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紛雜思緒

紛雜思緒

無人應答。

蕭舜卿敲了很久的門,依舊沒人開門。她原以為是那日的事惹了沈鳴鶴的不快,以至于一向好脾氣的昭寧道君也對她生了氣,只好偃旗息鼓,暫且回了小舍。

次日練完劍,她望着始終緊閉的房門,踯躅幾息,終于還是忍不住再次上前。

還是無人開門。

蕭舜卿心裏覺得古怪,即便生再大的氣,也不至于這樣避而不見吧。若是不想見她,幹脆把院門封了便是。

她思索片刻後,運起心法,直接動用了神魂上的力量去搜尋沈鳴鶴的氣息。

卻是一無所獲。

神識沿着庭院找了好幾遍,也還是沒發現他的氣息。這意味着,倚蘭苑的主人已經離開了這個地方。

那他會去哪裏呢?是回仙宮了?還是去了別的地方?

蕭舜卿發現自己對此一無所知。重生之後的每一天,他幾乎都在這座庭院之中,或是安安靜靜地看她練劍,或是親自上手指導她學劍。

因為從來沒有過例外,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認為:只要她想,自己總能在這座小院中找到他。

可現在……他的行蹤對她來說成了未知。

那麽,要用他給的那塊玉玦來找他嗎?當初他贈玉的時候,向她許下了承諾,只要她有所召喚,他一定都會應召。如果她往玉玦裏注入靈力,他應當是會來的。

可僅僅因為一個莫須有的念頭,便要動用他給的玉玦嗎?又不是真的十八歲小姑娘。

蕭舜卿歇了尋找沈鳴鶴的心思。但不知為什麽,始終堅持準時準點到倚蘭苑練劍,偶爾練完劍了,還不忘給院中的幾株蘭草澆點水。

但她好像真的不太适合照顧花草。這幾株蕙蘭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很快就花葉發黃,奄奄一息。

沈鳴鶴好像還挺喜歡這幾株蘭草的來着。

蕭舜卿深深嘆息,已經開始琢磨,要不要找幾株類似的蘭換了這幾株黃了吧唧的草。

身後卻忽然響起熟悉的腳步聲,自長廊處慢慢靠近。

蕭舜卿手中的動作一滞,做好心理建設之後,才慢慢轉身。

當那道白衣映入眼簾時,她欣然彎了眉眼,“道君回來了。”

“嗯。”對方淡淡颔首,神情既不讓人感到冷漠,也不覺得多熱絡,與之前沒有什麽差別。

他略提起衣擺下了臺階,走到那幾株蘭草前,靜靜觀察了一會兒之後,輕聲道:“沒什麽大礙的,還能救活。你只是給它們澆了太多的水。”

蕭舜卿讪讪地放下手中的勺,讷讷道歉。

道君又道一聲無礙,拿出半扇面具,以及一柄長劍,遞給身邊略微長高了幾分的少女。

“這是道君給我的禮物嗎?”

“嗯,你結丹時,我就該給你的。”

等少女接了東西,沈鳴鶴便收回了目光,好似在專心致志地研究那幾株枯萎的蘭草,“純鈞劍是仙器,不好輕易現于人前,否則将引起有心之人的争搶。若無意外,你先用這柄劍吧。”

蕭舜卿撥開劍鞘,仔細地打量着手裏的這把長劍。這把劍固然比不上純鈞、霜寒這樣的上等仙器,但也絕非凡品。

“這面具名為魅影,戴上之後,若非你自願,無人能再揭下。”

他略去了關于這面具的一切,但蕭舜卿心知這樣靈巧的東西,即便是在神通廣大的修真界,也是極難獲得的。

蕭舜卿笑着戴上了手中的半面面具,利落地挽了個劍花。懸了好幾日的心終于堪堪放下,欣喜道:“我還以為道君讨厭我了。”

話一說完,蕭舜卿便有些後悔。沈鳴鶴今日未再提起那日之事,顯然是要輕輕揭過,自己為什麽要明裏暗裏提起,平白讓兩人都尴尬。

“不會的,不要多想。”沈鳴鶴的臉色有些輕微的不自然,但只是一瞬,便又從容如初,低聲勸慰:“只是尋這把劍,花了些時日。”

“這把劍還沒有名字,給它取個名字吧。”

“不若,請道君賜名?”

沈鳴鶴嘆了口氣,終是不再看那幾株蘭草,将目光轉向她。青年人的眼中,似有零星的笑意。

“劍于劍修而言,是要相伴一生的,不能太草率。這是你的佩劍,理應由你命名。”他放緩了語氣,接着勸道:“一時想不到也沒關系,慢慢來。”

蕭舜卿點頭,在他溫柔的目光中,鬼使神差地提議,讓他指點指點自己最近的修行。

“好。”

蕭舜卿便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氣,用到手的嶄新佩劍,在寬闊的小院中耍了一套虎虎生風的劍法。

不知從哪兒回來的系統銳評:“老蕭,你最近是和那個叫靈淵的混久了嘛?我怎麽看你也越來越像只花孔雀了。”

蕭舜卿将系統的拟态一腳踹飛,笑得滿臉純良,“道君覺得如何?”

負手而立的道君神情似贊似嘆,眸中的笑意深了幾分,“你的天賦很好,假以時日,定能大有所成。”

這個時候,年少的後輩,會怎樣面對師長的贊美呢?

蕭舜卿想了想,眨眨眼問:“能比肩道君嗎?”

“自然。”

她再次發問:“那能越過九霄嗎?”

他遲疑一瞬,還是給予了肯定的答複。

蕭舜卿一見他這副樣子便好笑,下意識地想再逗逗他。

“老蕭——別和那個小白臉說說笑笑啦,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說。”

“你可以退休啦!”

“不是說兩個月嗎?”蕭舜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主系統那邊加快了進度。”系統疑惑地反問:“這樣不好嗎?”

是啊,這樣不好嗎?

終于能擺脫一切喧嚣和煩惱,在一個平靜祥和的世界,享受無憂無慮的美好生活了。

*

三日後,便是星際軌道修複好的日子。屆時,所有的意外都将回到原點。蕭舜卿将回到預定好的小世界,帶着永遠也花不完的存款,住着有山有水的小別墅,做一個沒什麽存在感、永遠不會卷入任何糾紛的路人甲。

蕭舜卿告訴自己:一切都會變得更好,你唯一需要考慮的,是如何向你此時的“監護人”告別。

“最近,是有什麽心事嗎?”

這個問題,同舍的舍友崔允安也問過她,蕭舜卿打了個哈哈,便用說笑掩蓋了過去,但當沈鳴鶴垂首,用那雙清澈的眼眸注視着她時,蕭舜卿有些猶豫要怎樣回答他。

沈鳴鶴見她沒有作答,便也不再堅持,輕聲指出她剛剛收劍時犯的小毛病,雲淡風輕地笑道:“那你今日,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蕭舜卿望了他一眼,收劍入鞘,微微欠身向他告辭。

一向活潑開朗、神采飛揚的少女,近日眉宇之間,卻總是有幾分郁色,說話時也顯得恹恹,這是從前從未有過的。

憑闌而立的沈鳴鶴靜靜地望着沿小徑慢慢遠去的少女,眉峰微攏。女子纖長的背影在夕陽的映照下,漸漸變得模糊、缥缈,好t似下一刻,便要乘風而去。

沈鳴鶴莫名想要喚住她。白皙的手腕已經向前伸了半寸,但又不自然地縮了回來。他略垂了眸,覺得自己也許該造訪造訪她身邊的舍長與舍友。

“道君!”

本已經離開了小院的少女,不知為何又折了回來。她的神色帶有幾分焦急,腳步也有些匆忙。當她像往常一樣站在沈鳴鶴面前時,他甚至聽到了女子劇烈起伏的呼吸。

“怎麽了?”青年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清雅的面容中露出點兒連自己也沒注意到的擔憂。

穿着月白弟子服的女子沒有說話。她清亮的眼眸中凝了一點淡淡的愁,此刻,她正用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道君,好似要用目光,将這個人的樣子仔細地描摹下來,然後永遠地存儲在記憶的角落。

沈鳴鶴被她盯得有點不自在,身體微僵,略顯別扭地問:“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蕭舜卿搖頭。

她嗫喏了一瞬,終于還是勾起一個與往日無二的笑容,嘆息着告訴他:“道君,我要走了。”

沈鳴鶴啞然失笑,悄悄松開了緊皺的眉頭。他想伸手為女孩子整理被風吹亂的鬓發,想與她說我們明日還會再見,或者,只要你想,随時都能來這裏見我。

可他到底是什麽也沒做,什麽也沒說。他望着蕭舜卿凝重的神色,陡然意識到:她可能真的要離開了。

不是從這方小院離開,也不是從這座書院、這座城池、這片土地離開,她興許……要永遠從他身邊離開,仿佛從未來過,仿佛“蕭舜卿”只是他臆想出來的一個夢。

這回保持沉默的變成了沈鳴鶴。他幾次想開口,卻又什麽也沒說出來。良久,方才問道:“你……你會遇到危險嗎?”

“不會的。”她抿了抿唇,平靜地答:“很安全,不會有危險。而且,我會得到我想要的。”

“好……”道君似乎完全放下了心,“那便預祝你長樂無憂,萬事順心。”

蕭舜卿颔首,也應好。

她總算完成了與他的告別,沒有做一個不聲不響就轉身離開的懦弱鬼。而沈鳴鶴也出乎意料得善解人意、通情達理,非但沒有刨根究底、像系統擔心得那樣阻撓她,還給她送上了臨別贈禮,給了她最美好的祝福。

她的心中終于落下了一塊大石。可萬事敲定之後,蕭舜卿并沒感到安心,反而被各種各樣的情緒所籠罩。

在黎明即将出現的黑夜裏,她躺在床上,總忍不住想為什麽他答應得這樣幹脆,為什麽他沒有出言挽留。

可這樣蠻橫不講理的想法并沒出現多久,她就陷進了更深的困惑之中——

如果今日的沈鳴鶴出言挽留,她會為了他留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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