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絕症宰相
第七十三章 絕症宰相
捋了捋思緒, 陳秉江總算是明白太子殿下為什麽後面昏招百出,自亂陣腳了。
……慶德帝這是從一開始就不給他活路啊!
嫡長皇子雖說從小被封為太子,但是慶德帝一直喜愛中意的兒子卻是二皇子, 多年來致力于要把二皇子送上太子寶座。太子本身防守已經很搖搖欲墜, 苦苦支撐了, 要不是二皇子這次自己出了事……按照這幾年二皇子滾雪球似的擴大的勢力, 太子殿下估計早撐不住被拉下馬了。
可能是這個氛圍詭異莫測的年末給了外人很多錯覺,也給了太子殿下很多錯覺。
大家都以為二皇子近來倒臺後……皇上會失去心中的念想安靜下來,把目光重新投回太子殿下。誰知道短暫兩個月的輕松後迎來的是另一波讓人喘不過氣的窒息高壓。
——慶德帝就這麽肆無忌憚的當着太子的面展現他的平衡手腕,逗小貓小狗似的拉一把四皇子, 再撥一把五皇子。讓太子殿下眼睜睜看着他兩個年輕的弟弟都燃起了雄心壯志, 野心勃勃的被父皇鼓勵着來搶他的位置。
這麽長久下去,太子殿下以後怎麽能不發狂?
但最悲哀的是,不管他發不發狂, 能不能忍, 這都不在慶德帝的關注範圍內, 因為他不是慶德帝所期待的新君,只是一個礙眼的、占着位置的、遲早要被某個可能不存在的對象頂替掉的備用品。
而對一個日漸年邁昏庸的老皇帝來說,他不得不考慮後繼之君的事, 又看不慣自己的任何一個年輕兒子。所以慶德帝越發抓緊了自己手中的皇權, 逗弄寵物似的把三個兒子玩弄在股掌之間,行為越發矛盾割裂了。
慶德帝真的想從四皇子和五皇子之間選出一個滿意的新‘太子’嗎?不見得。
他真的對自己哪個兒子感到滿意嗎?也不見得。
他到現在為止的所有矛盾行為, 都只不過是對他自己的老去感到不甘罷了,為這種無法阻止的一點點逝去壽命的感覺感到恐懼的、一個擁有了整個國家的暮年男人最後的無力折騰報複。
“……”想清楚了這些,陳秉江對太子殿下感到更加憐憫了, 包括四皇子五皇子。這倆聰明又年輕的皇子野心勃勃,整日都在鑽研皇父的言行吧, 他們未必不清楚這些,但是他們別無辦法,就算知道,也只能削尖了頭為那一丁點的希望拼命努力。
“——其他人也都去歇歇,一炷香後繼續出發。”慶德帝大手一揮,寬容的對大家宣布。
聽起來好像他們長途跋涉了似的,實際上只是大部隊剛走到了宮門口,那些妃子公主各宮裏的太監宮女都在門口齊齊等候了,包括重臣大官們家裏來的小厮門子,烏壓壓一群人都在宮門外。他們早早得到命令,可以在這時候服侍自家主子,雖說等會兒不能坐轎子或者騎馬去皇陵,但丫鬟小厮們卻可以一路幫忙攙扶或者幹脆背着走——這也是慶德帝最後的體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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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爺!”有懷在人堆裏鑽出來,率先找到了陳秉江一家四口,他手中捧着托盤,上面點心茶壺琳琅滿目,多虧少年靈巧——他一手把托盤舉得高高的,擠得滿頭大汗,一路努力到了陳秉江身邊,托盤上的東西還是紋絲不動的。
“總算能歇了!”康王氣喘籲籲的席地一坐,就招手想要些熱茶,但又克制得不敢多喝,只是潤了潤喉嚨。康王妃礙于矜持,不能直接坐下,好在有懷記挂着這一點,變魔術似的從懷中拿出一張薄墊子,好歹鋪在地上供人暫坐。
陳秉江看準時機,也不停下來歇歇,丢下一句話就溜了:“我去那邊看看!”
“去做什麽?!江兒……你別亂跑!”康王猝不及防,他就怕這種人多眼雜的重要場合上出點什麽事,兒子還突然亂跑,他叫住都來不及,“真是的,怎麽比洹兒還調皮呢?!”
胖乎乎的小兄弟陳秉洹昏昏欲睡的眨了眨眼,歪在康王妃懷裏累得沒什麽力氣說話。
“讓他去吧,估計是發現什麽了。”康王妃輕柔的說着,她一邊慢騰騰的拍着懷中小兒子的脊背,一邊拉住了丈夫。經過之前糧食案時的相處,她已經覺得兒子長大了,不再像之前那樣冒冒失失不着四六,這麽行動肯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陳秉江是看準時機去找探花郎安之修了。
宰相府的下人們也在這裏——那是一個人高馬大的中年男人,武舉人的打扮,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這種場合專門預備的。等會兒的路估計全靠他了,安之修終于不需要那麽搖搖欲墜的辛苦支撐。
“安兄,還有……宰相大人。”在這位老大人面前,陳秉江禮貌的行了個晚輩禮打招呼。
“陳兄,你怎麽過來了?”安之修剛才累得不輕,現t在臉上的紅潤還沒下去,正不顧形象的同樣坐在地上捧着一杯茶水,詫異擡頭。
“……”陳秉江欲言又止了一下,不着痕的轉換了話題,“剛才我就見到你在我附近了,不要緊吧?”
他突然意識到是自己考慮不周了。這種場合下人多眼雜,別說他找到了安之修想問問,他真敢問也得防着有沒有人會聽見呢。安居公主的事只能日後再對探花郎提了。
“無事。”探花郎的臉色轉暖,他反而主動轉頭對他父親介紹了一句,“這位是兒子的好友,陳秉江陳兄。”
“咳咳,就是那次……?”安父說話時已經有些有氣無力,他控制不住的咳嗽兩聲,望向陳秉江的目光卻有些說不出的深意。
“是的。”探花郎默認了。父子倆目光交望,不知道在打什麽啞謎。
“好,好啊。之修……你們去別的地方轉轉,為父不打擾你們說話了。”安宰相礙于起身都很困難了,只能歉意的擡了一下手,示意兩個年輕人随意行動,不用在他面前拘謹。他的目光也投向了陳秉江,仿佛話中有話,又說得很是誠懇和藹,“咳咳……世子,之修這孩子性子不壞,往後就多托你這朋友關照了啊。”
他的話多有些不祥之意。
陳秉江聽得心中戚戚,努力絞盡腦汁開始回想。
說到底他對那些狗血文的細枝末節不怎麽了解,奪嫡文裏面執掌大權的宰相下場怎麽樣了來着?是早早病死了嗎?還是說早幾個月發現治療的話,這病情就可以挽救……
他最早的一次“存檔”是自己剛穿越那天,八月某日。雖說這幾個月過得波瀾壯闊,驚心動魄的,但如果讀檔回最初能夠救下探花郎的父親,陳秉江硬着頭皮還是可以重來一回的。
因為他想來想去,探花郎的身份危機為什麽是最近幾個月開始暴露,為什麽探花郎這個節骨眼上會被人盯上?根本原因還是他的最大靠山——安宰相将要重病不治了,樹倒猢狲散。要是宰相大人沒事,別說探花郎的身份危機,連公主想要下嫁這都不算什麽事了好嗎?
作為慶德帝這種皇帝麾下幾十年的心腹重臣,處理朝政大小事最後都要經過宰相之手,安父這幾十年的能量真的不是白混的。但與此相對,獲取慶德帝信任帶來的弊端就是他一直保持中立,導致他自己沒有旁人那些可靠龐大的堅實黨派當靠山,能在這種時候出來庇護他家。
陳秉江就和安之修一起閑逛到了宮門外另外一處稍微僻靜些的地方坐下——不止他們不顧形象,別的王公貴婦也都不顧了,城門口這會兒混亂得很,大家也就都在不遠處馬車和宮門的阻擋下坦然了。
陳秉江趁機擔心的問他:“安兄,不知道你父親的病情是……”
“是肺積之症。”安之修語氣沉重的回答。
陳秉江一愣,沒聽懂這種古代專有的中醫術語。安之修見他神色茫然,便又轉換了話語補充解釋,“禦醫說,這是可怕的失榮。人得了就像草木枯萎失去生機一樣,早先時候看起來幾乎沒有不妥,表面一如往常光鮮,也能如常活動,其實內裏已經在漸漸枯萎了,只是不易被察覺。”
“等到了無可挽回之時,人才會咳血,各種病痛都湧了上來,露出了病入膏肓的模樣。可這時候再去治,已經無法再通過湯藥治愈了……”安之修臉上露出了蕭瑟的悲哀之色,欲言又止,“家父,年初就在咳嗽,那時候還以為只是春寒受了凍,沒料到後面居然……”
陳秉江聽明白了。
這不就是癌症晚期嗎?!
“可惜,安兄……你要保重身體。”陳秉江只能惋惜的拍拍他的肩膀。
這就沒辦法了,春天安宰相就有病症的話,他鞭長莫及了。要知道陳秉江自己穿書也只是八月的事,管不了那麽早啊。雖說糧食案的時候才聽說安宰相突然病重倒下,大概是癌症晚期的症狀爆發出來了,可那會兒陳秉江再去提醒也遲了。
唉,事情繞了一圈回來,他還是得想想怎麽幫探花郎躲過明槍暗箭和公主愛慕吧。不過他總感覺……安之修的父親好像是在托孤似的呢?把寶壓在他身上了?
陳秉江滿心疑慮的想着,摸不着頭腦。
大概是他想多了。
慶德帝的皇子們這會兒都還在呢,哪裏輪得到把寶壓在他一個皇親宗室身上……
陳秉江想到這裏,他的思緒突然被凍結了:“……!”
對了!
既然是祭祖大典,那原男主——慶德帝的便宜弟弟,皇幼弟陳秉章今天肯定也在現場啊!
他暗藏激動和警惕的擡起頭,不着痕的掃視起了四周。
原男主的危險性過高了……這是陳秉江極力避免自己或者自己周邊的人和對方在同一片環境下的原因。今天既然對方也在現場,陳秉江得馬上确認對方的位置,然後判斷安全距離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