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棗販

第四十八章 棗販

書生的表情變得有一瞬間的空白, 然後便收斂了神色,語氣有些驚疑不定:“你是……”

他上下打量着陳秉江,眼中多了一絲防備, 一只手下意識攥住了一旁的畫架。不知道是在揣測陳秉江怎麽知道的地址, 還是揣測怎麽認識的他。

這個默認的态度讓陳秉江心中一喜。這麽巧, 居然真的找到人了!

為了不繼續打草驚蛇, 他故意漫不經心的說:“因為我突然想起來,好像看見過你幾次從那邊出來,是住在那裏的嗎?我就住在附近,怪道方才我一直覺得你面善……”

書生頓時看起來松了半口氣, 那只手不着痕的松開了畫架, 他卻也沒徹底放松,沒有再接話,而是直接埋頭不吭聲了。穿着布衣的青年加快了手下畫畫的速度, 不等墨跡徹底幹透, 他就把紙遞過來, 态度簡直唯恐避之不及:“喏,這是你的。”

這種不怎麽想繼續和人說話,仿佛很怕人和他深入交流的強裝鎮定模樣讓範家兄妹都狐疑的對望了一眼。

好像有點貓膩?

“謝謝。”陳秉江卻平靜的道了謝, 拿着肖像畫起身離開了。範家兄妹好歹和他混了這麽久, 默契的也跟着沒吭聲,轉身就走, 就像這一茬事被輕松揭過了似的。

護城河橋上人來人往,三人走了沒一會兒就連書生的影子都快看不清了。範碩這才出聲:“江弟認識他?”

他的語氣中透着肯定。

看來這就是表弟今天要找的正主了。

“他住的地方怎麽了嗎?”範表妹也擔心又不解的問。

她沒理解書生的奇怪表現是怎麽回事,便有些不安和生氣, 在原地跺了跺腳:“該不會他剛才那一堆話都是在蒙騙人的吧?為了騙走我們的銀子才說的那麽慘,所以知道我們認識他住的地方才會那麽焦躁?”

陳秉江沒忍住幽幽的瞥了她一眼, 欲言又止,心情複雜:“……”

他的傻表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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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一心惦記着別人是不是想圖謀騙她錢?

這事是還在調查中……要是真的如他們猜測的那樣,一切是陰謀的話,那別人這會兒都在暗地裏想圖謀她的人了!

偏偏陳秉江牢記他不能說出上個存檔發生的事情。所以他得為自己的行為找一個合适點的理由,陳秉江就九分真一分假的解釋一句:“他是我最近在辦的一個事情中懷疑的對象,但我只知道名字地址,還沒來及找人,沒想到真的這麽巧。”

——大家都是未來要當家做主的人,十三四歲年紀也不小了,互相行事間很有分寸。所以陳秉江知道自己這麽一說,範家兄妹不會再多問的。

“走吧,找人盯着他去。t”範碩一聽,很自然的做了決定,嗓音雲淡風輕。他伸手揉了揉妹妹的雙丫髻,然後在碧兒憤怒的追打中,一邊躲來躲去一邊淡定笑道:“畢竟他是江表弟要關注的人,也要防備他真的騙了我們碧兒的錢,是不是?”

範家想盯人,可比陳秉江容易多了。

因着範夫人名下有一處陪嫁的首飾鋪子,這次是準備劃在碧兒的嫁妝裏的,已經提前帶她去見了掌櫃的。碧兒幹脆去她的首飾鋪子裏把幾個知根知底的自家打手借了出來,每天輪流盯人。

至此,陳秉江總算把範家兄妹以一個相對合理的理由拉進了這扯事裏,後續不管發現什麽,都是順理成章了。

……

陳秉江幹脆這幾天都先住在了範府,等到士子們去鹹福居聚會的那天,他輕車熟路的重新組織了一遍計劃,這次甚至不用士子們親自動手了,由陳秉江帶着好手們操練了幾遍,就把方方面面可能遇到的問題都展示了出來,并說了解決方法,面面俱到。

這一次,士子們信服的速度也比上次快太多了,基本上沒有因為年齡産生質疑問題。因為,他們都很震驚欽佩陳秉江的深謀遠慮:

明明他只是個少年郎,比在場人的年紀都小,但他卻心思缜密,把計劃拆開分析得頭頭是道,經驗老練得連探花郎都說不出別的話來——陳秉江已經讓他覺得,就算是自己的丞相爹在這裏,也不可能做的更好了。那簡直是個可怕的小怪物啊!

這次連探花郎都忍不住拉着陳秉江的手,十分痛心的惋惜他為什麽是閑散度日的皇親宗室了,一身才學能幹全都埋沒了啊!

在這種精簡了所有不需要的細枝末節,計劃砍得只剩下了最幹練的骨幹部分,由陳秉江指揮,像是在做精密手術(雖然這個時候沒有這種描述)似的把每個人都安排到最合适的位置上,錯落有致的同時似乎還有一些美感的計劃進行過程中,士子們如火如荼的推進着計劃,預計将在十天後完美完成。

陳秉江安排好後則小事放手不管,把他每天的精力全都轉移到了範府這邊了,繼續調查真相。這天,被範府派去盯着書生的人終于回來彙報,是有新動靜了:“——主家,有人和他起争執了!兩人都跑了!”

“出什麽事了?”陳秉江精神一振,比範家兄妹先一步跳了起來,等着那人回話。

他這幾天本來都很焦躁,心中煩悶無處訴說。因為被他派去西市買東買西、實則是專門盯着保定侯孫女行蹤的大丫鬟百枳和春橘那邊都沒有消息傳來。

——拉她們入夥作為幫手是陳秉江再一次的無奈之舉,他身邊确實沒有可用的人,除了兩個小厮就是這兩個大丫鬟了。而她們作為貼身丫鬟,又是半道上才被陳秉江認可拉入計劃行動的人,就算心中有疑問,也不會懷疑世子爺這在吩咐什麽,而是老實執行任務。

所以陳秉江才放心的把保定侯孫女這邊的監視交給她們。過後就算真發現什麽事了,她們估計也只會覺得,是世子爺早就得了什麽旁的消息。

沒想到,現在是書生那邊先來了進展。

那彙報的人是範表妹嫁妝鋪子裏的一個打手,長得五大三粗,胸肌鼓鼓囊囊,站在那裏就透着一股兇悍之氣。他一揮手,就有一個畏畏縮縮被吓得不輕的老頭被帶上來。

那老頭頭上的布帽子都歪戴着,愣是沒心思去扶一下,見了花廳裏三個明顯是主事人的年輕人,他面無血色的開始讨饒:“貴人饒了小老兒一次……小老兒有眼無珠!以後随他怎麽賣!我,我不管了,我不要家當了!”

“等等,我們又不是那等為非作歹的人家,也不清楚事情經過。你先把發生了什麽說出來?”範碩聽得直皺眉頭,放緩了聲音先安撫這人的情緒,又沒好氣的給打手使眼色,讓他先下去。

說來也是他們考慮不周了,只想着借一批可信又有能力的自家人去盯梢,沒想到自家人長得太兇狠了點,把別人吓到了。但是為什麽……盯梢着盯梢着還把人帶回來了?

那老頭被範碩溫聲安撫了幾句,又被下人遞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在椅子邊坐了,才勉強安了安神,意識到情況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樣,顫聲着才把經過給說了:“小老兒我……我是賣青棗的。”

陳秉江眉頭微動。

“這兩天,棗子不好賣!又正趕上我家裏那一口子臨時從山上摔下來,急着看病。”老頭說起這個就唉聲嘆氣,“沒法子,我前幾天聽到了只好把攤位先收了,東西運不走讓相熟的人幫忙看着,自己回家。給人的報酬是幾袋子青棗,雖說管不了飽,但也餓不死人,是幾天的飯了。剩下的等我回來再說……結果你們猜怎麽着!”

聰慧的範表妹聽到這裏,也已經有所預料,她試探的問:“你的那個朋友,做什麽了?”

“他用我的攤位布證,給他自己擺攤畫畫!”小老頭叫屈起來。說到激動的地方,逐漸忘了場合,滿臉都是憤慨和心疼,“……我為什麽走的時候要收攤啊?就因為開一天攤就得交一天的攤位布證錢!隔段時間交不齊,證就沒有了。就算證還在,隔段時間想續交還得加錢。小老兒是花了好大本事才辦下來的證,能讓他這麽嚯嚯嗎?”

範表妹,範碩和陳秉江三人面面相觑。範表妹雖然沒說話,但她從眼神裏透出了疑問:‘若是幫人看攤,自己在現場閑着也是閑着,抽空擺攤畫畫這樣是不允許的嗎?’

陳秉江搖搖頭,示意表妹繼續聽棗販說話,就該明白了。

表妹心地很好,但有點不谙世事了。

他為什麽那天突然猜測落魄的賣畫書生就是救人青年?破綻就在于書生身後收起來的青棗攤位和他身上那袋棗子,看起來書生是很匆忙的鸠占鵲巢似的,所以陰謀論的陳秉江才起了疑心,懷疑書生出現在護城河橋上的目的。

那棗販見三位貴人們面上沒什麽觸動,哭訴更加委屈急切了:“不能怪小老兒斤斤計較,實在是……我的東西運不走讓他幫忙看會兒,交易是我們兩邊都認了的!他的報酬是青棗啊!只有青棗啊!這,小老兒已經付過報酬了,他怎麽還能擅自挪用我的攤位啊?”

“再說他辦不下來布證,挪用也就挪用了,那好歹把這幾天的錢交上啊?他沒幹!現在他一走,這幾天的攤位錢我逃不了啊,還得小老兒自己加倍交!平時哪天賣的好能掙上幾十文錢,賣的不好就幾文錢……攤位費是固定十文錢,小老兒天天賣棗有時候還擔心虧本。他倒好,用了我的攤位卻不出錢哇!”

棗販帶上了哭腔。他一個年紀這麽大的人了,現在簡直要當衆哭出來了,連忙用袖子抹起了臉,“我家裏那口子還等着賣棗抓藥,攤子一天都不敢停,現在這筆錢讓我上哪裏湊……”

這下,範表妹也倒吸一口冷氣。

就算她沒陳秉江那麽懂如今買賣的各種價錢,但她是知道書生賣畫是多少錢的。一幅畫就要人十文錢,抵得上棗販一天的攤位布證費了。原來他們三個真的被宰了一刀狠的啊!還有書生的話……全是謊話連篇啊。什麽在這裏賣畫很久了,什麽等着湊路費回家,恐怕都是唬人的吧!天吶,她居然還傻乎乎的給了人那麽大一塊碎銀子!

陳秉江因為有心理準備,倒是沉着氣,只有注意力心不在焉的飄遠了:

……盯梢的人怎麽什麽都彙報啊,這個棗販的事也和表妹案件有關系嗎?

在上一次存檔裏面,是不是棗販也在這會兒把書生趕走了,所以書生後來出現在護城河邊救人,範家才單純以為他救了人,而沒查到他曾經幾天都在護城河橋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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