
青衣弟子領了命,猶豫片刻,又小心問道:“那……這些出入了酒樓的弟子,該如何處置。”
蕭舜卿敏銳地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但當她擡頭望過去時,道君已然收了本命劍霜寒,淡聲道:“按律處置。”
不管是抓人的,還是被抓的,此刻都松了口氣,包括蕭舜卿。可這口氣剛剛放下,便有一道帶着淡淡悵然的聲音傳入耳中。
“你……過來。”
蕭舜卿起初還在想這個被特地點名的倒黴鬼是誰,但當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到自己身上後,她也就明白了——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幸運兒應該就是她自己了。
蕭舜卿頂着周圍人無限同情的目光,慢慢上前,拱手一禮,“道君。”
“随我來。”
前些日子剛剛入了秋,如今的天氣既不過分炎熱,也不會令人感到寒冷。微涼的晚風拂面而過,不覺便令人心曠神怡。
但很奇怪,沈鳴鶴居然在外面罩了件輕薄的裘衣,看着似乎十分怕冷。可是,一位冰靈根的高階修士,會懼怕凡世的寒涼嗎?
蕭舜卿望着走在前面的青年人,越發摸不着頭腦。不過是相差了兩百年,他身上怎麽就多了這麽多解不開的謎團?
她垂着頭,低眉順眼地落後幾步,跟在沈鳴鶴身後。
走在前面的人不知何時已停下了腳步,回身望她。
蕭舜卿在注意到那片白色的衣角不再移動之後,便也停住了腳步,略微擡眸。
四目相接,皆是無言。幾息之後,蕭舜卿莫名覺得自己該解釋解釋剛剛的事情,于是斟酌道:“道君,我與同窗先前不知榮喜樓私底下……還有這樣的勾當。”
就像剛剛那個師姐所說的那樣,這解釋似乎真的有點兒蒼白啊。蕭舜卿腹诽一句,略有些局促地摩挲着月白色的弟子服。
沈鳴鶴未曾對此事發表任何看法,他只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而後言簡意赅地說道:“過來。”
蕭舜卿硬着頭皮往前邁了一步。
青年的神情忽然有些黯然,但也沒再說些什麽,只是手掌向上,朝她伸出了右手。
蕭舜卿唯恐會錯了意,愣了好一會兒,才萬分不确定地将手放在他攤開的手掌上。
道君的手是握慣了劍的手,纖長白皙,卻十分冰冷,沒有半點暖意。
蕭舜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本想說些什麽,可下一瞬,就發現自己離開了華燈新上的街道,出現在了一個清新雅致的小院中。
原來牽她的手是為了帶她瞬移。
蕭舜卿摸了摸不斷發熱的耳垂,拾階而上,随他進了花廳。
“還請稍等。”
撂下這句話之後,道君便從水墨屏風處進了內室。再出來時,手上便多了一壺茶。
色澤清亮,清香四溢,是九霄仙尊最愛的信陽毛尖。
蕭舜卿眼皮一跳,膽戰心驚地将茶杯接了過來,捧在手中。
——上天啊,我可以掉馬,但請不要讓我在如此尴尬的情況下掉馬。
“請你來,是有些事情想與你說。”
“弟子自當洗耳恭聽。”蕭舜卿努力彎彎眉眼,“道君請講。”
“你不必對我用敬稱。”
蕭舜卿的眼皮便跳得更厲害了。
她心累地屏蔽了系統無情的嘲笑聲,直直地望向對面那位冰魂雪魄一樣的青年人。
沈鳴鶴眼睫微顫,擡手從空間裏召出一柄佩劍。
劍身古樸自然,劍意卻鋒銳無比。
不是他的佩劍霜寒,而是與九霄仙尊神魂相連的本命劍——純鈞。
純鈞劍甫一被召出來,便像是感應到了什麽,激動不已地震顫。沒過多久,竟自發脫離了劍鞘,興奮地圍繞着戴着幕籬的姑娘旋轉。
吾命休矣。
蕭舜卿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條件發射地望向對面那位正襟危坐的昭寧道君。
他的神情是說不上來的複雜,見她望過來,飛快地眨了眨眼睛,垂下秀麗的眉眼。所有的情緒都被他掩蓋在了皮囊之下,只有道袍上淩亂的抓痕,依稀能讓人猜到他剛剛的心緒。
蕭舜卿自從回到這兒之後,在面對他時總是虛得很,此時一咬牙,倒是勉強拿出了幾分視死如歸的氣度,正要開口坦白身份……
“我想,你應該是尊上的轉世。”
蕭舜卿的話就這樣哽在了喉嚨裏。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