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議員宅邸。
“……正如您所見,真是萬分抱歉。”
體型臃腫的玉山次郎議員擦了擦額角的汗,一臉頹廢地深深彎下了腰:
“我也沒有想到,怪盜基德會突然提前出現,然後偷走了「緋紅之心」。明明預告函上的日期是後天啊……!”
“昨天波本大人再三勸說後,我本都決定好了等‘怪盜基德’風波過去後,在「緋紅之心」淡出大衆視線時,将寶石呈給組織的。但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原本藏有絕世珍寶的保險室內,用于防盜的鎖鏈已經被割開、大大小小的紙撲克牌灑落在地上,留下滿地狼藉。金屬制的厚重保險門上,深深淺淺的劃痕觸目驚心。
而房間中心的保險櫃內,赫然是空空蕩蕩——
組織本次任務所要的絕世珍寶,「緋紅之心」,在交貨日前一天消失不見。
波本手執下巴沉吟着,笑着簡單的敷衍了兩句玉山次郎,随即便戴上了随身攜帶的手套,翻查起了現場殘餘的線索物件。
淡島千秋則抱着被子,縮在角落裏繼續演着“社恐”人設。
由于“怪盜基德”的原因,警方早就将玉山宅清了場。
大多數的警力都正在附近搜查“基德”的走向,現場內只有零稀幾個警部,
和在他們眼中看來,完全是莫名突然闖進來的波本和淡島千秋。
空氣有點沉默。
那名可憐的官員見居然沒有人樂意搭理他,又擦了擦汗,憨厚的臉在此時表情顯得格外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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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先前介紹的時候有說,這個叫“玉山次郎”的議員是個日本老牌的,主張“親民”的保守派官員……?被組織威脅又被人偷東西,好可憐啊】
【前面的沒聽全吧?他才不可憐呢!常年和黑衣組織保持交易的,能是什麽好東西?】
【來了來了,剛從隔壁入警校想當紅方的主播那兒過來,這邊怎麽樣了?】
【小課代表上線啦~這次呢,是這個玉山次郎在最近幾個月裏動作突然不老實了。
主播之前就查到,他好像另外跟別的□□勢力挂上了線。組織這次跟他要珠寶,就是想試探他的态度啦!】
【啊?上了組織的這條大黑船還想跳反,是不是想吃我琴酒的子彈啊
【哈哈哈哈哈哈,朋友們,把“忠·誠”字打在公屏上!】
視線掃過彈幕與打賞數目,淡島千秋心裏發笑:這群觀衆來回頻道竄着,看戲确實看得很快活啊。
他最喜歡這種自以為聰明,自以為是上帝視角就能俯視他人的人了。這場好戲,就請他們盡管多看看吧。
…也不知道到最後,誰才是“小醜”呢?
「緋紅之心」——本次的任務目标,傳說級的稀世寶貝,日本議員“玉山次郎”的家傳珍寶。
據說,「緋紅之心」有着如鮮血一般赤紅的顏色,是罕見的“猩紅祖母綠(aka bixbite)”。
由于極罕見并難以開采,市場上一直有價無市。而玉山次郎家的這塊卻足足有拳頭那麽大,并且造型優美。
完全稱得上是價格傾城。
在組織這次下達的任務文書裏,明面上說着什麽“通過交易獲得寶石”,但實際批下來的可動用資金卻極少,與「緋紅之心」的原價值堪稱相差數倍。這是一場從最開始就不對等的交易。
玉山次郎持有「緋紅之心」這麽多年,為什麽一定要挑他與其他組織交好、有脫離組織的心時,才向他索要?
說到底,這只是一次組織從“是否願意交出寶石”發出的對玉山次郎的“立場”的試探罷了。派遣那麽多人,也只是方便于立場判斷後滅口的“清理”工作罷遼。
根據先前組隊前的約定,淡島千秋原本是不需要跟随出門的,臨時搭檔組內的每個人都有着各自的工作。
波本負責交涉、萊伊負責清理、蘇格蘭負責偵查,而淡島千秋則負責情報搜索。
但波本今天卻一反常态,将護身的槍/支丢到了淡島千秋面前,也要求他跟了上來。
淡島千秋自然是裝作害怕,但是心裏分外愉悅。
不枉他窩在房間裏這幾天狂加班,狂給自己搞人設。你看,這不就有人發現“不對勁”了嗎?
冰冷的保險室內,厚金屬制的牆壁倒映出了在場每個人的模樣。
有的在焦慮、有的在思考、有的在小聲交流、有的抱着棉被,蹲在角落裏完全一副看戲的模樣。
“咳咳。”中森警部與一旁的警官交談完畢,輕咳了幾聲,
“玉山議員,關于貴府被竊一案,我向您表示十分的抱歉,并勢必會為您取回公道。但現場的部分線索還仍不明确,該清場進行下一步的搜查了。這兩位……?”
在現場随意翻動線索,即使是戴了手套,這種被外行人介入調查的感覺還是很不爽。
“啊,請不必擔心,這兩位是原本要購買寶石的委托人客人,是值得信賴的。”
玉山議員觀察了一眼波本的臉色,松了口氣。
雖然但是,如果可以,他也想趕緊把這兩尊大佛送走……
波t本卻看起來像是并沒有在意:“——中森警官,沒記錯的話,您方才的自我介紹裏,有提到追蹤怪盜基德近15年的事跡吧?
“那麽,您應該可以算得上是警局中最熟悉基德的人了吧?”
他倚在牆壁上,脊柱靠近着冰涼的金屬牆壁,手上還戴着那副純白色的手套,語氣恭敬,但卻又聽不出具體的感情。
“确實如此。我和我的部下已經初步鑒定出了基德的手法。這間宅邸又已經完全封閉,他逃不掉的。現在只需跟着這條思路繼續追查,定能抓到怪盜基德的藏身之處!”中森警部自信道。
他指了指空蕩蕩的展示臺周圍的環境:“這間保險室的鑰匙只有玉山先生有,并且周圍早先就被我布下了天羅地網的陷阱。能夠在這樣的環境下偷到,只能說明怪盜基德早就潛伏在了這間宅子內多日!”
“他一定是先前假扮成了玉山家的傭人或者族人,但在準備行竊前聽說了我——他命中注定的敵人,中森也要前來!因此故意提前一日偷竊,捉弄他人。”
“只需再調查一下現場他是否留下了什麽疏漏,再接機檢驗一下玉山議員家裏的人員是否是僞裝的,這場案件便可以就此結了。”
一旁的警員也點了點頭,出示了他們找到的部分線索。
波本擡手接過,一邊翻看一邊挑了挑眉頭。
說到這,中森警部也忍不住滿臉感慨:“失蹤三年,重新回歸居然留下了這樣的漏洞。我的老對手基德啊,一切就到此結束吧。”
玉山次郎看起來也松了口氣,抹了抹汗:“真是謝謝您,中森警部,這次真是多虧了您。不然……”
“……嗯,那個,其實也沒結束吧…”
一道小小的聲音插了進來。
中森警部轉過頭,原來是角落裏那個一直披着棉被的怪小子。
一副弱不經風的怪模樣,在這亂說些什麽呢?中森警部想。
淡島千秋假裝鼓起勇氣:“怪、怪盜基德才不像你說的那麽沒品呢!”
“小子,你是在質疑我?”中森警部嗤笑出聲道,語氣像是在教育不懂事的孩子一樣。
“哈,這樣啊,那我也合理懷疑你這個突然冒出來、捂着大棉被的小子,是怪盜基德特意假扮的呢!”
“…我才不是呢!”白發青年着急地說。
“怪盜基德素來喜歡有獨特優美寓意的珍寶,但「緋紅之心」,它、它……”
“……它是代表着鮮血與災厄的惡魔之石啊。”
【卧槽?】
【啊這,】
【反轉?!哈哈,我也早就猜到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畢竟(被消音)現在應該還是個小學生呢,怎麽可能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呢!】
【再珍貴那可是“猩紅祖母綠”啊,再怎麽吹也……】
【不會一切都是那個叫玉山的老頭自盜自演的吧?我看他臉色一直不對啊】
【驚了,這個消息主播從哪來的?課代表我之前明明跟着主播看了所有的資料,裏面明明沒寫這一條啊!】
玉山次郎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大驚失色:“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中森警部也十分驚奇:“你是說,玉山家的鎮宅之寶,外面一直宣傳的‘代表赤誠的心’的緋紅之心,其實是塊…惡魔的石頭?”
惡魔的石頭這個叫法可真夠通俗的。
“就是這樣啊。雖然明面上說着什麽「緋紅之心」,但其實只是放出來的假寓意罷了。玉山家的發家史不是本來就……”
在衆人的視線下,那團棉被的聲音越來越小。
最後他縮了縮腦袋,将求救的眼神看向安室透,沒敢再說話。
真是可憐巴巴。
安室透适時的接過話頭,笑着點了點頭:“那麽,素來喜歡魔術表演、熱愛華麗盜竊秀、注重珠寶其蘊含含義的的‘怪盜基德’,又為什麽會在一個如此不起眼的夜晚,提前主動應約,并且留下如此狼狽的現場?”
“這實在是太簡單不過了,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同一個答案——”
“……因為一切都是假的。「怪盜基德」,也是假的…?”
中森警官喃喃着回答。
“這是一場有人刻意假扮的騙局?”
角落裏,玉山次郎悄悄咬了咬牙。
*
——今晚撲了場空。
這個所謂的“怪盜基德”是假的,但無論這個假基德是自己主動假扮還是受到支使,「緋紅之心」消失不見卻是板上釘釘的事。
任務尚未完成,後續如何處理倒成了問題。
波本在冷靜地一番推理、引導後便又恢複了平時在外的禮貌謙遜的模樣。他借口去庭院中調查線索,握着手機離開了保險室。
似乎是方才的統一戰線讓他覺得兩人的關系熟悉了一點,淡島千秋也推開門、大着膽子地小步跟了上去,小聲問:“波本,你在幹什麽呢?”
“剛才真的多謝你了。組織裏的人,都像你一樣厲害的嗎?”
“過獎,在給萊伊發消息罷了。”
波本撥弄着手中的手機,頭也不擡地說。
【這是要準備開始“清理”了吧……畢竟玉山那表情那态度明顯有問題啊!】
【但是也很慘啊!現在鬧成這樣,又不知道假基德在哪裏,又找不到寶石交貨,随時面臨着組織的威脅……慘玉山次郎慘】
【觀衆“零一”打賞了2個小火箭~】
【慘·玉山次郎·慘】
【慘·玉山次郎·慘】
【慘·玉山次郎·慘,哈哈不要刷屏啊你們!】
“萊伊之後也要來嗎?”淡島千秋問。
波本漫不經心地回答着:“那是當然的了,他就在附近待命呢。說起來,我倒是有件很在意的事想問問淡島君……”
他開始學着用蘇格蘭對淡島千秋的稱呼了。在名字的後面綴了個“君”字,似乎關系很親昵似的。
“網絡雖然發達,但卻也總有着追蹤不到的信息——尤其是像在玉山次郎這樣保守派的老古板身上,他更傾向于使用傳統的紙張文檔,而非電子的。”
“比如說,像緋紅之心真實寓意的這些資料,本應該只有見過詳細紙質文書的我、萊伊和蘇格蘭,我們這些有酒名的成員見過。這一周內,除了清單上的內容,淡島君還搜集了這麽多資料,還真是厲害呢。”
波本一邊操作着手裏的手機發送信息,一邊慢悠悠地說。
何止這點內容,他還做了不少連環圈套和假身份呢。
目的不就是為了和你,在這裏演一出“節目效果”?
【?波本這個語氣是?……】
【不好,主播不會翻車了吧!……】
——開始了,彈幕開始興奮了。
淡島千秋的腳步故意慢了,他駐足停在了原地。
波本也停住了腳步。
波本轉過頭,雙手抱胸,看着那個褪去棉被的青年,似乎想看看他會怎麽回答,笑意不達眼底。
頭頂的聲控燈因為這短暫的沉默而熄滅,室內失去了唯一的亮光,一切都歸進了寂靜的沉默。
棉被裏的白發青年緩緩擡起頭,大大的黑框眼鏡遮住臉:“……波本,你想說什麽?”
“你是在責怪我,剛才的話太多了嗎?你放心,這次的功勞我——”
“——那倒沒有。”
波本輕聲笑了笑,笑聲鼓動着耳膜:“只是一點無關緊要的好奇心罷了。你知道的,我明面上的身份,可還是個私家偵探呢,知道的、了解的自然多點。”
随着他語調的輕重變化,聲控燈的明暗氤氲不明。這條漫長的走廊時而明亮、時而暗淡。
波本站在離淡島千秋幾步遠的位置,語意間的試探卻讓兩人中間似乎隔了座龐大的冰山。
“……而你,淡島君,你又是怎麽知道這麽多的呢?”
彈幕在瘋狂地刷屏着。
在蒼白惶恐的表情下,淡島千秋在心中悄悄勾起了唇角。
——上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