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探花郎慘敗線

第七十五章 探花郎慘敗線

——安之修就注意到了。

正如陳秉江以往所感覺的。

他、或者說‘她’, 從小到大養成了個過分警惕戒備的性子。安之修前段時間在賞花宴上被衆人群起而攻之也不是意外,純粹是因為安之修的溫和有禮只浮現在表面,仔細探尋會發覺不達內心深處。給人一種‘看似親切, 接觸多了卻覺得遙不可及的距離感’。再加上他過人的才華, 不可避免的被那些士子認為他是高傲, 是目下無塵了。

這件事敏銳的安之修早有察覺, 但他知道自己改不了,他不可能真的去親近真心待人,他是沒辦法解除心扉的。以前這些矛盾沒爆發出來純粹是因為他父親還沒倒下罷了。雖然這樣活的很累,無時無刻都在小心的感覺太累了, 但安之修也甘之如饴, 并且在這些年中習慣了。

——這導致了他能敏銳察覺到旁人感覺不到的東西。

就比如剛才那個孩子,朋友陳兄關注着的小皇叔、九皇子殿下……在對視上的那一眼起,安之修腦中的警報就轟鳴了起來, 告誡着他:那不是個簡單的孩子!

但表面上他什麽都沒說, 而是叮囑了陳兄。陳兄的身份本來就是皇親宗室, 比較敏感,牽扯進宮中這個大漩渦就糟了,倒不如公事公辦, 簡單相處即可。說出來只會讓陳兄多想。

所以陳兄随即告辭後, 安之修不着痕的又留意了一t會兒,就注意到剛才還在玩的三個孩子不見了。在更遠處幾乎看不到的角落裏, 依稀能看到九皇子和一個小太監玩耍的身影,但……那不是九皇子,安之修肯定的想。

‘他憑他的眼力能辨認出不同。’

‘真正的九皇子去哪裏了?’

這個疑惑随即而生, 安之修微不可見的擰起眉頭,又很快撫平了, 他收起眼神,轉開了視線恢複平靜。

他意識到,自己好像又不着痕發現了什麽隐秘。在這種時候最該做的就是裝作不知道,什麽事都沒發生——這是最安全的做法。

明哲保身,要明哲……

“你在找我嗎?”一道熟悉的青澀年少聲音在很近的地方響起。

安之修的寒氣猛然從背後竄了上來。他表面平靜的轉過頭,看到那個男孩正站在不遠處,漆黑的眼睛直直注視着他,神情乖巧。

Advertisement

“殿下。”安之修垂下眼簾禮貌的喚了一聲,語氣卻有點幹澀。

他沒有回答剛才那個問題,事實上,對聰明人來說,剛才那個問題回答不回答都會導致有答案了。所以安之修答非所問的看向了一邊的斑駁磚石宮門:“從這裏走到皇陵,距離很遠啊。”

“雖然很遠,大家也能到吧。”男孩百般無聊的說,轉開了頭,盯着安之修沾了塵土的靴子看了幾眼,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那是安之修在辛苦托着他父親走路時踉踉跄跄步子不穩導致的。

安之修沉默了。

說到底,他不擅長寒暄和熱場子,也不喜歡這麽做。現在這種尴尬而寡淡的氛圍沒有什麽東西維持下去,對話也就要很快結束了。安之修不清楚九皇子殿下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對他搭話,他也不想探究這個原因,只想遠離明哲保身。

‘快點結束吧。’他垂下眼簾,面無表情的這麽想着。

雖然這時候也可以由安之修想一個理由提出來徑直離開,而不是僵在這裏。但他從剛才就能感覺出,九皇子殿下是一個危險的孩子。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慮,安之修都想要明哲保身,不願意輕易得罪。

而按照安之修的判斷,除非是九皇子殿下找他有事,不然在經歷了這樣的尴尬聊天後,他們的對話很快就能結束了。

“我沒看錯的話,剛才那位是……我兄長的孩子嗎?我的侄子?”陳秉章擡起頭,這個男孩老氣橫秋的問出了一個犀利問題。

“呃,陳兄是康王世子。”安之修此刻內心的吃驚程度和他剛聽到陳兄莫名其妙去關注一個宮中透明的孩子一樣。他同樣很疑慮迷茫九皇子為什麽也在關注陳兄,而且身份都能對得上號。難道這兩人,在背地裏其實有什麽別的方面的聯系或者緣由?

安之修開始意識到事情更加不對勁了,有什麽他不知道的線索在暗中存在着!

這個。

非常不妙的感覺!有大麻煩要來了的感覺!

——想逃!!

“果然是這樣啊……”陳秉章低下頭,表情很自然,卻有些赧然的腼腆。

他用手指撓了撓臉頰,這稚氣的小動作像任何一個普通孩子似的,能夠化解人的戒備心,男孩不好意思的解釋道:“我方才看到他就覺得面善,親切得緊,但是從未說過話……皇兄也沒有叫其他兄長進宮聚過,實在不相識。”

話說到這裏,正常人都該識情識趣的接話滿足男孩的要求了,況且他還眼巴巴看着,一副失落又努力隐忍着希冀的宮中小流浪兒似的可憐模樣。

“……”安之修感覺自己的舌頭僵硬了,連牙齒都徹底僵住了。他再次慶幸自己本來就不是什麽樂于助人的性格,硬着頭皮也能努力抹開面子。安之修面無表情的板着臉,很若無其事的把話堵住,假裝自己聽不懂,很雲淡風輕的說:“那真是可惜啊。我和陳兄不久前才相識,還沒聽他說過這些。”

他的意思是‘我們剛認識的,不怎麽熟,九皇子你就別費心想讓我介紹你們認識了!’

安之修簡直整個人全身都寫滿了“抗拒”和“敬而遠之”。

陳秉章:“?”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啊!”陳秉章的第一句還有點委屈,第二句重複的語氣就恍然大悟了。男孩一掃剛才的氣場,很無害的笑了起來,笑容也很普通,他灑脫又輕松的糾正着:“安大人以為我在過度關注康王世子嗎?不是這樣的,我想結交的人其實是安大人呀!”

這次輪到安之修驚疑不定了。

……原來是這麽回事嗎?

他心裏松了口氣,面上也露出往日熟悉的冷淡陰鸷模樣,淡淡的拒絕道:“我不認為我和殿下……有适合結交的地方?”

這是實話,而且也不用怕得罪人,所以安之修堂堂正正點了出來——

不管是從年齡,興趣,生活環境,利益或者任何一方面上,他們兩個都泾渭分明,不像是可以站在一起的人。再加上他只是今科探花郎,潛力十足,卻還沒有被挖掘出來,還有一個馬上要重病不治的宰相爹,正處于人生的低谷。

這樣目測,未來起碼三四年他都不會得到重用,想要起複也得以十年為目标往上熬了。在當前這種處境下……還想拉攏他的人,會是在想什麽?

安之修不是那種一旦被賞識就會受寵若驚,生出好感的性格。他反而只會有無限的警惕和忌憚的猜想。

“……”安之修細細咀嚼着這些思量,心中生出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他更加不願意和這位九皇子接觸了。

男孩無害的笑容卻驟然變深了,他突然靠近了幾步,超出了禮儀範圍的距離,靠的離安之修很近。逼得安之修很不适的冷冷皺起眉頭,嘴角下垂,後退幾步試圖拉開距離。

男孩卻像是突然出鞘的刀鋒,展露出了咄咄逼人的氣勢。他湊得仍然很近,用只有安之修一個人能聽見的音量幽幽的說:“怎麽辦,我覺得安大人一定會答應我的……對不對?”

他說了些只有安之修能聽到的話。

“……”安之修的臉色瞬間蒼白,面無血色,他像根木頭似的杵在原地,身形不再像剛才那樣看起來單薄而挺拔,現在只剩蕭瑟的佝偻姿态了,像是聽到了什麽無法承受的打擊之言,搖搖欲墜着。

“安大人還請好好考慮一下……下次見面給我答複。”陳秉章誠懇的細聲細氣說着,心滿意足的轉身離去了。他仍然像個稚氣孩子似的在踢着地上的土,把華貴的新靴子同樣弄得髒兮兮的。

一切情緒和暖意都像是随着九皇子的離去而被抽離了。

安之修一個人定定的站在原地,感覺清晨的冷風如同刀割一樣淩遲刮着他,呼出的氣都要在肺腑間凍結了。他面色極為難看,鐵青中透着一抹不正常的紅,陰晴不定的思索了一會兒什麽,轉身快步離去了。

……可惜這一幕再沒有被人看見。

陳秉江如果知道的話,說不定會及時作出什麽措施或者恍然什麽感想來。

但他不知道。

所以陳秉江艱難的熬過了祭祖大典冗長枯燥的流程,回府裏後過新年的幾天只感覺身體的能量都被掏空,想要倒在床上休息好幾天才能緩過來氣了。

也因此,他錯過了應接不暇出現、如同迅雷般的後續。

——新年假期中的某日,探花郎安之修的真實身份在朝堂上被突然告發,衆臣一派嘩然,怒斥他犯下欺君大罪。禦前當場做出了親筆批複,又據說……在捉拿滿門之時,其父安宰相聽聞緣由後,當場氣絕身亡,重病不治。

整件事情的高//潮出現在,當日那位疑似愛慕安之修的華居公主,竟然不顧形勢大膽的當衆向她的父皇為安之修求情,癡情到惹得慶德帝勃然大怒,無法接受得把這位寵愛的小公主打落凡塵,一道聖旨剝奪身份發配去了清苦寺廟反省。

陳秉江:“…………”

陳秉江:“???”

他雖然知道自己不能休息,但是,這世界變得也太快了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