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綻蓮劍

綻蓮劍

青魄劍離開後，劍冢內的壓力驟增，空氣重若千斤，從四面八方擠壓。人像被裝進了一個模子裏，即将被澆築，塑形，無法動彈。

“是劍。”寒劍僵硬的身體率先往前一步，“是鑄劍師留給劍靈的氣，劍靈拿來歷練我們。”

見衆人一一動彈不得，莫說選劍，哪怕是近在咫尺，只需伸手即可觸達的劍，他們也拿不到。

他們已是神劍仙宗百年來最出色的弟子，入劍冢卻連動都動不了。打敗同門的驕傲在此刻被徹底擊碎，遭受了重大打擊，紛紛站在原地，臉色頹喪。

“若是連動都動不了，便好好站着，等劍冢關門，被扔出去吧！”寒劍看着不争氣的其他人，皺眉冷聲道。

寒劍喜怒不形于色，認識他的人，知曉此刻他已然動怒。

有弟子開口辯解道，“師兄，劍靈經過上古神魔大戰，它們要為難我們，我們有何辦法？”

“這些劍靈未免太過分了些，明明是我們神劍仙宗的劍靈，卻要故意為難門派弟子。”

“我早和師傅說過，自己選劍選不出好的。劍靈一直在沉睡，怎會知道它适合誰？該讓門派的長老們把劍帶出劍冢，由我等的師傅分配給我們才是。”

“不錯。我們剛入門不久，仍是下五小境界的小弟子，怎和曾經有飛升實力的前輩的劍靈們鬥？”

修真界境界劃分為：

下五境界：練氣、築基、結丹、元嬰、化神——此為凡人小境界。

上五境界：凝神期、凝虛、大成、渡劫、真仙。但修真界不曾有真仙期的道人，頂多半步真仙，與真仙期一線之隔。

因為到了真仙期，突破最後一線，會即刻原地飛升至仙界。

聽聞仙界也有五個境界：金仙期、太上、三天、九天、大羅。

不過具是傳說裏的事，離他們尚太遙遠了些。

何況飛升真仙界，已經有無窮的壽命。

比起苦修，衆仙更願意享樂。

在仙界，能繼續往上修行的仙者不多。仙者修行，比修者成仙可難的多。

真仙已是得道，再往t上，便是真正與天道争鋒，大兇。

稍有不慎，雷劫之下，身死道消也說不準。

此等秘聞旁人不知曉，唯有神劍仙宗這種與上界頻繁來往的大宗門，才能略知一二。

小弟子們知道神劍仙宗的勢力範圍，倚靠大宗門，得天獨厚。又仗着知道的秘聞多，自以為了不起。

一個個修為不行，不肯吃苦，嘴巴倒是厲害。

寒劍逐漸習慣了四周的壓力，嘗試邁開一條腿，神情冷到了極點。

“分配劍靈？哼，要不修行也讓你們師傅幫忙算了？！”

說完，不願再看沒出息的同門，咬牙自顧向前繼續尋找與他合适的劍。

第二個能走動的人是柯無垢。

“修仙本就是與天鬥，道法殘酷，從無輕而易舉之事。”

他渾身冒汗，一舉一動對他而言艱難至極。像在以肉身開鑿一座鐵山，每一步，都撞的頭暈眼花。

汗水逐漸模糊視線，身體慢慢開始無法承受重負，麻痹、僵硬，僅憑本能前行。

剩下的人們不知所措，強壓下根本不想耗費精力尋劍。

甚至有人算盤打的精明，想空手離開劍冢，出去哭訴一番，讓師傅賜劍。

不知何處，一個聲音響起：

“前輩們也進過劍冢，他們經歷過和我們同樣的事。若他們能取劍，我們不行，豈不是要成為笑柄？”

“神劍仙宗競争激烈，一旦我們空手從劍冢離開，勢必會成為宗門的棄子。畢竟，饒是外門弟子，也有從劍冢取出劍的可能，而我們，已經從劍冢，一無所獲的離開。”

“一個連劍都沒有的劍修，宗門還會留下嗎？”

不，不會！

衆人終于醒悟。

他們都是從底層一點一點，打敗無數同門，才争到入劍冢的機會，絕不能放棄。

宗門所有的高階修士，都從劍冢取出劍過。

如果他們繼續待在原地不懂，等到劍冢關閉，被扔出去的那一刻，他們也會被宗門扔出去。

神劍仙宗從不留廢物。

師傅對他們的厚愛，基于他們有成為一方大能的可能，是因為他們出類拔萃的天賦。

進入劍冢，卻連劍都取不出，這不是天才，是絕對的廢物！

師傅的寵愛、宗門的優待、同門的敬仰，通通都會消失。

絕不可以！

想通這點，衆人嘗試學着柯無垢和寒劍，一點一點慢慢往前挪。

很快，寒劍感受到劍冢內出現一抹強烈的木靈氣息，靈氣抽長，萬物生生不息。

他神色一喜，用神識悉心追蹤木靈的來處，從封閉雜亂的空間中抽絲剝繭，終于找到一根靈氣的線。

順着靈線一路前行，他來到一座蓮池內。

大朵大朵綻放的粉色蓮花在劍冢內顯得驚奇，處處皆是灰暗，唯有此地，生機勃勃。

埋劍處是為劍冢，這柄劍，長眠于蓮花深處。

他走近，一朵朵蓮花退卻，水波蕩漾，露出裏面一柄青色的寶劍。遠遠乍一看，好似一根筆直的蓮莖。

細看之下，蓮花紋遍布劍身，花紋繁複。劍柄處纏繞的一朵即将盛放。寶劍整個呈現出圓柱體，劍柄圓潤，劍身由無數個立面拼接成，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鋒利的劍刃都對着人。

“吾乃綻蓮劍。”

靈劍說完這句話，再次陷入沉睡中。

寒劍再無法察覺到它的任何氣息。

這一刻，寒劍有些遲疑。

綻蓮劍，上古遺留下來的劍譜裏記載了所有名劍的信息。寒劍自幼便下定決心要入劍冢，劍譜裏名劍的信息他倒背如流。他日夜翻看，從中選取适合他的寶劍。

可眼前的劍，他從未見過，甚至不曾聽說它的姓名。

綻蓮劍，縱觀修真界史，不曾有任何記載。

其實在進劍冢之前，他就選好他要尋的劍。

奈何劍冢太大，裏面舉步維艱，是以尋找的路途艱難。

眼前這把劍，比劍譜裏記載的所有劍都更适合他。

他能感受到靈劍上附帶的獨屬于木靈根的勃勃生機，與他的靈根屬性完全一致。

寶劍有靈，更是說明前主人的不凡。

能将本命神劍孕育出劍靈的劍修，怎會毫無記錄？

綻蓮劍上一任的主人，必定做出某些了不得的大事，才會被史書徹底抹去姓名。

要取它嗎？

機遇與風險并存，一位不被允許提及的劍修，當年做出大逆不道的事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繼承綻蓮劍，也許會要繼承前主人的恩怨情仇。

他做得到嗎？

而且綻蓮劍只說了一句話後，就陷入沉睡。

說明它劍身受損，只是一把殘劍，将來還要花費大力氣、大機緣修複它。

若是修複不好，今後，他寒劍只能用一把殘劍與人鬥法，此乃大不詳。

他準備轉身離去，奈何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越是神秘、越是語焉不詳，越有可能包含大機緣。

此時他離去，往後餘生，會否為此刻遺憾惋惜？

會！

再睜眼，寒劍已經想清楚了。

他乃是神劍仙宗大弟子，不過修複區區一柄殘劍罷了，縱需要再多的天材地寶，他也自信能夠找來。

若是當真有要他繼承的仇恨，他繼承便是。

劍修，難道還會畏死畏戰嗎？

不會！

劍修要戰死到最後一刻，在一次次戰鬥中磨煉自我，提升實力。

無論怎麽看，綻蓮劍都是他最好的選擇。

上天将他帶來此處，見到劍冢中飽含生機的奇觀，不只是讓他看看。

是要他将綻蓮劍帶走，讓蓮花綻放的生機，重新回到廣闊的天地。

一劍起，一池枯。

失去綻蓮劍的蓮池瞬間枯萎破敗，化作普通的劍墳，一個不起眼的土包鼓起，和劍冢所有地方別無二致。

在綻蓮劍被取走的那瞬，守在劍冢外的人們看見一朵巨大的蓮花從劍冢蓬發而出，霞光沖天，澎湃的靈力從劍冢內瘋狂湧出。

萬物生長，漫天祥瑞。

“寶劍出世了。”

神劍仙宗數萬年從劍冢內取出了無數把寶劍，還是第一次看見來自天道的朝賀。

當靈劍入手的一剎那，天地轉換，陡然間，寒劍置身于一個未知的世界。

地上的人匆匆忙忙，戰争、傷亡，人們在四處逃散。天上掉落巨大的飛石，是否沖破空氣，帶着莫名的火焰。火焰燃燒地面。

處處皆是百姓的慘叫聲，斷肢殘骸遍布。屍山血海，人間煉獄，他屏住呼吸，手腳發抖，嗓子發幹。

他知道，這是綻蓮劍曾經歷過的一切。

劍靈接納新主人的時候，會将記憶中最熟悉、最深刻的事件重演。

他四處張望，找尋綻蓮劍的蹤跡。

終于，擡頭，被他看見。

一柄綠色的靈劍被身着一身青色道袍的男子握在手心，衣袖翻飛下，磅礴的生機從他手心湧現。

綻蓮劍和他的主人一起，一次次釋放生機，修補殘破的天地。

可天地早已無一處完整，寒劍看着他們無數次抽空劍身和人身的生氣，直到之後，木屬性的靈力再無法填補劍和人的身軀。

真仙隕落，寶劍破損暗沉。綠色的劍身變得灰暗，如破銅爛鐵，“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仙隕劍斷之時，一個模糊的人影從天際趕來，随後，他看見綻蓮劍重新閃爍微不可見的光芒，只不見魂靈消失的真仙。

這一刻，寒劍與綻蓮劍的劍靈感同身受，心頭無比悲怆。

一股無法控制的傷感發散到全身，讓人整個人頭昏腦漲，沉重不堪。

劍靈在此時再次出現，它說：

“我的主人，有對萬界生靈天大恩德，天道會守護他的存在。”

“從今日起，我願随你離開。但你不會成為我的主人，我的主人，唯有一人，此生不改。我只願借你驅使，不知，你可否答應？”

“我答應。”寒劍沒有遲疑。

走出劍冢，看見衆人正翹首以盼，見是他走來，掌門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意。

他點頭道，“不愧是我神劍仙宗首徒，不負衆望。”

“來，讓諸位長老看看你的劍。”

剛才露出的陣仗成功把所有人聚集在這裏，尤其是來湊熱鬧的人，把劍冢團團圍住。

數萬年難得一見的奇觀，好不容易被他們趕上，自然不能放過，定要見上一眼。

只可惜寒劍把綻蓮劍拿出來後，掌門臉上露出了肉眼可見的失望。

“一把殘劍啊……”

說完，許是怕打擊道寒劍，趕忙安撫道，“縱使是殘劍，那也是引出天地異象的寶劍。我神劍仙宗修補材料衆多，等把劍修複好，必是威震一方的神劍！加之與你的木屬性匹配，甚是合适，甚是合适啊……”

秦簫在看見綻蓮劍的第一眼，便愣住。

腦海中被潛藏許久的記憶一幕幕浮現在他眼前，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個總愛溫柔淺笑的男修。

萬物生長，蓮花盛開。

它是生機之劍。

上一世，綻蓮劍的主人耗絕他無盡的生機，修補隕落的諸天，為死去的衆生重獲生機。

一仙隕，萬物生。

道祖重歸，天道賜福，才得以賜還綻蓮劍的生。

“你認識這把劍？”老頭察覺到秦簫情緒的低落。

秦簫心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t，“老頭，當年你還是道祖呢，明知故問。”

老頭尴尬咳嗽一聲，“我這不是為了開啓個話頭？貿貿然說你難過，我怕你不好意思。”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我确實很難過。”秦簫說的坦然。

“我的朋友不多，滿打滿算，也只有三個，可惜三個都死了，所以現在我沒有朋友。”

“青魄劍靈化形，綻蓮劍出世，想來風蛇劍，也會離開劍冢，重回人間。”

他期待，期待再見的時候。