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朝簡在學校待到晚上八點多才離開,到家之前順道繞去附近的公園,那邊的空地上有一群小老頭小老太太在跳廣場舞。
朝簡停好車,坐在公園樹道旁的木椅上看一群大爺大媽擺臂扭胯,才5分鐘,音樂就停了,看這架勢大爺大媽要收隊了。
她坐着等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起身走向人群中一口牙花龇得最燦爛的中年女人走去。
“媽。”
朝莉真扭過頭來,“喲,什麽時候來的?”
朝簡沖邊上的女人笑着點點頭,回答:“有一會兒了,聊什麽呢這麽開心,牙花都龇出來了。”
那女人好奇打量了朝簡一眼,問朝莉真,“這就是你女兒?跟你真像,身材都苗條。”
朝莉真聽得高興,又裝客氣,“嗨,我年輕時腸胃不好,所以怎麽吃都吃不胖,但是現在年紀大了,還這麽瘦就不好看了,常年養胃呢。”
女人瞧瞧她的腰,“誰說的,你這樣正好,氣色也不錯,單看背影還以為30幾呢。”
“哎喲你這嘴甜的,真會哄人。”
“我這張嘴可從來都老實,只說真話。”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朝簡食指輕輕撓兩下額頭,深吸一口氣,幹脆背着手在邊上繼續等。
朝莉真又跟人熱聊了一會兒,才叫上朝簡一起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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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朝簡騎着小電驢慢慢挪,一邊問:“又認識了個閨蜜?”
朝莉真先前有個閨蜜,跳廣場舞認識的,兩人感情好得跟親姐妹似的,可惜不久前她那閨蜜被兒子接到外省一起生活了,離開了這裏。
那一陣朝莉真生活黯淡,家裏每個角落都有她失落的陰影。
那時候朝簡都害怕她抑郁,琢磨着給她報個旅游團什麽的,好在沒過多久,她自己緩過來了。
朝莉真看着她的小電驢,說:“你爸說要給你買輛小車,你又不願意,天天騎這個,有瘾啊你。”
朝簡說:“騎這個怎麽了,多方便。”
朝莉真笑一笑,“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收,雖然這些年你把他當親爸一樣尊敬,但又不能真的像對待親爸一樣親近。”
朝簡沒有否認,“媽,我還年輕,能掙錢,以後要什麽車沒有?”
朝莉真嘆氣,“這餅真是讓你越畫越圓了,說着說着差點我就要信了你的白日夢,有這閑功夫趕緊找個男朋友。”
她說完快走兩步。
朝簡默默追上去。
晚上睡覺時,朝簡手機微信群裏一幫人聊得熱火朝天。
是個婚禮姐妹團的群,新娘是桑聆,她和嚴铮今年開春領的證,婚期特地定在了深秋,目的是等朝簡回國。
因為早在大學的時候,桑聆和朝簡立下了互為彼此伴娘的約定。
朝簡被拉進群以後一直沒怎麽發言,平時忙是一回事,主要大多時候她随大衆聽安排,桑聆有什麽特殊情況也會私聊她。
沒一會兒桑聆的私聊就來了,提醒她伴娘服已經做好,讓她明天下了班直接過去試穿。
朝簡回了個OK。
第二天傍晚,朝簡看準時間下班,臨走前還拐到實驗室那邊看了一眼,沒什麽事就離開了。
桑聆的家就在朝簡家附近的一座新小區裏,隔着一條馬路再拐個彎。
每次朝簡來這裏,都覺得這裏每塊磚都透着一股紙醉金迷的驕奢氣息,這裏連門衛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因為朝簡第一次來時騎着她的小破電驢,就被鄙視了……
朝簡搭電梯上了13樓,出來在廊道上就發現桑聆家的大門沒關嚴,她走過去推了一下,看見桑聆就在玄關,戴着口罩,舉着個什麽儀器在掃天花板。
朝簡問:“幹嘛呢?”
桑聆趕緊把東西放下來,喘了口氣,“累死我了,剛買的吸塵器,說是能清掃天花板,我試了一下,臂力不夠,差點把我人給幹廢了。”
朝簡幫她把吸塵器挪到牆邊放着。
桑聆說:“對了,你那伴娘服,人給送錯了,我讓嚴铮拿回去換了,現在應該也快回來了,你坐會兒,桌上有水果,我去一趟洗手間。”
朝簡熟門熟路,自己到沙發坐着,拿了顆草莓剛咬一口,門鈴響了,她抽了張紙巾擦嘴,快步到玄關開門。
門一開,她愣住了。
來的人不是嚴铮。
岳竟城拎着個白色的大號購物袋,身姿挺拔立在門邊,身上的淡藍色襯衫幹淨又冷淡,他看見朝簡的時候,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朝簡後知後覺,問:“你……有事?”
“幫嚴铮送個東西。”岳竟城擡了一下手裏的購物袋,說:“他剛才接到電話,回學校開會去了。”
“先進來吧……”
岳竟城在客廳沙發一頭坐着,朝簡在另一頭坐着,兩人拉開距離,隔着一片汪洋,彼此之間漫延着無話可說的死寂。
桑聆從洗手間出來,先驚訝了一下為什麽岳竟城會在這裏,又驚疑這兩人營造出來的氣氛,竟然詭異到妙不可言。
岳竟城指一下茶幾上的購物袋,“嚴铮學校有事。”
桑聆聽得直翻白眼,“我就知道他靠不住,”她拎起購物袋,興致勃勃說:“小簡,去換上,我看看。”
朝簡猶豫,“現在?”
她看一眼岳竟城。
岳竟城坐在沙發一角,無所表示。
桑聆沒想那麽多,拉着朝簡去了卧室,“你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朝簡無奈妥協道:“我自己來吧。”
門關上後,桑聆喜滋滋回到客廳,看見冷漠得像塊冰雕的岳竟城,她倒了杯水走過去,說:“嚴铮的伴郎你也認識,你覺得這人怎麽樣?”
岳竟城接過水杯,“打過幾次交道,不熟,怎麽?”
桑聆直言快語,“我覺得這人不夠穩重,鎮不住場,要不換你來?”
岳竟城喝着水,一邊說:“我來就不是鎮場了,無端搶人風頭的事我不幹,”
桑聆鄙視他一眼。
正好朝簡換好衣服出來,香槟色的裹胸式緞面裙,裸|露的兩邊臂膀還挂着細碎瑩光的流蘇。
桑聆立馬從沙發蹦起來,“我就知道這條裙子适合你!t”
岳竟城只擡起眼皮懶懶凝視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目光定在了陽臺。
偏偏桑聆沒放過他,恨不得把朝簡怼到他跟前,她有一種隐隐的得意,“阿城你看,漂亮吧?”
岳竟城拿上手機起身,不鹹不淡又掠了一眼,“嗯”一聲,說:“有事先走了。”
直到門關上,桑聆才說:“別理他,他就這樣,對女人不熱情,要不是他有個女兒,我都要懷疑他有什麽問題了,不過我有時候也懷疑那小家夥是不是他女兒,畢竟長得跟他不太像,老嚴說可能是像媽媽多一些——”
她說着說着,忽然把目光鎖定朝簡。
朝簡一下子心跳如鼓。
桑聆眯眼,“我有個問題。”
朝簡:“……你問。”
真不愧是夫妻。
桑聆:“你說,他不會是gay吧?”
朝簡:“…………”
這夫妻倆有一種腦回路殊途同歸的命定感。
朝簡換回自己的衣服,趁着天還亮就告辭了,下了樓,她推開單元樓大門,腳步倏地一頓。
岳竟城背對大門聽電話,外面的鴉青的天色和昏亮的路燈明暗交錯,落在他身上,讓本就挺拔峭直的背影又添幾分薄削的鋒利感。
“乖乖吃藥,病才能好,不然鼻涕蟲天天跟着你。”
“鼻涕蟲最喜歡生病的寶寶。”
低沉嗓音裏的字眼有一股說不出的溫柔。
“爸爸一會兒就到家了。”
他結束通話,卻冷不丁有所察覺,轉過身來,看着朝簡,眼底的情緒說不清是什麽,像好幾味寒熱摻雜的中藥,熬得異常苦悶。
朝簡天人交戰了片刻,靠近幾步才問:“她生病了?”
岳竟城帶着冷意一笑,“從你把她扔給我那天起,你就應該有自覺,你已經失去了過問她的資格和立場。”
朝簡也微微一笑,“多謝你的提醒,但你管不着。”
她說完準備離開,一轉身卻讓岳竟城伸手拽了一下胳膊,她一頭撞入他胸口,正有點惱火,下一瞬聽見身後一群小孩互相打鬧沖進了大門。
岳竟城松開她,闊步離開。
朝簡站在原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從小區大門出來,朝簡沒有回家,而是打車去了市醫院,到普外科的護士長找人,“你好,宋昔忱宋醫生在不在?”
護士擡起頭,說:“宋醫生在急診樓手術呢。”
朝簡留了個名字,“麻煩等她忙完,告訴她一聲。”
朝簡出了醫院大樓,到住院樓後面花園的長椅上坐着吹風,這一坐就是大半個小時,好在宋昔忱自己找了過來。
宋昔忱一身白大褂,清麗的面容有點困倦,坐下來說:“想什麽呢?”
朝簡說:“我在想,我從岳竟城那裏奪回孩子撫養權的勝算有多少。”
宋昔忱直言:“為零吧。”
朝簡默一秒,“謝謝你啊,我知道,你不用講得那麽直白。”她深吸一口氣,突然就火大了,“其實我沒想跟他争孩子,可他憑什麽那麽說我?我知道三年前自己太過于沖動行事,但我所作所為沒有對不起他。”
因為當初明明是他不要這個孩子的。
朝簡跟岳竟城有個孩子這件事,全世界只有三個人知道——兩個當事人,外加宋昔忱。
宋昔忱從她前言不搭後語的字句片段中提取了有用信息,“所以你們倆見面了?而且你還被他的氣勢壓過了一頭?”
朝簡張張嘴,頓時有些讪讪的,“沒辦法,我開兩個輪的小電驢,他開四輪的賓利,整整比我多了兩個輪。”
宋昔忱:“……你的算數還是這麽好。”
朝簡:“謝謝。”
宋昔忱沉吟半晌,說:“如你所說,你的所作所為沒有對不起他,”
朝簡點頭,“對。”
宋昔忱:“你只是對不起孩子。”
朝簡:“……你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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