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接下來幾日,朝簡見不到孩子,開始有點心不在焉,食不下咽,幹活的時候老是思緒飄蕩,吃飯的時候看着最愛的幾樣菜,卻一點食欲也沒有。
嚴臻的餐盤已經造完,擡頭發現對面朝簡光咬筷子不吃飯,問:“快別磨牙了,你怎麽了?有心事啊?”
朝簡擱下筷子,說:“師哥,你體會過思念成疾的感受麽?”
嚴铮一聽,立即老臉一紅,接着微微沉吟,說:“那什麽,你要真那麽想見他,趁午休時間把人喊過來不就得了。”
朝簡搖搖頭,“喊不過來的。”
且不說小家夥這會兒還在幼兒園上課,岳竟城是不會輕易讓她見孩子的。
嚴铮聽得直樂,玩心一起,說:“這樣,我幫你叫。”
朝簡剛回神,就看見嚴铮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她有點懵,“師哥你給誰打電話?”
嚴铮正想回答,那邊已經接了。
“喂?”
嚴铮趕緊說:“那什麽,你現在有沒有時間?方不方便來一趟我們實驗室?”
岳竟城手裏一支圓珠筆,輕輕戳着桌面,“項目有進展了?”
嚴铮看一眼餐桌對面滿臉疑惑的朝簡,說道:“項目的事後邊兒再說,我們這兒有個人想你了。”
朝簡聽得頭皮發麻,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讓她莫名感到羞恥“師哥,你別亂來啊。”
嚴铮沖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對手機那邊的人說:“你來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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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簡二話不說,起身越過桌面,一下子搶走手機,貼到耳邊,“是我,你別……”
“我在見客戶,”岳竟城語氣平淡,說:“稍後你自己用自己的手機給我電話。”
說完就挂。
朝簡愣住,什麽意思?
為什麽要給他電話?
嚴铮揚揚眉,問:“怎麽樣?他來不來?他說什麽了?”
朝簡把手機還給他,沉默不理人,過了會兒又問:“師哥,稍後……是要稍多後才合适?”t
嚴铮摸摸下巴,“這個嘛,這種抽象的修飾性狀語,一般要在彼此熟悉的人之間才能體現出具體的概念,就好比你做菜,調味料适量,少許,具體是指多少,只有你自己了解自己的口味。”
朝簡回到辦公室,注意力依然被岳竟城那句話牽着走。
見客戶的話,沒個把小時下不來吧?
朝簡也不急,轉頭就忙論文的事,等午休時間結束,實驗室學生來喊她,她又忙着指導學生實驗去了,一個手動layout讓她在實驗裏待了一個下午。
等回過神來,天黑了。
朝簡飯都沒吃,回辦公室沖杯咖啡,拿起手時冷不丁想起來自己沒給岳竟城回電話,她瞄了眼時間,已經晚上8點多鐘了。
朝簡想了想,還是撥了過去。
那邊接起來,也沒有因為朝簡忘記約定時間而生氣,直接問:“找我有事?”
朝簡覺得這個電話有些鬼使神差,說:“不是中午你讓我給你電話的麽?”
岳竟城默了一下,“不是你先找我的?”
朝簡只好給他解釋,“中午我師哥開玩笑的,你也給沒我解釋清楚的機會就着急忙慌挂電話,我還以為你有什麽事呢。”
“所以是你們的玩笑?”他問。
岳竟城這人情緒向來穩定,以前的時候偶爾還會有點小孩脾氣,但大多時候腦子很清醒冷靜,和他待在一起,除了一張臉觀賞性極強,生活中其他方面還挺無聊的。
但他也很好琢磨,朝簡往往能從他平淡的語氣中,分辨出一些微妙的情緒變化。
比如現在——
他有點不爽。
朝簡不知道具體讓他感到不爽的點在哪。
是因為中午的一句玩笑話,他百忙之中又鄭重其事和她約了時間,結果她沒當回事,拖到現在才想起來,一開口就告訴他這是個玩笑,他覺得自己白瞎時間?
還是因為他把嚴铮那句話當真,結果發現是玩笑,覺得自己被愚弄?
朝簡說:“是我師哥,他誤會了……”
岳竟城沒等她說完,打斷道:“我很忙,以後少跟我扯些有的沒的,”
朝簡剛想回句話,那邊已經挂斷,她像是挨了一拳,有點洩氣。
生氣了。
這下她想見孩子就跟沒得商量了。
不過好在嚴铮和桑聆的婚禮就在下周末,到時候小家夥應該會出席。
于是朝簡鉚足了勁,除了上課,就天天待在實驗室裏搞項目,往往天黑透了,實驗室窗口卻熒熒一盞孤燈……
終于有一天,桑聆實在忍不了,親自開車抵達他們學校,把她從實驗室拉出來,塞進車裏。
朝簡像個游魂,半天才回過神,“你拉我出來幹嘛?”
桑聆把車開出去,說:“實驗什麽時候都能做,但把身體熬壞了,本錢就沒了,還談什麽實驗?”
朝簡回頭望一眼學校大門,心下不忍,“師哥還在奮鬥……”
桑聆渾不在意,“別管他,他身體抗造,而且你們實驗室有他坐鎮,你把自己搞那麽累幹什麽?”
朝簡放松靠着椅背,“所以你帶我去哪?”
桑聆說:“帶你去做spa,你仔細瞧瞧你那張熬夜臉,我都分不清哪是你卧蠶哪是你的眼袋。”
朝簡吓得趕緊把副駕的遮擋板扒拉下來,照了下鏡子,有點黑眼圈,但還能救。
到了美容會館,兩人一進去,經理立馬笑得合不攏嘴,趕緊把人迎進貴賓室。
桑聆是這裏的老熟客,常年辦會員的那種,有什麽新技術新項目她都舍得花錢,眼睛不帶眨的,所以經理特別願意招待她這類富婆,各方面服務到位,情緒價值也管給得夠。
經理對她掏心窩子,她對經理掏錢袋子。
朝簡剛躺下,給她護膚的大姐拎着個木匣子就過來了。
剛坐下瞧了朝簡好幾眼,笑吟吟地說:“妹子皮膚真好,就是看上去有點疲态,最近是不是常加班啊?”
旁邊躺着的桑聆立馬回道:“可不是嘛,大姐麻煩你一會兒給她做個全身按摩,放松放松。”
朝簡确實也累,躺着不多會兒就睡着了,除了中間換了幾個姿勢醒來過幾回,其他時候都睡得迷迷糊糊,等結束後一坐起來,不止神清氣爽,渾身骨頭關節都跟加了潤滑似的,很松快。
朝簡伸了個懶腰,感慨:“這地方來的值。”
桑聆已經換回自己的衣服,說;“我選的地方,當然值了。”
上了車後,朝簡仍意猶未盡,“這個全身按摩不錯,你說買一套按摩椅怎麽樣?”
桑聆不贊同搖頭,“那冷冰冰的小玩意,哪有實打實的人力好?知冷知熱,知情知趣,知道你渾身的爽點在哪就往哪使勁。”
朝簡聽這話感覺不對味,看她一眼,好笑說:“你最好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
桑聆笑容壞壞的,“不用懷疑,我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周末,桑聆和嚴铮的婚禮并不複雜,但足夠盛大,儀式舉辦儀式的地點就在海邊度假酒店的一塊草坪上,請了國內知名的婚禮策劃團隊,現場以紫色調為主,橘粉調為輔,布置得美輪美奂。
朝簡身上那件煙紫色的露肩緞面裙,也是點綴現場的一部分。
儀式還沒開始,朝簡已經渾身緊繃,挺腰收腹。
她不是緊張,她只是發現自己最近好像長了點肉,裙子略有些勒得慌,生怕一放松,會把拉鏈崩壞。
現場來了許多賓客,朝莉真和段巍也在其中,朝莉真社交能力強悍,性格也爽朗,一來就不知道跟哪家人聊到一塊兒去了。
儀式即将開始。
按照流程,朝簡和幾位姐妹需要站在場外等待。
期間,朝簡頻頻往門口的方向望,直到衆人都坐齊了,岳竟城才終于現身。
他從不遠處走來,一身西裝,連領帶都沒有打,深灰色的襯衫略開兩粒紐扣,顯得脖子更為白淨修長,比起衆人的衣着精致,他要利落随性一些,又不失得體。
岳竟城進了大門,避開中間的通道,從座位邊上的走道繞上前,走到前面屬于他的位置入。
朝簡全程看着他,原本滿心期盼看見孩子,卻發現來的只有他一個,略有些失望。
身後幾位小姐妹從岳竟城入場開始,就有些小騷動。
“沒有一點多餘的裝飾,就硬帥。”
“确實,有些男的憑着一點姿色就到處放電,小動作可多了,瞬間沒胃口。”
“好是好,就是聽說他挺難追的。”
“莊大小姐就追過,你問一問她什麽感受?”
所有人一致望向其中一個女孩。
朝簡也好奇側過身,餘光帶了一下。
女孩身姿亭亭抱着胸,神情有幾分冷傲,說:“別提了,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破綻,攻克不了,有一回我爸跟他有個飯局,我跟過去了,晚間他喝得有點多,本以為近水樓臺,我略施點技巧,他應該是擋不住的。”
“然後呢?”有人問。
莊大小姐郁悶,“不上當呗。”接着話鋒一轉,哼道:“我就不信他能當多久的正人君子。”
“喲,莊大小姐今天又打算出手了?”
前面儀式開始了,朝簡收回注意力,準備進場了,她手上端着個歐式的絨布匣子,裏面是一對戒指。
她立在隊伍最前頭,在神父的示意下,慢慢擡步進場。
朝簡今天的造型看似簡單,卻又有造型師為她精心設計的精致感。
兩股小辮沿着側邊的發際繞半弧,在後方固定,餘下的長發披落,發尾卷翹。
朝簡一路到臺上,把絨布匣子的蓋掀開,戒指遞到新郎新娘中間。
戒指交換結束,兩家人分別上臺各自發表了一通感言,整場儀式就剩下扔捧花,臺下開始人擠人,年輕男女都湊到一起。
莊大小姐站在最前排,擡手沖桑聆示意,“往這邊扔!”
桑聆特地在人群找了一遍,沒看見朝簡,于是滿場一掃,在角落裏看了朝簡。
朝簡遠遠地沖她這邊笑了笑,桑聆正覺得生氣,一下子又讓她發現了朝簡身後站着面無表情的岳竟城,她這才心甘情願地放過那邊。
實則朝簡已經欲哭無淚,她一只手緊緊捂住胸口。
因為就在剛才前面諸多年輕男女擠破腦袋搶占位置的時候,她發現原本裹住胸有些緊繃的裙子毫無預警地松了,有一種要岌岌可危要掉不掉的趨勢。
于是她果斷退出熱鬧的人群。
退出的途中,她看見角落裏同樣不樂意湊熱鬧的岳竟城,她火燒眉毛,直接就往他這邊來。
朝簡小聲對身後的人說:“你幫我看一下,後面拉鏈不知道是掉下來了,還是裂了。”
岳竟城稍側過身,替她遮擋些許,再伸手撩開她後背的長卷發,看了一眼,說:“沒裂,掉了。”
朝簡松一口氣,說:“那麻煩你,幫我拉上去。”
岳竟城往她側臉一瞧,發現她表情緊張,他伸手捏住拉鏈扣,輕輕往上拽,發現拽不動,卡住了,他說:“吸氣,收腹。”
朝簡一滞,尴尬道:“已經收腹了t。”
岳竟城皺眉,“尺寸不合适?我記得你上次試穿,挺合身的。”
朝簡支吾,“最近長了幾兩肉……”
岳竟城安靜了一會,口吻帶幾分疑惑,“聽嚴铮說,你最近天天待在實驗室,夜夜熬油點燈幹活,這也能長肉?”
朝簡鬧了個臉紅,“那我工作量那麽大,多吃一點很正常,吃多了自然就長肉了!”
岳竟城無奈,“那你說怎麽辦?”
朝簡鼓勵他,“剛才明明能穿得上,你再試試,用點力往上拉。”
岳竟城又埋頭試了一下,忽然說:“不是你的問題,是拉鏈自己卡住了。”
朝簡又松出一口氣,“我就說,我去稱重的時候也才重了0.43公斤,還不到一斤,能長多少肉?”
岳竟城沉吟無語,“所以你打算怎麽辦?”
朝簡一下噤聲,再想辦法,
岳竟城只好把身上的西裝脫下來,蓋在她身上,然後拉着她離開了現場。
恰好身後傳來一陣歡呼——
“哇嗚!!!”
“搶到了搶到了!”
“誰搶到了?”
“喲,莊大小姐,恭喜啊!”
岳竟城去了宴廳那,裏邊一扇門後面分別是休息室和化妝間,他把朝簡拉進去,關上門,手指一下沙發,“過去,趴着。”
朝簡:“……”
婚禮現場的儀式已經結束,桑聆要回化妝間換裝,但到處找不到朝簡,只好拉上嚴铮,“你陪我去吧,小簡可能有什麽事,不知道上哪去了。”
伴郎和姐妹團留下來幫忙招待賓客,嚴铮幫老婆提着拖地裙擺,往化妝間去了。
結果推開那扇大門,兩人就聽見化妝間裏隐約傳出什麽動靜。
“你別亂動。”
“這個姿勢我不舒服,”
“很快了,你忍一忍。”
“你輕一點。”
“太緊,卡住了。”
“你慢點,別弄壞了。”
桑聆和嚴铮迅速對視一眼,立即鬼鬼祟祟蹲下來,交頭接耳。
桑聆:“是小簡的聲音。”
嚴铮:“阿城也在裏邊。”
桑聆:“他倆幹啥呢?”
嚴铮:“聽這動靜,不太尋常。”
“你好了沒有?我腰酸,為什麽我一定要趴着?”
“你不趴着,我怎麽幫你弄?”
桑聆也很想正經,但裏面的靡靡之音迫使她浮想聯翩,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嘴角,“阿城有點粗暴了。”
嚴铮尚有幾分理智,故作正派,“什麽烏七八糟的,他倆都不是那樣的人,別想歪了,指不定有什麽事。”
桑聆說:“那你去敲門。”
嚴铮推脫,“你敲。”
桑聆:“憑什麽我敲?是你說的,指不定有什麽事。”
嚴铮一臉深沉,“猜拳吧。”
桑聆:“不猜,每次都是你贏。”
嚴铮:“那是因為你每次都先出剪刀。”
桑聆憤慨:“卑鄙啊,是不是偷偷研究我招數?”
嚴铮哼笑,“誇張了,三腳貓功夫,還用得上我研究?”
兩人争持不下的時候,化妝間門開了,兩人頓時收聲,沒動。
岳竟城看見門口兩個人以一種村口蹲的娴熟姿勢戳在眼前,問:“兩位這是什麽習俗?”
兩人慢慢從地上起來,往後退了幾步。
嚴铮正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忽然反應過來,這是他的婚禮,憑什麽他心虛,于是氣勢頗足地逼視回去,“我還想問你呢,剛剛裏邊兒……你們什麽動靜?”
桑聆點頭附和道:“對啊,我以為你倆床頭打架呢。”
嚴铮:“……”
這麽直白?
朝簡弄好裙子走出來,也有點面窘,“我裙子拉鏈壞了,他幫我弄。”
“拉鏈壞了?我看看,”桑聆走過去,“怎麽可能?裙子是專門找的知名品牌定做的。”
朝簡背過身,手朝後摸到拉鏈稍微凹進去的位置,說:“大概就這裏,有個小齒不太平整,把拉扣卡住在這了。”
“還真是!”桑聆氣了個倒仰,“什麽破品牌,我要投訴!”
這事就這麽過去,只不過夫妻倆更證實了朝簡和岳竟城不同尋常的關系,這相當于捉個正着了。
婚宴開場了,伴娘團和伴郎團一共十幾個人,湊了一大桌,岳竟城也在其中。
這時莊霏端着酒站起來,目标明确,朝岳竟城那邊走了過去,她為人直接,向來敢作敢為。
旁邊幾位小姐妹見狀,興奮得直起哄。
“莊大小姐又要出手了!”
“咱們大小姐什麽時候退縮過?越挫越勇直來直去才是她風格!”
“對,沒認輸過!”
朝簡擡起頭,也看向這場戲碼的兩個當事人。
岳竟城有一種作壁上觀的淡漠,但又出于禮貌和尊重,稍側着身面對着莊霏。
莊霏舉着香槟,面帶一股慣常的傲氣,微笑道:“岳竟城,你跟我喝一杯,願不願意?”
岳竟城很少在工作飯局之外的地方喝酒,但不是完全杜絕,他端起桌上的紅酒,站起來,高大的男人略帶一股壓迫性的漫不經心,垂眼注視着眼前的人。
這給了莊霏一種被珍視的錯覺,但她又切實地知道他并沒有太當一回事。
岳竟城沒開腔,态度上沒有絲毫怠慢,內心卻不以為意,打算敷衍一下就過去。
結果莊霏不是個好打發的,說:“幹喝多沒意思啊,這裏是婚禮現場,咱們應個景,來個交杯酒,怎麽樣?”
桌上又起哄,還有人吹口哨。
岳竟城一聽,有些沒勁了,擱下酒杯說:“喝不了。”
莊霏臉色微變,覺得有些沒面子,但仍然硬撐,“怎麽喝不了?玩個游戲而已,你玩不起啊?”
岳竟城笑了聲,“不想惹麻煩。”
莊霏臉色稍霁,大膽地有來有往,“怕什麽?我又不麻煩。”
岳竟城看着她,說:“我嫌麻煩。”
莊霏這下徹底黑了臉,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到自己座位。
一幫小姐妹又忙着安慰她。
婚宴即将結束,朝簡終于找到一個喘口氣的機會,裙子仍是有點緊,剛才飯桌上她也不敢多吃,她忙了一天,餓得前胸貼後背,趁着賓客離場的時間,她跑到休息室吃了點水果墊墊肚子。
正岳竟城過來拿放在這裏的西裝,推開門就看見,優雅如她,在啃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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